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日之约》皆明

49、第四十九章 栖息地

　　离开云州已为必然，唯一叫闻煦举棋不定的，是如何向刚熟悉的几位朋友解释。

　　比如陈霜其，比如安和，比如…

　　“顾渺。”

　　闻煦拨通了顾渺的电话：“你有时间吗？”

　　桃桃昨晚有些发烧，好在发现及时。

　　今天又喂了一道药，烧已经退了。

　　等小孩睡着后，顾渺拿着手机离开房间：“有啊，怎么了？”

　　闻煦抿唇：“那你能下来一趟吗？我在你家楼下。”

　　顾渺有些惊讶：“行，那你等着，我现在下来。”

　　自从顾长津得知闻煦就是那个黄毛后，家里就严禁提及“闻煦”二字。

　　这种威压之下，从前还会不时登门给桃桃送东西的闻煦，这下子连小区都不敢踏进了。

　　毕竟顾长津做的太绝——这位老父亲仗着平日和保安室诸人关系好，直接拿着几条烟和闻煦的照片给所有门卫认了个遍。只要发现闻煦进小区，顾长津下一秒就能收到线人消息。

　　这种情况下，闻煦“冒险”来找她，肯定是有急事。

　　但顾渺怎么也没想到，这事能这么急。

　　顾渺拎着闻煦带给桃桃的药和玩具，深吸一口气，随即拍桌而起。

　　“你也要转学？！”

　　离开了翡翠湾，闻煦摘下了口罩。

　　他看着暴怒的顾渺，有点心虚：“你、你先别…”

　　“闭嘴！”

　　闻煦低头，从善如流：“好的。”

　　态度太好了，好到让顾渺这口气卡在半道，咳不出也咽不下。

　　“...”顾渺磨牙，“你也是，焦棠也是，转学说转就转，一点征兆都没有。”

　　最主要的是，顾渺闷闷不乐。

　　她才认清自己的心啊，怎么心仪对象说走就要走了。

　　本来还想着开学就能见到他，做题都能鼓起劲多做几套，结果…

　　想着想着，某人都快哀怨成幽魂了。

　　但她不知道，知慕少艾的闻煦也很痛苦。

　　决定回去后，闻煦没过两天就把陈霜其和安和约了出来，说了自己要转学的事。

　　闻煦回忆了一下那天的情形，记得当时很顺畅的就说出口了，一点儿没犹豫。

　　但唯独面对顾渺，闻煦怎么也拨不出这通电话，硬生生拖到今天，安和问他“怎么还没告诉顾渺你要转学”，他看着航道申请审批通过的邮件，这才下决心。

　　他一是不知道怎么说，二是不想面对顾渺。

　　没办法，一看到顾渺，他坚决的心就难免动摇。

　　堕落，堕落。闻煦对自己说。

　　然后深呼吸，闻煦抬头：“顾渺。”

　　“…”

　　幽魂看了眼他，幽魂不想说话。

　　“我错了。”

　　顾渺茫然了一瞬：“...你哪儿有错？”

　　闻煦实话实说：“让你不开心，我有错。”

　　“...”

　　他都这么说话了，顾渺哪儿还能继续生闷气。

　　她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是我无理取闹了…转学是你自己的事，我刚才太惊讶，又舍不得你，所以才会那样…你别生气啊。”

　　生气？闻煦怎么可能生气？

　　他只听到了四个字：“你舍不得我吗？”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顾渺咳嗽一声，侧过头，用手指点窗户。

　　但闻煦没有放过她：“你真的舍不得我？我是不是听错了。”

　　“...”

　　顾渺小声说：“没听错。”

　　这句话闻煦听到了，笑容一直到回家也没落下。

　　闻煦笑着一字一句的打下：[我也舍不得你，但是我有不得不离开的原因。]

　　除了要解决公司的事，闻煦去伦敦，也是为了读书。

　　毕竟是能中考脱颖而出，考进一中重点班的人。如果在这一年里努努力，闻煦的底子还是能支持他考上一个不错的大学。

　　但也仅限于“不错”，离考上京大，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一年的时间，再努力，也够不上京大的门槛。

　　闻煦不后悔，因为后悔也没法改变曾经。

　　他只是有些遗憾，不能和顾渺一起读大学。

　　但事已成既然，加之闻煦这两年的重心都要放在英国，闻煦索性动起了在英国申请大学的念头。

　　悟林的大本营在英国，闻载更是康桥大学的知名校友和校董。

　　有这样的加持，闻煦和郑冠海一致认为用一年的时间好好准备A-level，可行性更大些。

　　毕竟一个名校的标签，对闻煦还是很有帮助的。

　　[我会回来的，我的家这里。]

　　他还有一句未尽之言——你也在这里。

　　没一会儿，顾渺回复：[我等你。]

　　“砰”的一声，闻煦心里炸开了烟花。

　　这一夜，两人都没睡好。

　　所以第二天，李白看着春风得意的闻煦，有些奇怪：“回伦敦这么激动？黑眼圈都出现了。”

