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光》种地哈

1、具象化

　　大晴天的时候我很喜欢站在家大门口远眺。

　　四面环竹海，放眼望去一座山高过一座，头顶湛蓝天空，蓝色，绿色，都是养眼的颜色。

　　读书的时候听老师说过，不管是看电子产品还是书籍看久了可以适当望一望窗外的绿植，望的越远对眼睛越好。我一直很喜欢这样的习惯。

　　很久以前家里人愧疚时对我说我以后长大见了世面后会嫌弃家里的环境，我很坚定地否定了，到现在也没有改变过主意。

　　那时候的想法很简单，这里是生我养我长大的地方，是我的身体和心理最舒服快活的地方，我也不理解为什么大人会说出这种话。

　　等到我到外面租房实习一年后搬回来的第一天，突然明白了一点。尽管想法有所变化，我依旧不改观念。

　　特别冬天的时候，我喜欢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就坐在太阳能照到的地方眯着眼。

　　我印象很深，前年冬天家里的大狗生了一窝小狗，那时候过年我在家，狗还没有送人。我回家后很快就跟小狗崽子混成一片，看到我晒太阳了小狗崽子也跟着凑到我脚边打滚。

　　两三个月大的狗崽子，具体多大记不清楚了，反正是开了眼，能自由活动就是还得吃奶，一个两个凑在脚边打滚，偶尔还咬来咬去发出玩闹声音，我一摸就老实露肚皮咬一咬我力道不重，我能玩好久。

　　等到过了年，家里就把两只狗崽子送人了，新的铲屎官傍晚专门开车过来接，我指定留下一个，另外两个被抱走。

　　我留下的那个是三只中最安静的，三只狗崽子凑在一起的时候它最老实，就坐在原地不动，我叫也不过来。

　　我留下它的原因主要是它长得好看，我们家里从我出生开始狗一直养着，这么多年来养过不知道多少条，活的寿命有长有短，我也记不清楚了。

　　留下的这只最好看，长毛蓬松，摸起来最软乎。我本来觉得它很乖很老实，直到我无意间看到它和其他小狗崽玩闹的时候发现它可能没有想象中的老实。

　　两只狗崽子刚送走，我就跟我爸说了，这狗崽子可能是装的，结果没两天一看，果然是装的。

　　另外两只刚走没多久它就放飞自我了，最开始怎么放飞我不记得了，因为在这之后没多久我就返回学校，走之前还格外恋恋不舍。

　　这狗子实在太可爱了，毛茸茸手感特别好，印象很深的是我爸有一次跟我提过要给它洗个澡。我震惊，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有给土狗洗澡得念头，但我还是跃跃欲试。

　　于是趁着我还没有走的功夫，把狗崽子抱到厕所，放水打湿毛发，哼哧哼哧干了起来。

　　在此之前我从来都没有给狗洗澡的经验，尤其是那么小的狗崽子，在我手心下发抖的狗崽子紧张，我也紧张。

　　出乎意料，它很安静，甚至一声都没有叫，只是在不停的发抖，我给它洗了一遍，抹上沐浴露，又冲洗，然后擦干。反正人怎么洗澡我就怎么给它洗澡。

　　小家伙特别可爱，狗爪子紧紧勾着我的衣服，我能感觉到它的力道。在我把它放在水盆里的时候听到了一声屁响，这是它发出仅有的声音。

　　我惊了，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陆。后来跟我爸说起来的时候，他也笑个不停。

　　洗澡倒不是很麻烦，就是这吹毛最起码我整了一个小时。

　　谁让我挑了长毛的留下，从头吹到尾，又换另一侧，反反复复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手酸了。

　　放下吹风机深吸一口气，这狗崽子还勾着我的衣服，看得出来很怕了，我轻笑着和它唠嗑。

　　说了什么忘记了，但我肯定没有那么安静。

　　这狗也是乖，任由我搓圆揉瘪都不做声，我把狗头吹干后半抱在怀里，这狗崽子的头往我侧颈上钻。弄得我直痒受不了边笑边歪头，几次之后它也不钻了，在我怀里很老实。

　　我把洗香香的狗抱出去，狗妈妈看到了还冲我叫。估计是以为我又要把狗送走，之前就是这么送的，我抱着狗崽子转了两圈又还给它。

　　直到现在我都还怀念那时候狗崽子钻在我脖子里的触感，甚至还有点后悔当初怎么就忍不住躲开了，放到现在我肯定得狠狠吸一顿。

　　我回学校后清明才回去一趟，回家之前就跟我爸聊过狗崽子，说它长大了，果然顽皮。

　　一大清早就等着我爸出房门然后扒腿，热情的活像妖精见到了唐僧。

　　我爸嘴上虽跟我吐槽太烦了，偶尔会给狗崽子个脑瓜崩子，但我肯定他是很喜欢的。

　　我清明假期回家家里下雨，我很不喜欢下雨，因为住在山里，一下雨路上泥泞一点都不好走。

　　我记得当天回家后站在客厅中央了，一个毛茸茸窜了过来疯狂扒我裤腿。

　　我惊喜，我去上学那会儿才多大，清明回来完全长大了一圈，一抱死沉，真的被我爸养的圆乎，也是真的皮。

　　当天我就体会到我爸说的被黏上的烦恼，它老爱往人身上蹦，一蹦蹦老高，加上下了雨外面跑跑肉垫上都是泥，一摁一个梅花印。

　　过年的时候刚好家里出了变故，家里只有我跟我爸两个活人，又因为住的比较偏，我曾经和我爸开玩笑说我们这里是深山老林，后来我爸跟我说我不在家的日子，有狗崽子守着他，做个伴也好。当时我就心说我爸肯定是高兴的。

