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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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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笑下了舞台并没有去洗手间,而是走到了后台一处没有人的拐角,身体贴着墙慢慢蹲坐下来。
方才那句慌话只是他为摆脱窘迫的困境临时想的脱身办法。他现在急于找个安静的角落躲起来,好让他平复思绪,但那个带给他痛苦郁结的罪魁祸首偏偏又在此时出现在他面前。
柴笑冷淡警惕地问:“你来干什么?”
张慨言和缓地望过来:“跟你道歉。”
柴笑眼皮一跳,缓缓仰起上身,后背紧紧抵着冰冷的墙面。
张慨言站在拐角口看着他,和他保持着很友好的距离,浓重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长,深沉温厚。
柴笑深深吐了口气,慢慢站起来,“…有什么好道歉的,您不只是顺势拉了我一把吗?”
张慨言静静地看着他,片刻后问:“你生气了?”
柴笑确实有些火大,双眸中隐藏着复杂的情绪。
“在酒店的走廊里您是为了不让我摔倒,无意为之,今天在舞台上您是为了做示范,也是无意为之。那么请问,我该生谁的气?”
张慨言没有说话。他听得很清楚,柴笑话里的意思。
“看来您是真的想破坏在我心里的印象。”柴笑背贴墙面慢慢起身,神情严肃地向张慨言缓步走来。“也许我们还需要再谈一谈,张先生。”
“乐意奉陪。”
柴笑在后台随便找了个化妆间进去,张慨言跟在他后面进来,关上门。
狭小的化妆室里很安静,气氛却有些剑拔弩张。
“看来我上次对您说的话,您没有听懂。”柴笑开门见山地说。
张慨言坦言:“就是因为懂了,所以我才来的。”
柴笑有点想笑,“我很好奇您究竟懂了什么?”
张慨言那双含情目温柔地看了他片刻,缓缓道:“你对我没有兴趣,并且丝毫不想让我在你身上浪费精力。”
柴笑接过话问:“所以,你能不能放过我?”
他的声音听上去非常冷,似乎能将空气凝结成冰,但仔细听就会听出这句话的尾音在发颤,宛如在压抑快要喷涌而出的某种感情。
“您闯进我的生活里,让我的规划变得杂乱无章。我现在只想恢复正常的生活,您别再总是无意地来找我了...”
“可以吗?”
梳妆镜上映出他们相对而立的身影,一黑一白,像是另一个空间的天使与恶魔在对话。
“我知道您喜欢男生,您愿意喜欢谁就去追谁,我也说过那个站在你身边的人不可能是我,所以请您别再来招惹我了。”
说到这里,柴笑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意,低声说:“我也不是你用来取乐的对象,请你别来撕裂我的自尊,再肆意践踏。”
听到这里,张慨言才皱了皱眉。
他是真的很喜欢柴笑,不是玩玩,而是很认真很认真地想要和他共度余生。
当他结束上午繁重的工作踏进这座剧院,听到的第一句话是那句令人心尖发颤的“我想你了。”,简短的四个字好像代替了他的心声,连日来所有的思念都在顷刻间随着血液流动在身体里奔腾不息。
半个月没见面了,他想念柴笑,很想很想。每次当他想起来的时候就看看手机锁屏,从那温暖的笑容里汲取赖以生存的养分,然后再回头工作,再想。
无数个日日夜夜里,陪伴他走过来的只是一个笑容、一张照片,而他心里的那个人却还在遥远的未来独自前行,甚至不愿意驻足停留等他赶上脚步。每次他拼了命追上,对方又拼了命跑开,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道沟壑,连触手可及都是种奢望。
可他还是希望能把这种奢望变成现实,因为据张绍南的线报消息,柴笑最近不太对劲。
他轻轻喘了口气,专注地看了柴笑一会,温柔的声音悠扬而来。
“我从没有把你当成一个可以取乐的对象,对你,我一直都是认真的。如果让你产生我在玩弄你的感觉,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对不起。”
听着对方的话,柴笑纤细的五指慢慢攥紧。
这个男人的声音似乎有种魔力,沉稳得可以安抚人心,似乎不管内容是什么,只要他开口,说出来的一定是真实。
张慨言的话语每字每句都如此坚定真诚,令柴笑不由自主地相信他真的从来没有轻视过自己,甚至从来都不是……和他玩玩而已。
柴笑虽然没谈过恋爱,但是也能凭借心理和生理的直观感觉,很明显地分辨出对方眼神里的爱慕意味。准确来说,从第一次见面时他轻微晕眩开始,他就有这种感觉,只是没有去细究。
