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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F：04 | 师徒 01
渤海之滨，沈辣赶到的时候，丞相李斯已经离开了，他是徐福最小的徒弟，一向不守什么规矩，为着不让人强迫他，徐福都很少带他出入咸阳宫，就连道场来的迟了也没人会说什么，他还没走近，就听到几个师兄师姐似是起了争执。
“眼看明日就是大方师的出海吉期，请问三位师兄师姐，大方师安排你们三位当中，哪位接了大方师的道统？只怕那个小方士，正在道场里面接受大方师的道统。用不了几年，只要大方师出海未归，你们就要尊他为下一任的大方师了。”
听声音就知道是广孝师兄在挑事了。
“好手段，难怪大方师说，当初如果你广孝弃了方士之道，专修合纵联合之术，哪里还有苏秦、张仪的出头之日……”
沈辣听了几句，忍不住开口打断了广义道：“下一任大方师不早就定了广仁师兄，广孝师兄和广义师兄是不是喝多了师父做的蜜酒，酸气熏天的？”他笑嘻嘻的蹦跶过来，站在广悌身边，随口说出的话就连广仁都微微动容。
“广仁师兄好，师姐好。”沈辣跟他们俩分别打了招呼。
“阿让。”广悌点了点头，算是跟他打过招呼，沈辣是他本名，法名随广字辈，又取了一个让字，因为他小时候跟着广悌的时候多，关系一向亲昵。
广仁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从容含笑对沈辣点了点头，这个小师弟得了师父的种子，一贯是师父最喜爱的弟子。
他说出来的话，十有八九是准了的，想来师父早已做了决定，也没嘱咐他封口，广仁自不能在这个当口表现出对这个小师弟有什么不满来，免得戳了师父的肺管子，本来里面那个被留下的方士吴勉，就已经给他带来困扰了。
广孝看着沈辣，口中带着几分嬉戏的语气说道：“小师弟，师父留了一个方士在里面，还给他重新取了名，今天过后，你说不定就不是师父最喜欢的弟子咯。”
“广孝师兄，这话在我七八岁的时候你就说过了，现在还说，我小时候都不会被你骗，你觉得现在就会了？”沈辣笑眯眯的回他，广悌站在他旁边，垂到腰间的白色长发慢慢地向四外飘散开。
广孝果断闭嘴，广悌拉偏架是出了名的，从沈辣小时候到现在，他就没少因此被暴打。
沈辣笑哼哼得挑了挑眉，然后转头提起袍子轻快的跑上道场大殿。
“小师弟，师父让所有人都出来，你还是别打扰他老人家了……”广义道。
“师父让你们出来，又没说不让我进去。”沈辣站在上面回了一句，跟回自己房间似的闲庭信步的去了。
广义被他气的都笑了，“成什么样子！恃宠而骄！”
“他恃宠而骄也不是第一天了，你才知道。”广孝见广悌转身，又阴阳怪气起来。
广仁淡淡的看着沈辣进去的背影，果然没有被赶出来，也觉得有点意思。
如果说沈辣年纪小的时候还没生出嫉妒心、争夺欲，也很正常，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不管广孝怎么挑拨，沈辣就没当回事过，这个小师弟倒是人如其名——让，什么都容得下，最多也就是拌两句嘴，往往还都是他把别人气的半死。
不过细想想，沈辣有种子，有师父的宠爱，其他的还在有什么好争的，打嘴架他又没输过，真动手还有广悌帮忙拉偏架呢。
“大方师的航海术若是和造酒术一样，那也不用出海去寻找仙人了。直接去找海龙王去求转世投胎的灵药吧”
沈辣一进门就听到了有人在刻薄他师父，徐福倒是没生气，沈辣也忍不住捧腹大笑，跑了两步往徐福身边一滚，脑袋枕在徐福腿上，笑得打滚。
徐福也笑了起来，他摸了摸沈辣的脑袋，看着吴勉说道：“你这脾气秉性也算是万里挑一了，还好你是遇见了我。”见沈辣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徐福还给他擦了擦，“好了，坐起来，还有人在，像什么样子。”
吴勉就坐在对面看着大方师和这弟子互动，与其说是训斥，不如说是哄小孩。
沈辣打个滚爬了起来，坐着倒是端正了几分，他从桌子上拿了个杯子倒水喝，喝完扯着徐福的衣袖说：“师父，我看广孝师兄和广义师兄想说这话也很久了，但是没有这位小哥的急智，绞尽脑汁也说不出这么俏皮的刻薄话。”
吴勉从他这番话里就听明白了，此人也是徐福的弟子，大约是最小的那个，他手指微微动了动，想要去抓腰间的玉玦，但终究克制住了。
“他叫吴勉。”徐福指着吴勉对沈辣说，然后又对吴勉道：“这是我最小的弟子广让，俗名沈辣，以后他就是你师父了。”
真的是他……吴勉心里一颤，如果徐福随便拉他其他几个弟子给他做师父，吴勉看不顺眼，绝对免不了刻薄对方一番，但是他不一样。
从吴勉一语道破幻术开始到现在，这还是他第一次表现出顺从的模样来。
反倒是沈辣一脸讶异，“诶？师父，您老人家出海不带我就算了，反正他们几个也不能去，怎么还给我塞了个徒弟？”
“这小子虽然刻薄，天赋却还不错，不过就算给了他不老药他也没什么活头，还是你护着他点吧。”徐福似笑非笑的说着，一道黑影对着吴勉的面门飞射过去。
吴勉反射性的伸出手掌一挡，掌心顿时有了异物感，攥在手中一看，是一颗封着蜡皮的药丸。
一只手伸到了眼前，吴勉抬头，见是沈辣伸手，就把药丸递了过去，沈辣掌心的温度比他指尖要高一些，吴勉收回手的时候忍不住轻轻揉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沈辣捏碎了蜡皮，又把药丸还给了吴勉，他笑道：“我要是你，我现在就吃，虽然你跟我们是一样的体质，但是也有药性相斥的情况，趁着师父还没走，你要出事了，还能保一命。”