　　“激动”说对了，原因说错了。

　　但闻煦没纠正：“你怎么来了？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吧。”

　　“当然是来送你。”李白双手插兜，“是啊，所以我上完课就赶紧过来了。怎么样，感动吧。”

　　感动确实感动，但闻煦更好奇另外一个问题：“你和洁亚姐复合了？”

　　“…咳。”

　　李白望天：“你怎么知道？”

　　闻煦指着李白的衣服：“只有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你才会穿的像孔雀一样花哨。”

　　李白是时尚绝缘体，他自己也知道，所以认识张洁亚前，他和闻煦一样，从来只穿黑白灰和基础款。

　　但自从和张洁亚谈恋爱后，李白就开始孔雀开屏了。

　　什么颜色花哨，什么款式潮流，李白就像倒垃圾一样往自己身上穿。

　　但凡李白这张脸丑一点点，都压不住身上这身衣裳。

　　李白沾沾自喜：“你懂什么，她说我这样好看。”

　　“...”

　　恋爱脑。闻煦暗暗唾弃。

　　要不说卧龙凤雏同类相吸，张洁亚也是时尚苦手。

　　她甚至比李白还欠缺搭配基因，“极繁主义”仿佛为她而生一般，这么温柔的一位笑面虎老师，什么衣服土气，就选什么衣服上身。

　　闻煦就在班上听过好几个女生说，张老师真是白瞎了那张脸。

　　闻煦怜悯的拍了拍李白：“保重。”

　　“发什么疯。”李白怼了下闻煦，“走吧，送你进机场。”

　　虽然要去伦敦呆好几年，但闻煦几乎没拿什么东西。

　　手里只有一个24寸大小的行李箱，箱子还轻的不行。

　　李白试着拎了一次，不明所以：“你装什么了？”

　　“一个奖杯。”

　　闻煦没有多说，将行李托运好，闻煦侧头看着李白，欲言又止。

　　李白颇觉好笑：“说啊，再不说都要到安检口了。”

　　“...”

　　“其实也没什么。”闻煦状似随意一问，“你来之前，没人跟你说什么话吗？”

　　李白等这个问题可等太久了：“你直接说，顾渺有没有托我给你带话不就好了吗。”

　　闻煦脸上有点热：“行，她说什么了？”

　　李白偏要吊着他：“你怎么知道人家就肯定有话对你说。”

　　“...”

　　深呼吸，闻煦的耐心快要告罄：“因为她昨天到今天都没给我发消息…现在能说了吗？”

　　小年轻…李白偷笑：“行了，不逗你了，她确实有话给你，你过你别高兴太早，人家就是让我和你说一声“再见”。”

　　“再见”嘛，这话在李白听来，点到为止，没什么可激动的地方。

　　但听完这句话后，站在他面前的闻煦却突然笑出了声。

　　“...你在高兴什么？”

　　“你不懂。”闻煦捂着眼，笑容却显露无疑。

　　虽然不知道他在脑补什么，但是…

　　恋爱脑，李白没眼看。

　　他警告闻煦：“你现在不是我的学生了，可顾渺还是。”

　　他皮笑肉不笑：“所以早恋，你想都不要想。”

　　“丑话说在前面，要是我知道你们两个在高三谈了恋爱，我可不会心慈手软。”

　　虽说现在的时代对早恋没有以前这么严格，但李白做了老师之后，还是觉得该严格一点的。

　　他见过太多太多因为谈恋爱而影响学习的案例，虽然也不乏有共同进步的情侣，但实在稀少。

　　李白相信顾渺，也了解闻煦的为人，感性告诉他两人在一起只会向更好发展，但理性告诉他，不能拿学生的未来去赌。

　　闻煦有重来的机会，大学对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的饰品。

　　但顾渺不一样，她有理想、有目标，京华是通往她梦想的必经之路。高考对她来说，不容有失。

　　而这些，闻煦怎么可能不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他对李白的话只有认同。

　　但闻煦有些恶趣味，故意调侃：“你还知道你只是老师啊？”

　　“老师怎么了？老师也是半个家长。”李白挑眉，“当然了——你要是觉得我这个半吊子家长管不了，要不我叫真家长来。”

　　“...玩不起。”

　　李白仰天长笑。

　　李白下午还有课，闻煦也要尽快安检。

　　两人终究要分别，李白冲他招手，闻煦颔首，示意他快点回去。

　　可扭头背对后，两人眼里都有泪光。

　　短暂的离别是件令人难过的小事，但难过只是暂时，大家还要盼着重逢。

　　他会回来的。闻煦看着窗外的景色，心里默念。

　　从闻煦出生起，他便辗转于各个国家、不同城市。

　　纽约出生，伦敦长大，在巴黎失去家。

　　最后，他在云州落脚，得到了安稳。

　　候鸟漂泊数载，终于找到了栖息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