后来他在走廊里快摔倒时,在对方怀里看到的眼神,明显和他过往认识的其他同性不同。比如张绍南,又或者是黎羽白,那种炽热得仿佛能融化一切的眼神绝对不会在他们身上出现。
然后他开始发觉,张慨言可能喜欢他。
从小到大,他没少被谁喜欢过,但这次不同。
他们两个都是男人。
柴笑不歧视那些喜欢同性的人,所谓恋爱自由,每个人都有权利在茫茫人海中遇到那个对的人,和他们相识、相知、相恋。只不过他们遇到的人,恰好和自己是同一性别。他们和正常人一样,也知道如何去爱,也有喜怒哀乐,甚至比正常人体会过更多的人情冷暖。
但这都是空话。
身为局外人,当然什么都看得清。
但当傍观变成了切身体会,谁还能挺直腰板在演讲台上高谈阔论。
喜欢或者爱情本身是没错的,可是结合双方背景、社会环境、人众舆论,它就有了对错——被外界衡量和评价出的对错。
在当今的环境里,同性相恋是一种错误的行为,应该被取缔。虽然部分国家通过了同性婚姻法,但更多的国家对于这种‘同性相吸’的行为还是处于中立甚至禁止状态。
柴笑从来不会去在意别人的眼光,但他又善于体察人心,是个理性又感性的人。
因为理性,他善于保持冷静,因为感性,他在面对张慨言的时候会出现一种不安定的状态。
而这种不安定出自对模糊感情的不确定。
对于张慨言,他是一直在抗拒的,可每次抗拒到最后,总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说不清道不明。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张慨言真的和他在一起了,即便他们看起来再甜蜜,但与世界为敌的他们会拥有未来吗?
他不知道。
哪怕搜肠刮肚,也没有个答案。
过了片刻,柴笑叹了口气,淡淡道:“您还是别再执着于我了,如果您不想看我退学的话。”
“柴笑。”张慨言眉心飞快地蹙了一下。
我喜欢你。
他真的很想这么说。
他向前迈了一步,动作迟缓得近似于慢动作。柴笑心中一怔,当即制止了他。
“别过来!”柴笑语速急促,甚至面上有一丝慌乱,眼底的抗拒愈发明显。
超感官的知觉发出警报一样的长鸣,如若他放任彼此缩短距离,一直以来不敢直面的隐晦情绪就会被掀开,在光天化日之下昭然若揭。
他害怕了。
他再次开口,但说话的声音非常轻,近似于一种屈服和哀求,“你别再过来了。”
——别再靠近。
——别再出现。
一语双关,张慨言当即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迈开的脚步踩在地上又退了回去。“好,我不过去。”
张慨言微笑着向面前的人摊开双手,就好像是在说——你看,我没动,你别紧张。
柴笑警惕地看着对方,化妆间內再次安静下来,走廊上稀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有人吗?排练开始了!”
这算是救命稻草吗?
可真是及时。
柴笑在那一瞬间居然有些庆幸。
“我要回去排练了。”他拔起脚步逃离似的往门口走。张慨言就站在原地等他相对而来,当一高一低的肩膀擦着时光溜过,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柴笑。”
张慨言转过身,凝视着柴笑脊背笔挺的背影,缓缓开口道:“如果我不是以张绍南家属的身份认识你,如果我们出生的家庭背景相似,或者我们是从小相识的玩伴,你会考虑接受我的感情吗?”
柴笑置若罔闻,继续向前迈了一步,“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条件假设,我不想谈论。”
“确实。”张慨言轻轻勾了下嘴角,眉梢眼角堆砌着伤感,“我第一次如此后悔自己没有早点认识一个人。”
柴笑草草回头看了他一眼,“您大可不必这样。”
拒绝的意图已经表达得不能更明显,张慨言的心好似被碎裂的玻璃割破,痛到呼吸都在抖。
他尽力压下心头的难过,带着温柔低沉的声音开度开口:“我有话想对你说,只有一句,就当是我们之间的最后。”
“抱歉,我时间很紧,可能...”柴笑不想再听这些扰乱心神的话,快步走向门边,果断抬手握住门把。
门锁向下转动毫厘,张慨言大步跨到他身边,大手压在柴笑握着门把的手上。然后低缓的话语带着温柔情意,义无反顾送到耳边。
“柴笑,我就是想和你说...”
“我是认真的。”
只是一愣的功夫,门被拉开又被轻轻带上,弹簧锁发出金属样“咔”的一声清脆声响,平稳的脚步声在化妆室外渐渐消失。
张慨言先离开了。
他给柴笑时间让他安静地沉思。
可是时间已经不够了。
排练就要开始了。
他静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