“吃了这颗药，我还需要跟方士总管回宫吗？”吴勉突然问。
沈辣被他这问题问得一愣，随即笑道：“既然做我的徒弟，总该跟着师父服侍才对，来，现在就给师父捏捏腿。”沈辣说着就把小腿搭在了吴勉膝盖上，还得意的晃了晃。
徐福看着吴勉抬起手放在沈辣小腿上，正纳罕他真的会捏，就见沈辣被他掐的嗷一声滚到了自己怀里。
吴勉看着沈辣的动作翻了个白眼，吞下了手里那颗药丸。
一股灼热的感觉顺着食道，一路向下扩散开来，吴勉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直到他的头发变成了白色，呼吸也都正常，徐福才揉了揉沈辣的脑袋，“阿让，把种子拿出来吧。”
沈辣躺在师父的腿上，从胸口取出一件散发着五彩流光的物体，种子从沈辣手里转移到徐福手中，然后徐福把他放进了吴勉体内。
“记住，不要让吴勉学习方术，看看这颗种子能成长到什么程度吧，如果他难成大器，你就物色下一个人选。”徐福对沈辣道。
沈辣点了点头，伸手戳了戳吴勉，他对不老药和种子都没有排斥，被师父选中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师父早就说过，他一出海，必有人开始争夺种子，现如今种子再次成熟，把新的种子放到一个白纸一样的人体内，转移一下旁人的注意力，也看看没有术法干扰，种子能成长到什么程度。
其实哪里是他护着吴勉，分明是吴勉给他挡灾。
徐福把一枚玉玦递给沈辣，“虚弱期的时候，用这个遮蔽你身上种子的气息，平时不要轻易拿出来用，免得被人破了去。”
沈辣接过玉玦，放进胸口，“谢谢师父。”
“好了，师父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还记得师父跟你说过的话吧，明日你就不要观礼了，今晚就走吧。”徐福道。
沈辣恋恋不舍的抱着徐福的胳膊，眼泪蹭在他的袖子上。
“师父再给你梳一次头发吧。”徐福笑着安抚着小弟子，解了他的发髻。
不同于时人束发那样，而是给他编了几个小辫子，绑了一个马尾，“孩子，不要妄想用你的能力来改变时代的走向。国与国的更替，民族之间的消亡。一切都是天意使然，我们这样超脱生老病死的人本来就是逆天而行，再妄想改变天意的话，只会招来天谴，到时候就是我们方士灭门的时候了。”
沈辣不解，“师父，你说的这些，前面的我都可以不管，大不了找个没人的地方一待，再不出来，可是如果方士灭门……”
“不要去管，为师又不会把大方师之位传给你，你操什么心，无论何时，你自己过得好是最要紧的。”
沈辣怔了一会，才顺着徐福的意思点了点头，然后起身认认真真的行了拜礼，“徒儿拜别师尊。”然后抱着吴勉起身，转身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徐福看着地上的几滴水渍，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小徒儿终究是个心软之人，他已经尽力为他铺路，未来如何，全看造化了，那个吴勉，是变数也是生机。
吴勉再次醒来的时候，入耳是水声，他睁开眼睛，就看到沈辣坐在窗边，看起来心事重重的的模样，他看出这是一艘船来，船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吴勉心中有种奇妙的满足感升腾起来。
沈辣余光看到他起来了，但是他现在心情不是很好，不太想说话，也就没招呼他，兀自盯着窗外的水岸出神。
外面太阳升得高高的时候，吴勉的肚子很不应景的叫了一声，沈辣扭过头看他，“来吃点东西。”
他说完从背后那一排柜子中拿出了一些干粮和肉干来，顺便架起陶炉，丢进去一些吴勉不认识的菜和一小把海米，打了个响指燃起火煮汤。
吴勉坐在沈辣对面，默默掰干粮，把肉干撕成条塞进嘴里，这两样东西做的太干，很噎人，而且废唾沫，沈辣倒了一碗汤，递给他，吴勉叼着肉干慌忙用双手接过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了。
沈辣自己那碗汤放在面前，他掰了一些肉干和干粮进去，随便喝了半碗，剩下的被吴勉风卷残云的吃了。
“吃饱了吗？”沈辣托着腮看他吃东西。
吴勉放下碗，顿了顿，最后诚实的摇了摇头，沈辣就笑起来，没想到他还挺能吃的，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匣子来，“喏。”
吴勉闻到了甜甜的味道，打开是一盒花型的酥点，他小心的捏起一个，送进嘴里，香甜的味道充斥了口腔。
沈辣一边看他吃东西一边想，这小子吃东西的时候才老实，以后想堵他的嘴，就喂他吃东西。
正这么想着，一块糕点就被送到了眼前。
沈辣看着吴勉的手，心想还怪好看的，然后抬头看到吴勉的脸微微发红，不由得笑了，为了不打击他，虽然没有什么胃口，但还是张口咬了一口。
吴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又有点高兴，沈辣看得新奇，怎么就着他的手吃一块糕点，都能让他开心，于是吃掉了一整块。
“甜酒喝不喝？不是师父做的。”沈辣笑着问。
“那我勉强试试吧。”吴勉一脸勉为其难的神情。
沈辣被他逗笑了，充满阴霾的心情好了许多。
作者有话说
第161章 IF：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