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不要去破案》水母母

8、德米特里·卡拉马佐夫（2）

　　03
　　月考后次日，上午第一节，数学。
　　“……12题，答案是C。选择题答案现在对完了，我想问问大家都错了几道？”
　　毕竟是普通班，也没指望满屋子睡的昏昏沉沉的学生里能有几个全对的学生。但提问让一群沉睡的死水有了些微波澜。
　　“我错了四个。”
　　“我错了五个。”
　　“我对了三个！”这位同学你怎么还这么骄傲。
　　郑少安看向后排睡得不省人事的女生：“苏凌川同学，你错了几个？”
　　呈战术匍匐状贴在桌面上的女生抬起脑袋，长卷发凌乱，双目无神，缓缓抬起手比了个1。
　　因为提心吊胆对答案没能睡着的雷新源目瞪口呆：“牛啊同桌，只错了一个。”
　　“啊……蒙的。”凌川带着起床气。”
　　郑少安回应：“还不错，凌川同学。你错的哪道？”
　　凌川伸出另一只手凑一块儿比了个11。雷新源的表情瞬间凝固：“12题压轴超纲的你没错，11题你错了。”
　　“说了，全蒙的。”凌川又准备睡过去。
　　以为对方谦虚，雷新源追问：“不愧是天才女高中生侦探啊，蒙的也不一定对这么多！你怎么蒙的？”
　　聊到这里凌川不困了。她爬起来拿着铅笔比划：“看题求椭圆离心率，就可以把大于1的选项D去掉。abc比例明显是整的，去掉有根号的选项A和B。觉得不保险再验证一下：所有选项里2作为分母出现了三次，1作为分子出现了两次，所以最后选C，1/2。”
　　雷新源佩服得五体投地：“牛哇。”
　　“……凌川同学是全班选择题填空题错得最少的人，这一点值得大家学习，”只是郑少安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凌川的样子，“……但凌川，你的解答题很不乐观啊。具体分数我不当着全班讲了，等下课领了答题卡来我办公室一趟吧。”
　　趁郑少安开始评讲试卷，雷新源好奇道：“同桌，冒昧问一句，你总分多少？”
　　“75。”对方反倒一点儿也不把成绩放在心上的样子。
　　雷新源心算一番：“……你的解答题，一分没有？”
　　“立体几何瞎写步骤，捞了五分回来。填空题失算了，蒙错一个。”
　　“行……”雷新源看着对方毫不在意地继续趴下，“那你下课别忘了去郑教授办公室啊。”
　　“记着呢记着呢。”看上去一点也不像记得住的样子。

　　郑少安的办公室位于年级组内部，但应他需要私人空间的要求，把原来储存教材的贮藏室腾得半空，虽然外部和公用露台相连，内部依然是供他使用的独处空间。只过一周，小房间里打印机、单人沙发甚至微波炉和咖啡机一应俱全，一看就是准备长期驻扎的架势。
　　凌川不情不愿地进门时立刻被阿卡拉比咖啡豆和热牛奶的香气冲得清醒。看来这家伙说不定和云川一样，喜欢现磨咖啡撞奶。
　　“黑眼圈真重，现在还困吗？喝杯黑咖吧，顺便分析一下月考试卷。”郑少安从抽屉里拿出玻璃杯。正好两个，不多不少。
　　“咖啡就不用了……卷子也不用分析了，我还是有自知之明……”凌川没预料到对方准备充分，反倒心虚起来，“那个，我知道我自己哪里不会，我没复习……不，我没预习，编也编不出来。”
　　“明白了，没学是吗？”郑少安笑道，“最近忙着查案了？”
　　分不清对方是否和云川一样热衷于阴阳怪气，凌川大气不敢出。
　　“别太紧张，没事，我能理解。你看，你选填题就做的蛮好的，一共才错了两个，就算全是蒙出来的也能证明你不是学不会嘛。后面的解答题也是，内容可能有缺失，但思路都没问题。”郑少安擦干净玻璃杯倒入浓缩美式，又拿出一盒温热牛奶插上吸管，“不喝咖啡的话，牛奶要不要？”
　　“这怎么好意思……”被塞牛奶的凌川更觉得惭愧了。
　　“既然不是学不会，一切都好说。你不想麻烦其他同学是吧？”
　　凌川疯狂点头。张鹿苹忙着高考，程羽心和雷新源和自己半斤八两，在超级大学霸时骞面前出丑……还是别祸害人家为好。
　　“你每周挑个时间吧，你有空的时间。我给你复习一下学过的知识点。”
　　“我也不想麻烦您……”
　　“没事，你们社团活动是每周五下午是吧，周五晚自习正好有数学，那时候你来我办公室就行，带上草稿本和练习册。”郑少安瞥了眼大衣袖口露出的腕表，“马上你得回去上课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今晚见，可别迟到啊。”
　　“行吧……谢谢郑教授。”
　　捧着牛奶朝教室走的凌川突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地居然答应了，头一次在没有云川的场合感到一种难言的挫败感。

