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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血流成河 ...

  •   谢寒江带着桑芽找到小栓子的时候,这两人鬼鬼祟祟地蹲在一个山头上,盯着山腰打量,山腰是一座废弃的宅院。
      大批兵马的到来不可能不惊动宅院里的人,眼看着人要跑,小栓子扛着大刀就扑了上去,医女一点三脚猫的功夫便乖乖窝在山头不动。
      未等上山便听到了宅院处传来的打斗声,小栓子的刀法大开大合,故意把一群人压在宅子里,闹出的动静自然不小。
      全州的兵比禁军更擅跋涉,赶在前头拿人,禁军被谢寒江指派包围了山腰。
      “嘭!”的一声,一朵白日里看不见的烟花炸开在山上,谢寒江和完颜序对视一眼,却都无可奈何。他们目标太大,动作太慢。
      希望国师安然无恙……
      可是国师本人可能不太想安然无恙。
      厅中一个比一个绕的暗潮一直到太阳升起,石荒没有松口,昀亲王也没有放弃的意思。青年端进来汤面,一股大骨汤的味道弥漫在屋子里,石荒感觉到了肠胃在蠕动,一股反胃猛地窜上喉咙,卡着不上不下。
      石荒被请回了那间屋子,屋里添了一张炕桌,同样的面,有人盯着他吃完了收走碗筷,然后门再次上锁。
      按说石荒这阶下囚的日子过得还算可以了,毕竟昀亲王还有顾忌,目前还不敢弄死他,但是……石荒听着门口锁链拉动的声音,心想对他的防备也是到了一个高度了。
      吃的东西里顿顿给他下软筋散,生怕他闻不出来那浓重的药味一样净做些味清的菜,两顿饭下来,石荒突然觉得他胃口都好了些。
      不多时又来,把说是要见他,刚寻思不是早饭才见过?但是人还是爬了起来,被带着去见昀亲王。
      这次换了个地方,一路走的是山林间的羊肠小道,到地方后像是处崖。昀亲王背对着石荒负手而立,山风吹起衣摆发梢,透着一股凉爽和飘然,然后在石荒逐渐走近时心逐渐下沉。
      那是一处矿场,山内凹出巨大的天坑,坑内圈圈绕绕着木棚做房。往来百姓神情麻木,机械地巡视、劳作、训练……。
      像是个放大的……蚁巢。
      密密麻麻擦肩接踵的人,竟是半点声音都没透出来。
      石荒看得脊背发凉,但是反观昀亲王,倒像是一脸欣慰,还有些残忍。
      “石家主,你看此地如何?”
      昀亲王转道走,石荒被迫跟上,因着一时走神还被身后护卫推了一把。
      “不如何。”石荒一时想不出来昀亲王这么做的理由,便实话实说。
      昀亲王背对着石荒,两人走在阶梯上一步步朝着蚁巢走去。“你说得对,本王也觉得不如何。”
      一句话说完后石荒没有接话的兴趣,场面便冷了下来。但是随着走进,石荒越发说不出话来。
      那被“晾”在屋檐下的“衣服”,像极了一张张人皮,透过窗户看到的一张张面孔,脸上全是麻木和呆滞——都是女人。
      所有女人被锁在屋子里,衣不蔽体;男人们在门外窗前走过,目不斜视,仿佛一具空壳。
      场面阴森,诡异,整个“巢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头皮仿佛被绷紧,背脊一阵微凉传导至四肢,行走越发艰难。
      只一眼,石荒便清楚,这些人,救不了了,即便是被带出去,他们也再也恢复不到正常人的生活了。
      五十年,这些人在这里生活,生存,一天天被驯化,被调/教,被洗脑,没救了。
      石荒问过被马匪掳掠走的三个村子的百姓,得到的答案都是被带进山就不见了踪影。余光瞥见一个灰扑扑的男人掀开一块四四方方“地皮”,钻了进去,没见出来。地道,这里密密麻麻全是地道,藏在各个地方。哪怕是官兵进来了,也很难找到这个地方的所有通道。
      就连从那间废宅过来的通道都横七竖八地穿插着各种通道,要是无人引路,十天半个月怕是都走不出那个地道。
      越发像个蚁巢了。
