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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地下厅:鲛鳞纸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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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自己打理干净后,楚熙便随着小板凳上的男生们一同到学堂。楚熙相对安静,不怎么会开口说话,而他身边的人则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走到学堂。
楚熙想,青郡是真的很不一样啊……他轻轻用手接住了落叶,然后又一阵风,楚熙看着它从自己手中飘落。青郡比溏郡大了好几倍,而青郡王府在靠近内陆的楚青县。这里的四季变化更明显,而现在已来到了秋季。
在学堂里,楚熙仍然是全神贯注地听课,甚至会提前备课。课间,会有人来询问问题,楚熙也会耐心解答。“殿下可知朱雀之舞乃是何物?”
“朱雀之舞吗?” 这些年,楚熙勤于学习与阅读,无论正史、野史,乃至街边不高雅之书物也读过。楚熙的世界再也不是一个小小的王府、那头的山崖,而是大半的青郡。他知道的也不再那么少。
“约莫二十多年前,先皇将四月十五至十八定为祭神日。而朱雀之舞便是祭神日上最主要的仪式。朱雀之舞由教坊之人在神都中搭建的朱雀台上为神明朱雀献舞。舞蹈共有五人,以感恩神明,表达愿意奉献自己给神明为核心……”
见提出问题的少年还在盯着自己,楚熙只好想了一下,“嗯……大部分郡属并没有祭神日,除了神都与流郡。这是因为——”
“因为——?”
“流郡土著,也就是韵海族信奉青龙——大部分人认为他们信奉的其实是海中的蛇怪。而韵海族会在正月十五进行祭神。”
余下的,楚熙并没有说出口,但几人也心知肚明。先皇不是什么明君,而到老年,脑子越有问题。祭神日不过是为了与韵海族的祭神日对抗而已。
有一人忽然问:“殿下会不会跳朱雀之舞啊?”
另一人用手肘顶他的手臂,“朱雀之舞就是百姓献给贵族的!公子哪需要学会?”
从前,楚家与神明朱雀签订契约,神明朱雀需要保护楚家与百姓。这么多年,几乎上百年,都是楚家作为统治者,无人撼动。后来就有人传出楚家其实是朱雀后裔之类的话,而楚家渐渐也自视为半个神明,一直到如今。
楚熙对他们笑了笑,狭长的眼睛眼尾有些上挑,笑着的时候显得格外温柔,像是含着天边的星辰在闪烁着。“我也无缘见得朱雀之舞,就别挖苦我了。”
十四五岁的楚熙并未完全长开,还稍有些稚嫩,但他长得好看,与小时候的好看又有些不同。楚熙除了有些畏冷,身子骨还是很健康的,脸色白里透红,唇红齿白,像抹了胭脂水粉。虽然他的轮廓锋利,但他的气质比较温和与稳重,笑的时候就显得柔和。
回王府时,同样有人陪伴他一同回去。回到王府,楚熙将门上锁前,吩咐书童小德,“今日我约了友人,不会回来,劳烦替我告知伯父与伯母。” 小德连忙应下,而楚熙便将门上锁。
青郡王府规矩不严,也没有同桌共食的传统,他这举动也无伤大雅。而说着“约了友人”的楚熙,打开上锁的柜门,里头是一套黑色行衣。在床底深处,一把开了刃的长戟躺在那处,却按捺不住地躁动着。
长戟它舔着牙,大声咆哮,“我需要血,更多的血!” 楚熙不负它所望,将它一脚扫了出来,然后用手牢牢接住,他听见长戟的争鸣声。
此时正是秋季时分,青郡天气转凉,秋高气爽。青郡人走在集市里,感受着秋天的凉意。“鱼妖,给我起来!信不信我抽死你?!” 一声不那么悦耳的声音划破了凉爽的秋季。
几个陆生鲛人躺在地上瑟瑟发抖,说什么,人类也听不懂。一个陆生鲛人浑身浴血,他跪在沙地上向那几个卖鲛人的商人道歉与乞求什么。为首的商人反手又是几鞭子,然后扔了个网子,把所有鲛人拖着回去。而这场闹剧,就这么结束,无人阻止,后续也没什么人畏惧于深海鲛人的报复。
深海鲛人已开始报仇,青郡人就不害怕了吗?
从两年前开始,青郡人的心态逐渐与从前无太大差异。尽管还是有部分人恐惧,但由于朝廷无过多举动,只呼吁众人切勿私藏鲛人,需上交鲛灾部——一个为了对抗鲛祸而生成的临时部门。加上青郡王还是不作为,乃至——
神明朱雀佑我朱雀国,这话不假。
以蛮力、妖术,人族自然不敌深海鲛人,那么,第一个鲛人是怎么落在人族手中的?哪怕平海阁还是什么阁,他们一定有什么,可以控制住鲛人。紫煞,哪怕他是王,哪怕他如此强大,他同样用了近一年时间都还在带溏郡的鲛人回家。
是,溏郡乃是沿海地区,而且贸易兴盛,不乏进出口乃至转口他们的货品——鲛人。但,人类没有鲛人强大啊。紫煞为何需要一年时间?
