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繁枝》青繁

5、第 5 章

　　“你是故意的？”

　　“什么？”

　　“他一开始只问你要了五百,第二次就问你要三千。”

　　“他们说他周末要过生日，邀请了很多人。”

　　“抱歉。”傅繁枝为自己那一瞬间的怀疑感到愧疚。

　　“没关系。”

　　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开车上的傅繁枝没有注意到，坐在副驾的男孩还说了一句话，只是他没能发出声音。他说，“我是故意的。”

　　“为什么一开始不直接告诉她们你有证据？”

　　“当有人相信的时候，证据的存在才有意义。”男孩的语调一如既往的平淡，“谢谢您，夫人。”

　　傅繁枝是第一次遇到像裴至疏这样的孩子，她告诫自己要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和恻隐，她和这个男孩之间并不是可以同情或者关爱彼此的关系。

　　“我直接送你回家？”傅繁枝问。

　　“回家？”裴至疏从来没认为那个空荡荡的屋子是一个家，可是这句话经由傅繁枝说出来的时候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她似乎忘记了，那个并不是自己的家，甚至因为自己的存在，傅繁枝一直都在刻意躲避。

　　明明是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对自己视而不见，把自己当成隐形人一般对待的人，却那么自然的说出那个字。

　　那是傅繁枝的家，不是自己的家。他从来没有过家。

　　因着这句话，裴至疏感到了不舒服。

　　他从小就很少有这种感觉，他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舒服不舒服的说法。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舒舒服服的躲在父母的羽翼之下健康的成长，尽管是生活在同一个国家，沐浴的是同一片天空的阳光，但是人和人之间从出生的时候就注定了不同的阶级，有人高贵，有人卑贱。有人在云端写诗，有在泥里打滚。

　　就像那个在他记忆里，披头散发，永远都在声嘶力竭的女人和身旁这个一身高定，言谈举止都悠然自得女人，她们两的人生从一开始就不平等。

　　这世界上的公平，从始至终都只是富人说给穷人听的童话。

　　这世上有人甘于平庸，也就有人生如蝼蚁却不甘一生碌碌，卑躬屈膝谄媚迎合，铆足了劲削尖了脑袋也要挤进所谓上流社会，以为这样就能实现阶层跨越。

　　人生而平等？

　　裴至疏的刘海遮住了他眼里的讥诮神色。

　　“您今天本来是要去什么地方吗？”他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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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好看精致的五官怎么留了这么一个发型呢，这么厚重的刘海我就算过年会老家我们村子里的婶婶都不流行这个头了，简直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让本总监给你好好改造一下。”

　　裴至疏看着眼前左手拿着梳子右手拿着锋利剪刀，对着自己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托尼老师，完全不知道怎么处理眼前的情况，如果不是因为现在他的脑袋被拿捏在对方的手里，他宁愿选择直接夺门而出。他后悔刚才在车上的时候一时脑抽提出自己不要回去的想法。

　　他本来应该坐在窗明几净的屋子里继续刷高考真题，而不是在一个喧哗嘈杂的地方被一个陌生人拿捏住了脑袋。

　　“如果你继续这么热情的话，我保证你的宣歌造型设计中心里再也不会出现这个顾客了。”傅繁枝坐在一旁，喝着旁人端来的果茶，她看出了裴至疏的僵硬。

　　“你不懂，这是他这张精致五官应该值得的待遇。”

　　“有没有这种可能，你再多说一句废话你以后就看不到这张精致五官了。”

　　裴至疏第一次看到傅繁枝这种放松的神态，那是一种在自己熟悉的人跟前自然而然会产生的松弛感。这个人是傅繁枝很熟悉的人，是朋友关系还是其他？这个年纪的朋友，沈复知道嘛？

　　“不好意思，托尼老师，这个长度就可以了。”他小心翼翼的开口和穿着花枝招展色彩丰富但是又异常和谐的男人说道。

　　“亲爱的，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最大限度的发挥你五官的优势。但是我不叫托尼，你可以叫我Alan。”

　　裴至疏带着求助的眼神望向傅繁枝，在见到傅繁枝一脸无动于衷后他闭上眼，一脸的视死如归，哪怕在一个小时前他被要求退学被人指着鼻子破口大骂的时候，他都没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傅繁枝见状失笑，起身拦下Alan的后续动作，“收敛点，你给他发尾和刘海稍微剪一点就行，他只是一个学生，不需要太出挑。”

　　“你不懂，越是高中生越需要那种年少轻狂的feel，你懂吗？Feel~”

