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拔家臣以后》临州

13、“老和尚，你的佛要助本宫了。”

　　你既生我，又为何不施舍我半分怜爱，让我强撑光鲜外表苟活世间！

　　萧意欢紧紧咬牙盯着孝仁皇后的脸，直到听见动静赶过来的挽媱匆匆为她披上大氅，托着她满是汗的手臂将她半搀着扶起来。

　　额角的疼痛源源不断，萧意欢从幻觉中挣扎而出，猛地喘了一口气，仰面坐倒在床上，墨发披散铺满床榻。

　　“殿下！”

　　挽媱紧紧贴在萧意欢身边，拿起一方软帕塞在萧意欢口中，怕她疼到咬自己的舌头：“您忍一忍，奴婢去叫慧明法师！”

　　慧明的药庐里一直存着制作安神香的料子，那些东西被半调半烘好，原本再过几个时辰就可为成品安神香。

　　奈何萧意欢已经断了一日的量。

　　慧明随着挽媱匆匆赶往厢房，胸前的佛珠随着他的动作互相碰撞，微微作响。

　　他在萧意欢身旁坐下，解开一个料子粗糙陈旧的蓝色布包，露出里面一排长短不一的银针。

　　面前燃烧的火盆跃动昏暗赤红的光，倒映在萧意欢沾了细汗的眉眼上。她黑沉沉的睫羽垂着，痛到极致后反而没有表情。

　　慧明捻起银针将针尖在火上烧热了，随后一根根扎进萧意欢的肌肤中，从脑后蔓延到耳侧。

　　过了许久，萧意欢脑中翻搅的疼痛才慢慢褪下。她看着老和尚喘了口气，嘴角扯出一个笑：“本宫又看见她了。”

　　慧明知晓萧意欢说得是谁，他垂眼低低念了句佛号。

　　尘缘纠葛，人情苦楚，乱如麻线，谁也理不清楚。

　　萧意欢抛出这句话后就没再出声，与慧明相对无言，直到外面的天渐渐泛白，镀上一线金红的霞色。

　　她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窗外，突然挥手叫挽媱取来这间厢房佛像前的一筒佛签。

　　萧意欢坐稳，双手握住竹筒闭上眼摇了数下。

　　随着她的动作，一根陈旧的签子慢慢移出筒缘，啪一声摔在地上。

　　萧意欢身子微微前倾，伸手拿起这根佛签。她脸色苍白似纸，双唇干燥，神色已经恢复了一惯轻漫。

　　看了签文后，萧意欢先是眉眼一动，唇角泛起笑，继而按捺不住大笑出声，里面俱是畅快之意。

　　“上上签！”

　　萧意欢笑完了，盯着慧明说道：“你可知道本宫心中求了什么？”

　　慧明闭上眼，不去看她这副着相的模样。

　　萧意欢不管慧明什么反应，她下颔微微抬起，抬手将这根从未求到过的上上签扔回竹筒里，声音戏谑中带着讥讽冷意。

　　“老和尚，你的佛要助本宫了。”

　　——也许真的是这一根佛签的缘故，萧意欢与卫绛风筹划的事很快就有了契机。

　　几日后巡护营传来消息时，萧意欢正在用一碗甜酪。

　　卫绛风这段时间日日都会差人从城外送来一筒甜酪。不多，倒出来正好就是一小碗的量。

　　这次来送竹筒顺带回禀消息的，正是已经到卫绛风手底下做事的吴川。

　　他穿着一身劲装，长发束起，乍一看也有几分武将的味道。

　　“被霸占田地进京告御状的老夫妇晕倒在巡护营前？”萧意欢听着这话，觉得有些意思：“这就是你们卫大人的主意？”

　　“那六旬老者本是附近南化县的农民，南化县县府不仅收回了他们一家人的大半田地，还打死了二人唯一的儿子。”

　　吴川也没想到卫绛风真能找到这样符合他们期望的人：“卫大人叫人旁敲侧击几句，老人家就拼着一口气来了京城，说要告御状。”

　　萧意欢挑眉：“告御状的二十大板，这二人挨得过去？”

　　萧齐律法规定，平民百姓要登鼓楼告御状需受二十大板。莫说是两个六旬老人，就算是青壮年受了都要去半条命。

　　“自是不能。只巧的是昨日镇南将军徐峰与卫大人切磋武艺，歇在了巡护营。今早镇南将军义愤填膺，立即就要面圣禀报此事，叫大人拦下了。”

　　吴川嘿嘿笑了两声，继续说道：“大人安顿好了老人家，差人快马加鞭去核查此事...哦，对了，此事在没查清楚前不宜惊动圣上，大人就叫人通知了东宫，调令用的是储君腰牌。”

　　东宫那边一听这事，立马察觉出其中微妙。太子万分关切，态度异常积极，甚至还派了人同去。

　　和聪明人打配合就是水到渠成，卫绛风这一出戏把各方拉下水借力打力，叫人不得不鼓掌叫好。

　　萧意欢并不意外太子的反应。

　　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这是所有人心照不宣地事实。在这种情况下，朝中对太子却不是人人心悦诚服。

