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不要去破案》水母母

1、浮士德（1）

　　我要纵身跳入时代的奔走，我要纵身跳入时代的年轮：苦痛，欢乐，失败，成功，我都不问，人类的事业原本要昼夜不停。 ——歌德 《浮士德》

　　01
　　雷新源，男，十七岁，身高一米七九，体重七十千克，颜值六分。幼年丧父，母亲在珠三角打工，目前和爷爷奶奶一起住。成绩勉强不垫底，纪律似乎也不好不坏，没有抽烟喝酒等不良嗜好，只是在开学这么久了，还离开原来的学校……
　　“一定要说离开守仁私立的理由吗？”刚转来一中的雷新源打量着目光灼灼的同学们，无可奈何地撇嘴，“是这样的，半个月前，我把我们校长舅妈的外孙揍进医院了，但由于外孙欺负低年级小朋友在先理亏，校长为了息事宁人，只好把我转来你们这里。”
　　精神小伙打扮的班长沉默半晌，脸上呈现出的震惊神色证明他有当表情包主角的潜能。不愧是全市老牌的重点中学啊，就算是年级最差班的所谓不良少年都没见过这种阵仗。雷新源满意地撂下满教室目瞪口呆，提起书包自觉走到后排空位落座。新同桌是个埋头看科幻小说的沉默姑娘，校服里内搭灰蓝连帽卫衣，长卷发遮住侧颜看不清表情。
　　班长脸上的震惊更深一层。这个转学生真是个狠角色，不仅敢打校长亲戚，还第一天转学就直接投送不开心时炸政教处泄愤、开心时炸男厕所庆祝的恐怖分子的怀抱了？

　　虽然是转学第一天，雷新源的适应力依然强大，强大到一如既往在英语课梦会周公。下课时例行放水回来，看见楼道阳台栏杆上坐着个身影，卷毛卫衣似乎是同桌。这时候才想到是第一天了，雷新源热络地上前：“新同桌？看什么呢？”
　　新同桌手里拿着个望远镜和刚才那本小说：“你看北边十字路口，那辆白色SUV怎么绿灯了也不走，还没从信号灯里选出喜欢的色吗。”
　　“说的也是。可能这司机在发呆吧。”
　　“可是这家伙赖在这儿不走已经半个小时了。”
　　迟钝如雷新源也听出话外音：“所以，你半个小时之前就站在这里了吗？”
　　对方波澜不惊：“英语课在课上看闲书，被赶出来了。”
　　雷新源也震惊了：“那英语老师怎么不赶我？”
　　“你睡太熟，喊不醒。何况这是你来一中第一天，总得给彼此留点面子。”
　　“快上课了，那你呢？”
　　“英语连堂。何况，”女生举起望远镜，尾音不自觉上扬，“外边好玩多了。”

　　02
　　上午十点零五分，第四节下课。化学老师再次被积极的学生们团团围住提问，高二七班课代表时骞只有自觉先把实验器材搬回一楼实验室。从实验室回四楼教室必经一楼政教处，时骞踱到楼梯口时看到德育处出来仨人，胖得要死的是年级主任，高得离谱的看着眼熟但又叫不出来名字，中间被包夹的那位他倒是一眼就认出来：“小凌川。”
　　苏凌川不太高兴地扭过脸。长卷发，齐刘海，皮肤苍白，双手越过校服外套插在卫衣的兜里，看上去和学校里其他女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和时骞四目相对时倏然微笑，时骞这才意识到为什么程羽心背地里说苏凌川有“反派脸”。这种反派既不是童话故事里老巫婆似的一看就是坏蛋的反派，当然也不是洛基啊小丑啊可爱又迷人的反派，而是莫里亚蒂式的：初看貌不惊人，细看惊心动魄。
　　最惊心动魄的当然是苏凌川那双摄人心魄的眼睛，现在正盈满笑意望过来:“骞大学霸。”
　　“怎么回事？”意指旁边的年级主任和来历不明的高个子。
　　“啊差点忘了，介绍一下，这位高个子是程羽心的哥哥，程羽文副支队。这位粗眉毛是程羽心的同桌兼绯闻男友，我们学校的万年第一，时骞。”
　　时骞脸上有尴尬神色。程羽文强笑：“时骞——明白了。那好，我相信大家都是明白事理的。苏凌川同学可能需要配合一下警方的调查。”
　　时骞如临大敌：“你偷实验室的过量钠炸男厕所的事情被发现了？”
　　凌川笑着摇头：“上午英语课我被老师赶出了教室。”
　　“你给教育局打电话举报？”
　　“我寻思着没事干就坐窗台上玩望远镜。”
　　“……被当成狙击手了？”
　　“然后就看到了连环谋杀案的现场。”
　　年级主任脸更绿了。
　　程羽文尴尬的抓抓头，便秘的表情仿佛他的确刚吃掉面前的灯泡：“所以说需要调查嘛。”虽然跑外勤经验自己说第一队里没人说第二，但应付苏凌川这种小孩子的经验约等于零——毕竟苏凌川并不像自家妹妹好打发。