      等到不知道算是中心还是边缘的一处屋子,昀亲王在门口停下脚步。四周的百姓绕着这个地方走,时不时会在夹缝中走过,而这里更多的,是携带武器的大汉。
      石荒扫过他们山上携带的武器,木棍、皮鞭、骨棒……大多武器的一头都被染红了。石荒不太想去探究这些是被什么东西染的色,若有似无的血腥味在这个淡了一点,但是依旧挡不住石荒的鼻子,还是闻得出来。
      看向昀亲王,石荒直白地问:“王爷带本座来这,总不会是让本座点评一下你打下的江山吧?”语气嘲讽,表情冷淡。
      昀亲王挑了下眉,道:“这些可不是本王干的,别误会了。”说完在石荒看过来时笑道:“本王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是这样了。”
      石荒仔细看着昀亲王,试图从对方含笑的脸上找到对方撒谎的证据,结果发现这话还挺真诚。
      一股寒凉袭上心头,而这股不好的预感,在见到屋子里走出的肖邺后达到了顶峰。
      “国师大人,我等你很久了。”
      尘埃落定。
      被关在屋子里时,石荒只恨自己太自负,太迟钝。
      昀亲王这个人,纵使他自幼从未见过,在南渡城初见时都能第一时间猜出来对方的身份,那么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全州,肖邺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呢?还有马匪,盘踞矿山五十年的马匪,怎么可能在军队的围剿下还能如此壮大发展?
      他到底为什么会犯这么严重的错?!
      然后在心口再一次疼起来时,石荒坐在椅子上,突然就意识到了——是肖泉。
      肖泉早就知道他中了蛊,也知道两次失魂蛊会带他带来多大的问题,所以她的存在,对肖邺的算计如虎添翼。他们根本没考虑过要怎么从他手上拿到西南商会的权柄,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要他命来的。只是没想到他会带上禁军明晃晃地进入全州,把自己暴露在大众的眼皮子底下,导致他被掣肘,动手的事被耽搁。
      然后他自作聪明地自投罗网来了,就是不知道这泉州有多少肖邺的心腹,有多少人跟他同流合污?最主要是那个完颜序,这个人对全州的地位陶特殊了,他不能死,但是一旦他跟着肖邺背叛,那完颜序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拖住谢寒江,等着肖邺带着他的尸体回去。
      谢寒江可不是个傻子,甚至比大多数人都聪明,不然也不能凭着三脚猫的功夫坐上禁军首领的位子,他靠的的脑子。能成为景徒雅的心腹,怎么可能是个单纯的禁军首领。
      只要谢寒江察觉到全州的异常,他会第一时间离开太守府直接前往兰台府。
      因为如果肖邺叛了,那么凌霄和瑶池这两个地方的拍卖行,一定在肖邺手里。全州有军队,只认肖邺不认帝王,如果两座拍卖行都在肖邺手里,十年不开张,开张吃十年,他根本不可能缺军备。
      全州如果揭竿而起,他石荒就是或者景行玥,就是祭旗的最好人选。既然景行玥不在昀亲王手里,那么今天这一出戏,就是为他唱的。就是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展开行动,或者已经展开了,随时找一个由头就能竖旗了。
      石荒迟钝地转起了脑子,头一次觉得自己冒失。
      可他为什么会冒失行事呢?石荒坐在椅子上,胳膊支在扶手上撑着头,开始反思自己这一路来的过程。
      首先是花盈袖,他替谢寒江给他送景徒雅的密信;
      其次是他差人强行将在家修养的谢寒江带到府上;
      再然后是谢寒江走后他向符伯打听全州的事情,得知了凌霄和瑶池的部分情报;
      再之后是他和谢寒江上全州,在全州境内遇到马匪……
      石荒蓦地睁眼,还是那群不堪一击的马匪,他们太弱了,导致石荒对全州一行降低了戒心,也放松了警惕!
