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阀的第三者》魏丛良

1、遇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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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隆冬两月，大雪漫漫，整个北疆大部分地区都因为风雪而被封山封路。
　　山雪里的小木屋被层层白雪覆盖，壁炉里烧着火，蒙着雾气的窗外是一个穿着大袄的影子。
　　李知非把门外的积雪铲了一通，稍微开出了一条够走路的通道。他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结薄薄云雾，热出了一身汗，他回到屋子里，把衣服稍稍敞开，坐在木凳上喝茶。
　　他是一年前到这边的，那时候正值春夏，山光明媚郁郁葱葱。李知非在这边住了半个多月，每天都有新鲜事，快活的不得了，于是便萌生了在这开民宿的心思。
　　他是说干就干的，短短两个月，就把这事给落成了，租了房子又装修了一边，里里外外折腾了大概小半年，时节交替，山里的冬天来了。

　　他是第一次在这边过冬，邻近的民宿老板传授了他不少经验，但就算如此，这冷天冷雪还是让李知非够呛。
　　他铲完雪，就打算开车去集市里买些过冬的食物存着。民宿老板告诉他，马上就要过年了，集市就不开张了，再加上雪会越下越大，到时候你是买不到东西的。
　　从民宿开车到集市得一个多小时，李知非是自驾游过来的，他那辆特意为了自驾买的二手牧马人经过了他一年多的摧残，依然□□着。
　　李知非给车子换上了防滑链，又检查了一遍车子引擎盖里有没有钻进什么小动物，无异常后他才开车出发。

　　是在中午，雪下的很慢，皑皑白雪从空中缓缓落下，积攒在蜿蜒道路两侧。
　　路上只有李知非一辆车，他带着墨镜，听到自己车子行驶的声音还有雪花窸窸窣窣往下落的声响。整个世界都很安静，他呼出一口气，点开音响，梦龙乐队的歌一下子如同火焰浪潮将他心里那滋生的孤独所燃尽。

　　开了一个多小时，总算是到了附近唯一的一个集市。
　　人还挺多，他找了个地方停车，从后备箱里拿出了折叠推车后一头扎进市场里。
　　因为关系到自己大半个月的口粮，李知非买了很多，还买了一些能放很久的干货罐头。集市里的人越来越多，他拉着推车在里面艰难行动着。就在这时，他听到不远处“嘭”一声巨响，而后是人群的尖叫声和骚乱。
　　四周的人脸上浮现惊惧惶恐，他还未反应过来，身体被人撞了一下，手里的推车摔落在地，刚买的小南瓜滚了出来。李知非蹲下身去捡，肩膀又被重重撞击，他坐倒在地，鼻尖忽然掠过血腥味。他眯起眼抬头，隔着墨镜，昏黄的视野里，他看到一双狭长丹凤眼。
　　只是一秒的对视，他摘下墨镜，仰头看着从自己身前跑过的人。

　　骚动仅仅持续了几分钟，就有穿着制服的人过来维护秩序了。
　　李知非默默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瓜果放进推车里，东西买的差不多，他也没心思再逛了，便驱车返回。

　　往回开的路上，雪势渐盛。李知非踩着刹车，小心翼翼开着。可雪实在是太大，他没办法再继续往前开，只能亮起双闪，慢慢靠边停车。
　　整条马路都被风雪覆盖，黑色的牧马人停在路边，李知非怕油不够，没敢开空调，缩在大袄子里，看着车玻璃外风雪交加。
　　他想到自己的老家，是在一个沿海的南方小城市，从未下过雪，冬天最冷的时候也只是下几粒冰渣子，但就光是这几粒冰也够让他和他哥哥兴奋很久。
　　他的目光瞥向挂在后视镜上的佛牌，一面经文一面遗照，他哥的遗照。

　　车前玻璃上忽然不知砸下了个什么，“哐当”一声，李知非吓了一跳，他赶紧下车，跑到车前去检查。
　　车玻璃上堆满了雪，而那飞过来的东西扎进了玻璃里，留下一块如同蜘蛛网状的玻璃裂纹。他戴着手套拨开雪，仔细看着，还好没砸穿，就裂了一点。李知非直起身，松了口气，转身回到车里。他也不管风雪多大，不敢多呆了。
　　然而车子行驶不过二十米，便见浓浓雪雾后，两辆车相撞的残骸，纷飞的大雪里，细小的火苗脆弱燃烧，已经分辨不出车子原来的样子了，零件断片飞得到处都是。李知非猜想，刚才那砸在自己车子上的东西是不是也是这里飞出来的。
　　他开着车，缓缓从车祸现场驶过，虽然脑袋里一直告诫着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却还是忍不住用余光去瞟。

　　狂风暴雪里，车里的音响还放着梦龙乐队的歌，李知非看向窗外，火光燃进他的视野，一只染着血污的手撑开那几乎被压扁的车门，一张脸砸入他的目光。
　　雪地胎碾过碎片，正欲离开牧马人突然刹车。李知非扯开安全带，拉开车门，跑下了车。
　　这车里竟然还有人活着。
　　他把那车门用力拽开，蹲下身去看，里面果然还有个人。
　　李知非解开那人身上的安全带，双手环住他的腰，把人从里面拖了出来。
　　这时车前盖忽然烧起一小戳火苗，李知非顿感不对，只是对方比他高大许多，他又拽又拖，终于是把人给带远了些。他喘了口气，下一刻，眼前的车子骤然起火，此起彼伏的爆裂声，听得李知非心惊胆战。