　　时间回到不久前的办公室里。
　　窗帘和铁门都关得严严实实，程羽文的手提电脑里还在循环播放着更早些时候的监控录像，录像角落里教学楼露台上坐着的女生的脸和面前无辜的脸完美重合，只不过手里攥着的望远镜和课外书现在正规矩地放在桌面上。程羽文有点奇怪，一般中学女生遇到这场景都吓哭了，面前这位怎么还一副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样子。
　　还没等程羽文开口，苏凌川反客为主：“是那个顺风车司机死了？”
　　“……我大概第二节课上课不久——大概八点零五出的教室，到阳台上的时候是红灯。这时那辆白色轿车已经停在那里了，第一个绿灯过了大半后我才有兴趣观察这辆车为什么不走，可能那时候人已经没了。”
　　程羽文眉头紧锁：“你怎么知道是顺风车？”
　　“普通的SUV却装有对讲机，但其他配置更本不像是什么勘探啊旅行之类的车，并且他手机正好显示的是顺风车APP的页面。这期间我还看到他老婆给他打过两次电话，他都没接，估计已经失去意识了。”
　　“老婆？”
　　“对不起，我好像不严谨，也许是前妻。解释一下的话，他那种手机，APP可以分屏使用，壁纸看上去应该是自己和他女儿的照片。但妻子打电话来时来电壁纸也是女儿，备注姓名也是妻子本名，看上去他更爱小孩而非妻子，可能长期关系冷淡。前妻的话，我猜的，因为他耳朵后面还有没擦干净的剃须泡沫痕迹，没人提醒他擦掉，估计独居。”
　　“等一下，既然备注姓名是本名，为什么你知道就是他老婆，不是他女儿？”
　　“你看副驾驶座位上的泡泡贴纸，是《小公主索菲亚》。正常的小男孩可能喜欢小马宝莉，但不太可能会喜欢本格幼稚公主故事。并且贴纸很新，估计贴了没多久，所以女儿年纪小不可能单独给她手机使用。其次，死者李会，女儿李欣怡，如果这个用李欣怡照片当来电显示的米燕不是孩子她亲娘还会是谁？”
　　程羽文的录音笔啪嗒一声掉地上去。
　　“你又是怎么知道李会和李欣怡的名字？”
　　“小孩子喜欢在四周涂鸦是天性，天性让她在车检和强制保险的贴纸后留下自己的大名——还是用铅笔写，很难直接去掉的同时也很显眼。至于李会嘛……驾驶座后挂着信息呢。顺风车这阵子不是整改嘛，李会还算是很听话的司机了。”
　　程羽文有点愣，凌川有条不紊地解释完毕后弯下身捡起地上的录音笔交给对方：“所以你找错人了，程羽文副支队长，我真的就是一个吃瓜看戏的普普通通的学生。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程羽文？”
　　凌川露出“这也需要解释吗”的困惑表情：“猜的。你妹妹程羽心，和我在高一分科前是同学，恰好给我说过她有个警察哥哥——你们俩长得这么像，也都高得像是吃树叶长大的似的，不难猜到。更何况你刚刚打开电脑给我放视频的时候，我看到你的windows账户名就是程羽文。”
　　刚到手里的录音笔又掉了。
　　凌川叹气，离开座位俯身捡笔，这次直接放在桌面上。不过放下的瞬间她顺手摸上了自己的望远镜，足尖偷偷朝外挪：“我可以走了吗，程副队长？”
　　“也许还得等一下。”
　　刚才一直沉默垂首的程羽文抬头，灿烂的笑容在凌川看来可谓，相当欠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