      而现在看来,那群马匪很显然是昀亲王发出去的烟雾弹,用来迷惑他的。顺便太守府一群万事不管的官员,给他营造了一个太平的假象。再加上他自己本来就对这一趟明面上的“寻找公主”的事不上心。
      环环相扣下,他真是自作自受让自己羊入狼群了。
      石荒揉了揉太阳穴,又些怀疑失魂蛊是不是还降低了他的智商,不然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宿主。”系统出声。
      低声“嗯”了一声,石荒正在习惯身上的疼痛,不想搭理它。
      但是系统得到回应后更不大可能闭嘴了,她说:“根据原著的信息,石太傅这一趟全州行,由于滥杀无辜曾遭遇到不止一次刺杀,回京后很长一段时间缠绵病榻,这才给了男主收拢人心的机会。同时也是这一次卧病在床,被皇帝送到了清闲的国子监去教书。
      叔侄二人离了掣肘双方的石太傅后在朝堂上斗得不可开交。
      最后等到石太傅从国子监里出来后,朝堂已经一分为二,没有第三方插足的机会了,石太傅如果不想同时对上两边就必须选择其中一方投靠辅佐。石氏是保皇党,所以石太傅不带犹豫地加入了景素的阵营,开始谋划打压太子。”
      后面的结果石荒也知道,大战来袭,景素败了,他也败了,然后景行柏登基,景徒雅被幽禁,而他这个搅风搅雨的奸佞之臣,当然是“自缢”了。
      用自己的死,成全了这一对双向奔赴的叔侄,还帮着景氏向世家捅了血淋淋的一刀。
      但是现在,第一个问题——卧病在床。
      就他现在这毒上加毒的体格子,不卧病那是不太可能的,但是要在这个时候被打发去国子监,他得在朝堂上留下自己的眼线才行。
      最好的选择当然是谢寒江,但是从谢寒江接到景徒雅的密信起,就证明了这是一条走不通的路。谢寒江确确实实是景徒雅的心腹无疑,而且谢寒江手里的禁军,是皇城最锋利的矛,不是孤家寡人的石家主能硬碰硬的。
      第二个问题——太子的权柄。如果短短两三年的时间景行柏就能走到和景徒雅对刚的地位,那他手上的势力绝不可能是回国后才发展起来的,但是他远在北齐,又怎么收拢在大周的京官呢?
      景徒雅安排好的,这是景徒雅在这十里替景行柏拉起来的班底。
      但是因为石荒对皇权不感兴趣,所以他一直没有在朝堂上组建自己的势力,至少明面上是没有的。但是石家再怎么清流他都是世家,世家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的臭毛病还是有的。所以朝上石家的人也不少,只是藏得深。
      他自己跟他们没有交集,但是符伯手里肯定保存着一份名单,可能需要看一下了。
      到全州仅仅两天,过于舒适的温度反倒让他身体走向了反方向。石荒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状态在下滑,不仅是身体。
      “宿主。”
      有人在叫他。
      石荒听清了,意识到了,但是生不起一丝回答的欲望。
      “宿主……”
      脑子突然就乱了,越想越多,越做越少。石荒总觉得他好像很累。头疼欲裂,但是睡不着。
      他可能又病了,但是这一次,没有能寻到药物的地方给他拖延,更没有墨春生会无条件地照顾他,包容他。
      磨过的指甲重重划过指腹,淌下眼红的血珠。
      有些东西,发作的时候,不会有任何前兆,更不会给任何人打招呼。
      于是,在门再一次打开的时候,身体仅剩下的本能,石荒把他交给了理智。
      韩涿对上那个从椅子里抬起头的青年,这一瞬间,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爬上周身,韩涿汗毛直竖。人,还是那个人,但是哪里不一样了。
      “石家主,该你上路的时候了。”韩涿机械地说出这句话。
      几十年宦海浮沉,才让韩涿守住了一丝清明,没有在那个气势凛人的青年站起来时直接跪下去,但是武者之间是能相互感应到对方的气的。韩涿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退了半步。
      国师一身风流的墨衣,脸色惨白如纸,嘴角却含着笑,眼神淡漠又空无,仿佛什么都没放在眼里。他慢慢从门窗封死的漆黑屋子里走出来,仿佛带着一身浸透的黑暗餐食了光亮。
      “还以为王爷多少算个首领,原来齐国的王,来到大周,也不过是条任人使唤的狗。”
      国师嘴角含着笑,低头整理了下袖子的褶皱,淡淡地撇了一眼昀亲王后神色淡然地走向门前空地。
      雾气依旧未散,甚至比前两天更浓,但是看在韩涿眼里,却还不如石荒一双眸子来得雾蒙蒙。
      昀亲王笑了笑,寻回理智,道:“清流之首的死期,本王还是要亲眼看着才觉放心。毕竟石家主狡兔三窟,这后手可太多了。”
      石荒意味深长地笑得更深了一些,随后微微转头,看向昀亲王,道:“那王爷请,带路吧。本座也很是好奇,你们能给本座选个什么样的死法?”