　　Alan还特意拉长了尾音，他拿着剪刀的手随着高昂的语气颤抖的更加厉害，裴至疏觉得下一秒那把剪刀就能捅进自己的小脑，他强自镇定小声开口道，“不好意思，我不懂你说的Feel，我只想继续我平淡无奇的高中生活，谢谢。”

　　Alan闻言叹气，“你怎么会和她一模一样，我之前以为傅繁枝已经是我生平能见过的最无聊的人，没有之一。”

　　“现在有了。”傅繁枝翻动着杂志，头也不抬的接道。

　　裴至疏好奇问，“是我嘛？”

　　Alan冲他甜美一笑，“是的，亲爱的。你是之二。”

　　回去路上，裴至疏不置一词。

　　“生气了？”

　　裴至疏没想到傅繁枝会问他，愣了片刻，“没，我只是有点不适应。”

　　“当你处在某个环境里的时候，就会被这个环境慢慢同化，总有一天你会习惯。”傅繁枝的声音很低，这句话比起是对裴至疏的告诫，更像是她的喃喃自语。

　　“您说什么？”裴至疏问。

　　“没什么，其实挺好看的。”

　　在等红绿灯的间隙里，傅繁枝转头看了一眼裴至疏的新发型，沉闷的刘海在Alan的妙手改造之下已经变成了些许细碎的短发落在额头，在保留裴至疏安全感的同时最大限度的放大了他五官的优越性，和一开始见到的裴至疏相比会更容易引起人的好感，“Alan虽然言谈无忌，但是这手艺确实很不错。”

　　裴至疏没有躲避，他侧身和傅繁枝对视，“夫人的发型都是他打理的嘛？”

　　这话问的其实有些逾距了，到底是继母子的关系，裴至疏这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不该说的。

　　绿灯亮起，黑色的迈巴赫随着车流缓缓启动，傅繁枝没有在意裴至疏刚才的那个问题，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傅繁枝和裴至疏一前一后进的家门，她们俩刚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翻阅财经杂志的沈复，一丝不苟的发型和裁剪得体量身定制的西服，无一处不彰显着这个男人的成熟和稳重。只有脚上那双家居拖鞋勉强能看出他此时不是坐在工作状态。

　　他听到开门声，这才放下手里财经杂志，脸上带着温和笑意，“回来了。”

　　傅繁枝态度冷淡，点了点头，“我累了，我先回屋了。”

　　沈复没有为难她，只是关切道，“那你休息一会，待会开饭了再见。”

　　“来，坐。”沈复对裴至疏招呼道，他伸手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态度平和。

　　裴至疏捏紧了手里的书包，缓缓的在沙发上落座。

　　他的态度其实有点冷漠，在面对他生物学上的父亲时。

　　但是沈复对他这个初恋情人为他生的儿子，甚至有可能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儿子的态度，显然要好很多。他不是很在意裴至疏对自己的疏离，毕竟他的这个儿子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茁壮成长了十七年。

　　他对自己的疏离和淡漠是正常的，但是这些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父子亲缘。

　　如无意外，以后他这个儿子会继承自己的一切，世袭的财富，人脉和声望。等他儿子在明白他的血缘会为自己带来什么后，他的儿子会明白要怎么和自己培养亲密关系的。

　　沈复在意他这个儿子，但是他更清楚的明白他和裴至疏之间的感情修复不能急在一朝一夕。

　　他拿出一叠的法律文件，“这些基金是你爷爷给你的生日礼物，你签个字。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之前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你和阿枝的生日居然是同一天，不过也好，刚好是在你生日的那天回的家，也算是双喜临门。”

　　“双喜临门？”

　　裴至疏和他的这位父亲，并没有什么亲厚关系，他比他的母亲更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的冷酷。他的母亲裴亚茹一直觉得沈复是因为无法放弃沈家长子的使命和责任，他无法轻易的抛弃他的家族，卸下自己的担子。但是事实上，裴至疏的想法更贴近他的生父，他只是不在乎。

　　他不在乎裴亚茹，所以才会在这个女人生气愤怒不告而别后无动于衷。

　　他知道沈复是个什么样的人，在被裴亚茹憎恨埋怨的时候，他一遍又一遍的幻想过，沈复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裴亚茹把沈复说的越善良越温柔，他越觉得可悲可笑，只是他不知道可悲的是从小夹缝生存的自己还是为爱疯癫一生困苦的裴亚茹。

　　事实证明，再见到沈复的第一眼，他就清楚地知道，沈复确实如他所想的那样，丝毫不差。

　　自私、虚荣、自以为是，看似温和实则目下无人。从出生就注定了美好前程的人，是不会在乎别人的。

　　死的只是一个十七年前就被抛弃的裴亚茹，可他沈复却多了一个亲生儿子。

　　“是啊，确实是双喜临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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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