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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第 15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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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上的薄纸韧性十足,指尖处受力最大,现在已被钱德勒抻得极薄,变为透明状。
他几乎能感受到外界的冰冷。
终于,纸被戳破了。
钱德勒哀嚎道:“救命,我身上的皮肤,不能在更高层级显现!”
伊曼脑海中瞬间闪现出“搬入法则”,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上前一把抱住对方的腰,想帮忙把人拽回来。
哪知钱德勒如同陷入沼泽,被门紧紧吸住,竟纹丝不动。
周夏这边:
湖底轰隆声加剧,湖泊四周的白云已停止扭曲变幻。
它们好像都惊呆了,变成了看热闹的狗子。
周夏和钱德勒对视一眼,立即上楼冲到观景台,以便从高处朝下俯视。
湖水下有个穿白衣服的男人正在不断挣扎——等等,他背后还有个男人,那不就是伊曼吗!
两人的表情本来就扭曲,被水波放大后,显得更加狰狞。
难道同伴遇到了危险?
这个发现令周夏震惊不已,然更令他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画面一变,那只洁白手臂上的高光感赫然消失,好像有什么薄膜一样的东西剥落。
随后,指尖开始变色,先从手背长出褐色的老年斑,继而以团状朝手臂蔓延。
老年斑侵蚀过的皮肤,还出现了夸张的皱纹,松弛感惊人。
皮肤的衰老在生活里原属于进度缓慢的日偿,在这里被加速了、夸大了、具体化了。
尽管每个人心底都认为自己会变老,可看到青春在同类身上快速消失,第一感觉还是吃惊和惶然。
钱德勒喉咙里发出毫无意义的呓语,紧贴着窗户的面庞上更是泪流满面,他甚至伸出手想要去拯救什么。
最后却依然转化为无力的呐喊。
周夏轻声道:“那人是谁。”没有得到回答。
就在那只手臂快要燃烧殆尽时,又开始朝水里缩进。
它缓缓下沉,终于不见了。
水面波动没有立即消沉,而是“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好像有很多气体从湖底冒了出来。
周夏亲眼目睹这一切,顿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受:此情此景不久证实了他前面的推测吗?
二象限那边的定制皮肤在四象限会迅速腐败!
这种现象除了再一次验证搬入法则,也证明这里确实比白鸟城层次更高。
这也解释了他之前的疑问:为什么小蛇郎君作为散灵的“变身”特长,到白鸟城后还能照常发挥。
白鸟城果真就是个瓶子,安全的温室玻璃瓶,外面群敌环伺。
他下楼后,果断地对奇伊说:“你们赶紧回去,我怕伊曼遇到了麻烦。”
他想起“推入露”是高频区大神送给奇伊的道具,多半可以把人送回去。
奇伊不解道:“队长那你呢?”
“我有办法,”周夏说:“我现在就回去,不就颗粒无收了吗?”
见钱德勒有些不解,周夏问他:“刚才那个人熟悉吧?”
画家点点头,周夏拍下他的肩膀:“机器人会先带你过去,请务必帮一下我的队友,他可能遇到了麻烦。”
坚定的表情、笃定的语气,每一个字都在传达着这句话没有出口的意思,那就是:我相信你。
钱德勒临走前,只匆忙交代了他一句话:“打字机,别忘了打字机。”
送走他们后,周夏数了一下,房子已经是60边型了。
想着那句“即不说真话,又不说假话”的叮嘱,他尝试着随即打开一扇门,吓得差点坐地上。
屋里分明是邵太太的背影!不等她转过头,他连忙关上门。
难道钱德勒走了,每扇门后面的故事就完全变成了自己的困境?这屋子会读心!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他又鼓起勇气试了一次。
老天,这次显现的他遭遇闪电后瘫痪的经历!