　　尤其是宋家党羽，他们斡旋其中与李丞相针锋相对，拉扯了不少人拥护三皇子萧轩盛。

　　德妃以往被宋贵妃压制，如今三皇子又跳出来挡住太子的路。这母子二人以及他们身后的李家，对三皇子和宋家都是很得牙痒痒。

　　有机会咬下三皇子一块肉，他们自然比萧意欢还要急切。

　　萧意欢也是知道这个道理，她思索一番而后说道：“萧轩盛不是傻，此事若是真摆在了明面上，李锐和人头落地，他一直拽在手上的户部不保。”

　　自古以来户部都是富得流油的好去处，萧轩盛把控户部这么多年，又纵容李锐和勾结白仙教侵占买卖公田，三皇子府的财库怕是早早撑满了。

　　正是因为知晓其中的好处，萧轩盛绝不会容许户部落入东宫手中。

　　萧意欢此话一语成谶。

　　太子能马上反应过来的事，三皇子又怎么会看不透？

　　萧轩盛先是把那多管闲事的徐峰从头骂到脚，随后拿起茶盏狠狠砸在跪在底下的李锐和身边。

　　滚烫的茶水随着瓷片溅开一地，打湿了中年男子的膝盖。

　　“殿下！”

　　李锐和却顾不得烫，急切道：“不能叫这事查清楚啊殿下！”

　　“你闭嘴！本王能不知道吗？！”

　　萧轩盛气得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衣袖同帘帐上垂落的珠子撞在一起，带起一片声响。

　　他几步走到李锐和身边，蹲下来：“你平日里做事小心谨慎，怎么这次会出这种漏子？嗯？！”

　　李锐和面色也不好看，他自知理亏，也怕掉脑袋：“...是白仙教的那群人突然开了大价钱买田。南边那几个县府的人看了他们要的数额后分了标码，未曾想这次会没处理干净。”

　　萧轩盛听了这话后更是怒急攻心，恨不得拎着李锐和的耳朵骂：“你糊涂啊你！”

　　“猎场刺杀的事刚过，父皇眼里揉不下沙子，已经下令清查白仙教徒。在这种节骨眼上，你怎么还敢和这些人有来往？！”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也不是没有要清剿白仙教的时候了。”李锐和咬牙：“事关田产，其中隐情那徐峰和西南王庶子怎会不知。他们如此行事，分明就是要和殿下作对！”

　　萧轩盛看着他，算得上俊朗的脸上透露出几分阴狠。

　　他轻轻说道：“徐峰也许是多管闲事，可是那个新侯爷却不见得。”

　　元昭公主和这西南王府庶子的纠葛传的满天都是，尤其是权贵圈子里，信不信是另一回事，该知道的却是全都知道了。

　　李锐和是萧轩盛身边的老人，他清楚萧意欢与主子的怨怼，闻言吃了一惊：“果真是元昭公主让那卫绛风如此行事？”

　　“若不是，他为何要沾手这种麻烦事。”

　　萧轩盛自诩了解男人共有的心思：“他是靠着萧意欢才一跃而上站在现在的位置，毫无根基，自然要牢牢抓住公主府这根浮木。”

　　“就为了元昭公主，不惜得罪您和宋家？”李锐和有些犹疑：“元昭公主就算是再得圣上宠爱也是一介女子，掺和不了政事......”

　　萧轩盛闻言冷笑：“那你还真是小瞧了萧意欢。”

　　他站起身来，目光沉沉看向外面一片肃远的天：“前朝后宫，都说父皇对她太过偏爱…由皇帝亲手带大，历朝历代，哪怕是皇长孙都无人有这般待遇。”

　　萧轩盛见识过萧意欢的狠辣，他绝不相信她会甘心于现在的境遇。

　　“家臣是假，两人达成合作，借着西南郡主身死上位才是真。”

　　“再加上萧轩逸，此事绝不会轻松结束。”

　　萧轩逸便是当今太子，东宫之主。

　　萧轩盛最不甘心的就在这里，明明他才是父皇最器重的儿子。

　　若是没有萧意欢，若是没有发生当年的事，母妃不会死，宋家不会让父皇抓住弱处不得不后退一步，他也不会与太子之位失之交臂。

　　新仇旧恨在这一瞬间齐齐涌上心头。

　　萧轩盛抬腿踹翻了桌案，戾声道：“萧意欢...好，她能给的本王也能给！本王倒要看看，这世间有哪个男儿愿意背负公主家臣的污名！”

　　但是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解决公田之事。

　　若是那几个县令被查出来，买卖公田再加上勾结白仙教，他们只有人头落地一个下场。

　　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旦扯出李锐和——谁不知道户部侍郎是他萧轩盛的人？

　　“来不及了，他们派去的人很快就会回来。”

　　萧轩盛眯起眼，当机立断：“听着，如若他们进宫向父皇进言，你立刻去请罪。就说这本是你职责所在，此次失职自愿协同大理寺一起彻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