　　挫败感一直延续到侦探社第一次例会。心神不宁地朝着社团活动中心走，伏地魔给的地址是B211号，但到了之后凌川才发现无门窗的二楼居然连个门牌号都没有，只能看门口贴的社团名称标签。举着钢笔盖上的手电筒一路朝前摸索，凌川终于在走廊尽头找到目的地——连标签都没有，仅仅用便签纸加胶水在门板上贴着写“侦探社社长苏凌川”的便签。
　　侦探社内部和门口外设一样寒酸，教室后放堆满报废的桌椅，玻璃窗封条摇摇欲坠，窗棂上积的灰已经有了年轮般的层次。地板虽然没有明显的垃圾，但走两步就灰尘纷飞仿佛置身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说不出的失望。
　　更叫人失望的还在后面。伏地魔口头承诺的宣传事倍功无。相比于其他学校扶持的其他社团如何人丁兴旺，侦探社仅有的两位社员呈门神状坐在唯一完好的两张椅子上：靠墙端庄大方的是张鹿苹，靠窗脊背笔直的是时骞。
　　时骞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还有人……我本来叫了程羽心一块儿来，结果今天她那新媒体研习社换届选举，所有人必须去投票……”
　　无处委身的凌川在活动室里转了一圈儿，只能找了条没有明显损伤的旧课桌坐在上边。
　　环顾人丁寂寥的活动室，凌川不禁扶膺长叹：“那个，我们还有需要做点暖场活动的必要吗？这里全都是自己人。”
　　“看来没人填报名表。学校之前的宣传还是不到位啊。”鹿苹遗憾道。
　　“想开点嘛小凌川，省点心思管理人员。话说，我们的社团活动是什么？”
　　凌川大脑空白：“我以为像赏金猎人一样去接学校的任务。”
　　“学校暂时还不需要我们。或许，是帮同学们排忧解难？”鹿苹说。
　　凌川脑袋里闪过了志愿者慰问孤儿院小朋友们的场景：“排忧解难……算了吧。人需要被排忧解难也轮不到我们脑袋上。”
　　“别这么悲观嘛小凌川。也许我们可以充当一下私人侦探？程羽心的表白墙上那么多失物招领寻人启事，你可以帮忙找东西嘛。”
　　“这不就是寻回犬么？”凌川只觉得心累。
　　“我同意时骞学弟的看法，川宝你觉得呢？”
　　二比一了，压力再次来到自己头上。
　　不想再次被牵扯进鸡毛蒜皮，凌川情急之下喊道：“你们去吧，我复习数学。”
　　“月考不刚考完吗。”鹿苹疑惑道。
　　“离下一次月考不还剩三十多天了吗？”
　　时骞无情揭穿：“小凌川，不要逃避。”
　　“学习方面我发誓不逃避了。”凌川从校服外套里掏出一本《高中数学公式手册大全》，“课讲到什么地方了？反比例函数？圆？”
　　“双曲线都讲完了。”时骞已无力吐槽。