      昀亲王负手,和石荒并肩而立,两人差不多高,一黑一白的衣衫在雾气中不甚显眼。昀亲王笑道:“想来肖太守应该不会让石家主失望,毕竟他等这一天很久了。”
      “哦?”国师笑道:“看来王爷知道的也不少。”
      “毕竟本王和肖太守当年在石泰手上都是吃过亏的,”韩涿念起往日,倒也不觉得惭愧,甚至有些唏嘘,“如今对上石家主,到时有些故人的影子,为了避免再次吃亏,还是早早把苗头掐死比较好。谁让石氏命数太长,怎么杀都杀不尽。”
      “那可真是辛苦你们了。”国师神色如常,两人就跟唠家常一样的自然,尽管嘴里说的都是些你死我活的东西。
      昀亲王看着石荒,没看出来到底是哪里变了,但是昀亲王可没说错,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石家主,当真是像极了年轻时候的石泰,石荒的祖父。
      永远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让人看一眼便心生忌惮。
      如今的石荒,比石泰更多了一抹唯我独尊的气质,也对,毕竟石泰地位再高没高过他儿子石观云,石观云地位再高没高过他儿子石荒,如今这位国师,可是石氏数百年来站的最高的一位了。
      少年少傅,尚未及冠的一品太傅,百官之首,巅峰时期激流勇退,消失十年后登上了比太傅更高的国师之位,可与帝王同座。这传奇的一生,谁不说一声清流之首?
      但是论功绩,那可真就是鲜血铺就的登神之道,一步一条人命,一步一片血海。
      等到出去后,都不用确认,国师只扫了一眼便确定了,他所站的这处平地,便是这座天坑的最底,最中心。
      肖邺一手搭着剑,一手叉腰,看到两人走进的身影后视线在石荒身上多停留了两眼,眉头皱了起来。昀亲王注意到了,知道肖邺也发现了这位石家主身上的怪异,但是因为太清楚不可能被调包,所以两人对石荒身上的变化毫不在意。
      四周虎视眈眈围了两大圈护卫,个个手上武器亮着寒光。
      越是往中心走,那股血腥气越浓。
      直到脚尖触碰到什么东西,石荒越过的同时低头到了一眼,啊,是没埋好的骨头,颅骨,他看见了裸露在地表的牙齿和颏孔,边缘看起来有些风化了。
      伫立在正中央,押着石荒的人四散退去,国师便也站住不动了。视线对上肖邺看过来的视线,国师眯了下眼,“为何总觉得你很是眼熟?”
      肖邺冷笑,脸上的胡子盖住了半张脸,“乾元八年,四象城外的聚贤客栈,不知国师可还记得曾有一对母子找你求学?”
      国师想了想,想不起来,如实道:“没印象。”
      肖邺冷了脸,“你杀了他们!”
      国师挑眉,“那是你情人和私生子?”
      “是!”
      国师笑笑,“那可真是太好了。”
      昀亲王:……
      “嘭!”的一声,毫无预兆地响起,石荒一笑,指了指天上,道:“要杀本座就得趁现在,再磨磨唧唧,死的就是你们了。”
      肖邺脸色一变,也不废话,直接抬手,顿时,四周护卫亮起了武器,看着石荒的眼神像极了饿昏头的野狼。
      昀亲王手里把玩着一把檀木扇,饶有兴趣地站在一边,时光磊的那个儿子站在他身后,眼睛死死地盯着石荒。
      随着肖邺手一压,四周护卫举着武器朝着石荒冲过来,这是要靠人海将他大卸八块,碎尸万段的意思。
      国师静静地立在原地,甚至歪了下头,笑着看向冲过来的一群疯狗。
      在刀光划过眼眸之前,国师眼中像是被突然撕开了雾气,露出了底下嗜血的张狂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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