人类手中一定拥有什么,令鲛人畏惧。
“对啊,老朽就见过深海鲛人!瞧瞧,虽然一开始老朽和那些无用的东西败在深海鲛人手中。哟,它们可凶喽,像一群野兽,啧啧,还杀了老朽的不少人!”
一处破烂的小酒屋内,十几个大汉子聚在一起饮酒畅谈,便聊着聊着聊到了鲛人身上。而被围在其中的老汉道:“但唷,深海鲛人怕我们的鲛鳞粉。”
“啊对,也是,鲛鳞粉就是驯鲛人和驯鲛师专门针对鲛人而发明的嘛!”
在夕阳时分,深红色的太阳从空中坠落,没发现几道身影划破这完美的夕阳。黑色的身影落在酒屋屋檐上,发出嗒嗒几声,然后再也不见踪影。只一瞬间,便见十几人停在一府邸之上。“书烟东边、阿宝西边、阿财南边,警惕。” 蒙在黑色面巾下的声音异常冰冷——正是楚熙。
应声后,几伙人各守一方。楚熙一身黑色行衣,站在树杈上蒙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他手握长戟,眼神如同待狩猎的鹰,冰冷之中又是隐约的迫切。
这些年,他没有放下,也没有停滞不前。楚熙组织了自己的势力,尽管也才十几人,其中有因鲛人而失去家的、被楚熙救了的、想要解决鲛祸的有识之士。
而在楚熙等待的时间,酒屋里的老人家已经喝得醉醺醺了,但仍然滔滔不绝,“就那时,几个黑衣服的人从屋檐上跳下来,吓了老朽一跳,老朽以为是什么增兵啊!结果人家啊,拿着鲛鳞粉一撒,动得了的赶紧逃,逃不了的就给杀了!”
一群人哇了一声、哦了一声,也不知相信与否,“然后呢?”
“记得吗?一年前挂在城墙上的深海鲛人头颅?这,就是老朽碰到的。”
一人想起什么,下意识道:“某记得当时鲛人似乎气着了,要大开杀戒但没能落实。后来它们内部出现问题,我们青郡就一直和平到现在。”
“所以……鲛人其实并不可怕?” 一个窝囊汉畏畏缩缩地问了一句。
众人纷纷将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鲛人可怕?那么多年,我们买卖着鲛人,它们一直被我们踩在脚底下的。不就是猫咪的祖宗纸老虎来了吗?至于那么恐慌吗?”
“对纸老虎啊,武功厉害的就往它身上戳几个口子,武功不厉害的就用药防范。而且纸老虎数量少得可怜,猫咪可多了!我们人类是依靠着智慧的高等族群,你认为,我们应该畏惧吗?” 老人家笑着说,几人也认同地点点头。
“呃——” 汉子犹豫了一下,“老先生……可有鲛鳞粉?”
老人家交上个盒子,里头是颜色梦幻而迷人的粉末,“这会儿老朽先送你一盒,洒在屋外的四处角落或潵一圈围住屋子,纸老虎铁定不动你。下回——可就收钱了。”
“好好!谢谢老先生!”
老人家又送出几盒鲛鳞粉就不再送了,他继续说:“那为首的人哪,咻咻咻几下长戟,把那些吸入鲛鳞粉而倒在地上的鲛人给打败了!那身法可厉害了!那人知道鲛人的弱点,就在鲛人身躯最中心的位置,他又是一刀,鲛人就死了!”
“鲛人很脆弱嘛!”
“对啊对啊!”
一人追问:“既然鲛人那么弱,朝廷怎么不宣战?而是办了个什么鲛灾部什么的……”
几人偷偷摸摸地聚在一起小声讨论,一人指了指天,“当今啊,就想着和谈!所以办这个鲛灾部,负责收回所有被捉的鲛人,要作为人质跟深海鲛人和谈。”
又一人问老人家,“老先生,某见市面上的鲛人数量减少,是鲛灾部的人开始行动了吗?可某实在认为鲛灾部也同样受限于……” 他靠近老人家小声道,“太后娘娘不是主战吗?”
老人家咳了几声,又饮几口酒,“鲛人是筹码,可以用来和谈之外,难道对战争就无用了?……听闻过不久,鲛灾部就要来青郡了。”
而他手中的鲛人嘛……
老人家想起那日夜晚。为首的黑衣人,他手提着鲛人头颅,然后扔到身旁人手中。他握住长戟,一点一点逼近老人家,老人家早已吓得屎尿落了一地。老人家从他的身上感受到畏惧,而他身上的威压,也使老人家不敢直视他。
“把你手中所有鲛人交予我。然后答应我,再也不要买卖鲛人,若让我知道你与鲛人再扯上什么关系……” 他伸手一指,戴着手套的指尖点了点老人家的心脏处,“下一次,这把长戟就会在这里开个窟窿眼。”
老人家嗅得到少年身上的血腥味,知道他绝对是认真的,于是连忙点头,“好!老朽发誓!绝对不会买卖鲛人!绝对——”
趁着夜色,几人就这么跳上屋檐与树杈,一瞬间消失在他眼前。要不是地上的血迹斑斑,还有尸体,他会以为自己做了场无比真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