　　孤单的日子里，清早起来就有一团毛茸茸的热情扑来，尽管弄得裤腿各个梅花印，却怎么也盖不过高兴。

　　甚至还觉得很温暖。

　　这些当然是我主要想的。无法形容这是什么感觉。

　　那时候我和我爸分房睡，他住在我原先住的屋子里，其实我们家只有两间房。

　　一间小的，当时是我爷爷奶奶住，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分家搬到下面一栋房子，我脑海里只有隐约的记忆，就是当时他们还在的时候两个人的床分开放在那间房间里。

　　现在想想两张床也不知道怎么塞进去的。

　　也不知道是真实这么摆放的，还是我自己的梦。

　　我住那儿，我爸住我本来的屋子。

　　小时候爷爷奶奶分家，就住在我们家下面。

　　我们家住在山里，两家成斜对方，我家住的高一点，从我家正面右侧有很长一串石阶。我猜测是长辈们搭建的，石头形状大小不一，我记忆里其实有些石头有松动过。

　　分家之前是我叔叔住在那间房子里，后来他们先搬走，爷爷奶奶才搬下去。

　　五年级的时候我爷爷脑梗进了医院，过了一阵子回家后人没了，我记得丧事办完后我爸就让我下去睡陪奶奶。

　　彼时老人家已经八十左右高龄。

　　这一陪，我就陪到我初三的时候，奶奶癌症离世。

　　我小时候和我爸爸睡，也就是我们家现在这间房，有两张床。我妈妈不会带孩子，我从小是我爸和爷爷奶奶带大的。

　　我现在想来，几乎都快记不清楚我小时候睡在这里的记忆了，更多的只有睡在下面和我奶奶住的画面，其实现在也记不到多少了。

　　我很小的时候很渴望陪伴，但好像都没有得到满足。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是当我那一次回家后，睡在小房间里，早上醒来打开门一侧头，那狗崽子哼哼唧唧的冲我歪头笑的模样，印在我脑海里很久很久。

　　我第一次见到其实没反应过来，后来心脏软软的，我爸还对它说把我叫起来。

　　我爸是个小老头，有点逗，其实那时候的原话是对狗崽子说把这头懒猪叫起来，语气还带着笑意。

　　我抱着被子伸了个懒腰也哼唧一声，静静看着狗崽子哼唧。

　　它不叫，就是撒娇，特别可爱。

　　现在想来那时候我应该是感受到了幸福的具象化。

　　从小到大具象化的感觉不少，印象最深的是这个，因为之后不止一天这狗崽子是这样的，几乎我在的每天都是。而我爸早上进我房门舀米的时候都会跨过它，然后揶揄我。

　　我知道我爸在开玩笑，但我就是不起，甚至还有点享受当下的感觉。

　　我爸以前喊我起床的时候我起不来，他喊我起床我就翻个身拿后脑勺对他，我爸就会笑着用这边的方言骂我一句。大概是懒猪的意思，倒也不是真的骂，就是调侃我，然后看我起不来过一阵又来叫我。

　　那都是年纪很小的时候，我很怀念那种感觉。

　　我清明在家呆了几天就匆匆回去，后来五一不打算回家的，没想到最后几天身体出了问题不得已向班主任告了假回家看医生。

　　那时候回家我就发现，这狗崽子又大了一圈。

　　要说清明那会儿是个团子，这会儿已经抽条了，毛依旧蓬松。

　　清明那会儿我爸刚从医院出院怕感染我才分开睡，这次我直接搬到大房间，我跟我爸一人一张床互不干扰。

　　我难受躺在床上的时候狗崽子就会趴在门槛上看我，被我爸骂过不敢进门，它会把下巴垫在门槛上扭头看我，特别可爱。

　　这时候已经有点骄傲了，等到我暑假回家，彻底高冷了起来。

　　我估摸着是嫌我烦了，我回家几天还热情，时间一长凭我一无聊就过去折腾它的次数，估计也提不起多少劲头跟我玩。

　　我不介意，乐此不疲。

　　后来暑假的时候它找到对象，就更不理我了。我和我爸晒玉米，收的时候拿个箩筐用扁担一人一边扛回来，它总挡在路中间，气的我爸骂它。

　　后来出门实习，又只能从视频里面看到它的身影，还好还有监控，能看到他们。

　　我还记得我从监控里喊狗崽子，我爸抓着它爪子对我打招呼，没抓两下它就跑走。

　　快到年底，我爸又跟我说这狗崽子生了一窝小狗，我很遗憾错过，又只能从监控里看。

　　更没想到更遗憾的是我过年回家了也见不到了。

　　年底的时候村里闹了一场犬瘟，据说来的很快，我爸发现狗崽子有问题尽力去救，两三天都走光了。

　　小狗崽子长大了，连带着她生的两个小狗崽子，还有它的老母亲，全都没了。

　　我爸找了个地方给它们全埋了，我都没看到最后一眼，我最后看到的小小狗崽子是监控里面对我爸背对我的背影。

　　为此我爸还跟我说它们一走，他真的彻底孤单了，最开始几天晚上都不敢开门，说之前狗崽子全家在他不怕，现在狗崽子没了，他反而怕了。

　　听他这么说我心底也不好受，难受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