　　被他救出来的人一脸血污，身上的衣服也都残破不堪，他低头看着对方，对方气息急促，但还有意识，睫毛颤抖，缓慢睁开眼，那双眼睛竟然是棕绿色的。李知非愣了一下，低声问：“你还好吗？”
　　李知非的手臂被抓住，对方的嘴唇微动，他下意识低头，只听到微弱的模糊的声响，那濒临死亡的人说：“不能去医院。”

　　刮来一阵风，刺骨的寒冷。
　　靠在路边的牧马人发动引擎，雨刮器扫去堆在车前玻璃上薄薄的积雪。李知非喘着气，侧头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男人，脸上一阵发麻。他驱动着身体，右脚颤抖地踩着油门，雪地胎在地上留下一串痕迹。

　　路上耽搁太久，这里的白昼短暂，牧马人停在小木屋前，天色已接近昏暗。李知非顾不上一车的东西，先把人给扛下了车。
　　对方尚且还有意识还能动，靠在李知非身上，双手立刻环住他的脖子。李知非背着他进到木屋里，把人放在门口的地毯上，而后去把灯打开。
　　屋内亮起光，李知非低头看向躺在地上的男人，伸手碰了碰他的脸。
　　对方蹙眉，睁开眼，李知非同他四目相对，突然觉得很熟悉，他压着心里的诧异，轻声说：“我能给你把衣服脱了吗？这衣服上都是血。”
　　对方脸上浮现痛苦，哑声道：“后背。”
　　李知非点头，拿了把剪刀，沿着衣襟往下剪。沾了血的毛衣被剪成两块，染上血污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李知非抓着他的肩膀，稍微用力把他翻转过来。

　　李知非双膝跪地，微微俯身，小心翼翼把男人黏在背后皮肉上血迹斑斑的毛衣布料剥离下来。
　　男人瑟缩了一下，李知非看着这一片血肉糢糊，手都有些抖。
　　还好小木屋里备齐了药，他把生理盐水倒在伤口上，男人的身体立刻绷紧，呼吸都变得急促。李知非日吞咽唾沫，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你忍一下。”
　　对方没有回答，李知非又拿起棉签清理伤口上的残渣。伤口清理干净后，他用碘伏消毒创面。好在这伤口不深，消完毒又涂上软膏包扎好后，李知非探头到男人耳旁问：“你还有哪疼？”
　　“腿，左边的大腿。”

　　因为怕压到背后的伤口，李知非不敢让他躺着，便扶着男人坐到沙发上。他自己则蹲跪着，用剪刀撕开男人的裤子，便看到那大腿上被划开了一条口子，也不深，血已经凝固了。
　　他认真处理着伤口，到最后拿起纱布包扎，他略微迟疑了下，双手绕过男人的腿，身体微微前倾，鼻尖快要碰到眼前人的小腹。
　　“你抬一下腿。”他呼出浅浅的热气，眼跟前的腿绷紧着，形状好看的肌肉拉扯，大腿屈起。李知非下意识屏住呼吸，埋头快速地给他把大腿外侧的伤口包扎好。
　　处理完男人身上的伤，李知非去接了盆温水。他把毛巾蘸湿，打算帮他把脸上的血污擦去，抬起的手却被挡下，男人抓住他的手，低声道：“我自己来。”

　　李知非往后退坐在地上，他仰头看着男人擦去脸上斑驳血迹。
　　木质地板发出“咯吱”声响，壁炉里的木炭闪过火星，窗外松柏落下簌簌雪声，李知非松弛的神情伴随着那张逐渐凝固。
　　暖光下棕绿色的瞳孔疏离冷淡，比亚洲人要白上许多的肤色，鼻梁高挺，眼窝凹陷深邃，下颌的弧度却是优美平润，是张混血的脸。李知非盯着那张脸有些恍惚，他记得在时代广场的大屏幕上，随处可见的报刊亭里，被无限放大的脸，被无时无刻提起的名字……
　　所有人都应该知道他，陆仰，站在财富顶端的男人。

　　李知非有些呼气不过来，他维持着刚才往后倾斜坐着的动作，双手撑在背后，半边身体却已经僵住了。男人擦完了脸，目光四顾，似乎在找放毛巾的地方，最后看向李知非。
　　李知非缓过神，掀开眼看他，四目相对，他快速起身，双手接过毛巾，干着嗓子问：“你还要再擦擦吗？”
　　“我想换件衣服。”对方扯了一下身上被剪的破破烂烂的毛衣。
　　李知非抿了抿嘴，“我的衣服你大概穿不下，但有给客人准备的浴袍，你要不先穿一下。”
　　“好，谢谢。”
　　李知非听了立刻就把浴袍拿了出来。男人把自己的衣服脱下后换上浴袍，白色宽松的袍子披在身上，他坐在沙发里，双膝曲着，面色因为失血而显得苍白，那张擦干净的脸十分俊美，乍一看，就像是3D动画里的人物。

　　李知非多看了两眼，对方朝他望去，李知非就听到他说：“我叫陆仰，谢谢你救了我。”
　　李知非摇头说：“这是应该的。”他停顿了下，走近两步，看着陆仰问：“我知道你，在杂志上看到过，可是像你这样的人物，怎么会在这里还受伤了。”
　　陆仰神色很平静，仿佛刚经历生死的不是他，他侧头看向窗外，雪比刚才更大了。
　　他说：“我遇到了一些麻烦，可能要在你这边打扰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