　　04
　　陈唯买了盒饭回学校，走到路口时才发现一块儿出来的杨欣雨没影了，回头看却发现对方正站在书店门口端详着橱窗新贴出来的海报。陈唯不得不倒回去：“芙城漫展？你不是不看动漫吗？赶紧的，再不回去就来不及吃饭了。”
　　杨欣雨指着海报：“雾山是嘉宾诶。”
　　陈唯的DNA动了：“是我想的那个雾山吗？画《武装铅笔》那位？”
　　“对对对，他终于又有新作了，会在这次漫展首发签售，还有sp版！就是这本。”杨欣雨手指在海报上移动。
　　陈唯的眼睛亮了：“我之前在微博上看过预告，《粉墨少女》，好像和之前一样，是犯罪推理类型的。”
　　“估计全国的黄牛都来芙城咯，不知道现在预约得上票么。”
　　“哎，太遗憾了，雾山是我最喜欢的国漫漫画家啊，画风和故事都太赞了。”
　　“话说雾山从没露过脸……单行本上也从不放照片，可惜这次好不容易有机会，却见不到真人。”杨欣雨哀叹，“你说雾山是男是女啊？”
　　“女的吧，只有女的才能画这种硬核大女主剧了。啊绿灯，过马路，菜要凉了。”

　　雾山，十一年前凭借短篇处女作一举成名的漫画家，至今为止已经有一部短篇两部长篇作品问世，最新的一部长篇作品《粉墨少女》即将于4月初在芙城市举行的漫展上首发。
　　雾山的作品量虽少，但都是精品。除了有别于业界张力十足的画风、节奏得当扣人心弦的情节等优秀作品必备的条件之外，他融合波普、摇滚乐和民族文化的风格也让作品成功破圈，为艺术界和时尚界津津乐道，个人艺术展一票难求的同时，原画还多次被邀请环球巡展。
　　但雾山本人相当低调，没人见过他的模样，没人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雾山的社交网络上也从来不发关于自己的照片。据谣言说出版社的编辑也没见过他真人。后来单行本出版，据雾山自己留在实体书封二的信息，雾山是一个身高一米七五的金牛座AB血，土木工程本科肄业，学不下去提桶跑路画漫画。有人顺着信息去查，却一无所获，情报本身的可信度也大打折扣，有人怀疑这就是雾山披着马甲胡言乱语而已。
　　但新书的发布让围绕在雾川身上的一切谜团都将得以解开。
　　“张大主编，这选题如何？”校门口的奶茶店里，程羽心嘬着芋泥波波指着对面书店门口的海报，一脸谄媚地向在场年纪最长者邀功。
　　鹿苹气定神闲：“我已经不在校报呆了。川宝是社长。”
　　“雾山？我没看过她的书。很有名吗？”
　　“没看过不代表不能查嘛小凌川。”
　　“这种根本算不上案子的案子？只用排队要签名时多问一两句就能得到的情报，我没兴趣。找我们不如找记者去专访。”
　　“那就当帮我和时骞要下签名和新书吧。《粉墨少女》，少女侦探和哥哥联手对抗犯罪网络的本格侦探故事，一看就很有意思！”
　　“但是我们那天补课，”时骞可怜巴巴，“小凌川，我也很喜欢雾山。”
　　凌川对时骞的示弱毫无抵抗力。
　　“看在时骞的面子上！并且你不是没委托可做吗，就当我给侦探社冲业绩了。”
　　“我说，程羽心，你的委托就是让我免费跑腿代购？——看在之前帮我查伏地魔的委托，可以是可以，只要你帮我搞到票。”
　　在网络世界神通广大的程羽心突然面露难色：“我看到消息就去抢票，会员购和官网都没票，只能明天早上再抢……不知道抢不抢得到。”
　　凌川只觉得眼前一黑。
　　“我已经设定了十个手机闹钟定点抢票！再抢不到的话，我去二手网站，看能不能加点钱收张票！”程羽心倒是又信心满满起来，甚至自我鼓舞到膨胀的地步，“我再去点杯芋泥啵啵，你们还喝点什么吗？”
　　“我要抹茶拿铁加奥利奥！”
　　“茉香奶绿加奶盖，半糖。给川宝买个冰淇淋吧。”
　　剩下侦探社新社长伏案独自愁云惨淡。只有苏凌川受伤的一天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