周夏迅速关门,尽管有惊无险,也被吓得直喘粗气。
很多回忆放在脑海深处就行了,特别是那些糗事、蠢事、惨事。
冷不防被唤醒出细节,简直惨无人道。
即便是有着美好记忆的亲人,因为理智上明白再见不可能、分别很残忍,所以他们的出现也会是心灵重创。
怪不得钱德勒再不敢开门了。
他想试着不去理会这房子的变化,哪知一楼的方位格局会随着多边形的边数增加,不停发生变化。
刚才他们两个还在时,周夏的注意力一直受牵制,现在才留意他连好好站的地儿都没有。
平地一会儿变成楼梯,楼梯一会儿又变成墙角,从一楼到五楼都如此。
别说睡觉了,连稍微的小憩都很难。
他实在受不了这种时刻担心下一秒就失去落脚地的感觉,忍不住大喊:“停!”
好比浮士德喊出了那句“你很美啊,请停一停”,屋里霎那间变亮很多,恢复了他刚进来时的四边形状态。
看样子终于能缓口气儿了。
他回想了一下,刚才房子演化到了80边形。不会吧,自己连钱德勒都没比过。
截至此时此刻,他才对那位前任居住者有了彻底的感同身受。
可怜的画家啊,他怎么在这里度过那些一分一秒?
周夏觉得只呆了一小会儿,已经心力交瘁了。
再如次的循环下去,除了令自己备受折磨,毫无意义。
趁着眼下屋里比较安稳,他必须破解屋子的运行机制,搞明白这房子之所以被设计出来目的。
周夏想,边长不断增加,每次演变的时间间隔也在增加,好像屋子在忙碌着重要的大事。
自己无非是个时刻想要阻碍它的BUG。
他不如记录下时间、边数,看能不能构造出一个以时间和边长为变量的函数。
这样试了约莫十次,函数并没有成型。
转换思路,放弃无用功。
他开始回想自己有什么地方出现了错漏。
整体思路不变:房子试图作一件事,人提供了阻力。
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房子确实没有机会变成正圆啊!
刚想到这里,就听见几声轻微的“哒哒哒哒”,有点类似于打字机的声音。几下就没了。
但每当房子变形一次,这种“哒哒”会立即响起。
周夏想起钱德勒提及的“打字机”,怎么把这个忘了呢。
经过一番忙里忙外,还真被他找到了,在某扇门边的鞋柜里。
估计它储藏地点也在不停变化,否则钱德勒不会不告诉他。
准确点来说,这个打字机只能“吐”字条,一拽就有数米长,乱糟糟得像游戏厅里的彩票带。
要仔细辨认后,才能发现它是那种打孔的长纸条。
难道是摩斯密码?
要有密码本才能破译,如果有,早就被钱德勒翻到了。
排除这项可能。
忍受着房间变形带来的不良反应,他发现边长每变化一次,打字机上的数字都会吐出来一个新数字。
而且不重复,随意性很强。
看着那些洞孔,他心灵深处泛起某些玄妙又模糊的数字对应。
记得计算机的先驱们,就是用打孔的纸带来编程。
纸条究竟在传递什么讯息?
周夏耐着性子,试图从头用二进制来解读数字。
随着翻译出来的数据越来越多,屋里的地势也越来越崎岖,他简直都要没有立锥之地了,可答案也越来越明显:314159。
好了,不用再算了,打字机出来的是圆周率。
周夏豁然开朗,这个屋子想计算圆周率,或者说画出一个完美的圆!
而且,它用的是数学里最古老的“画圆为方”法。
不管是阿基米德还是祖冲之,都曾用这种办法求圆周率。
可理论上,圆周率没有穷尽。
无穷无尽,意味着圆不能和任何一个具体边数的多边形划等号。
在任何具体而有限的阶段,他是他,而他却是他。
唯有借着“无穷”桥梁,在想象力的尽头,他们才能汇合。
而“无穷”,也是我们人类很多梦想、恐惧和未解之谜的核心:永远有多远?未来有多长?
周夏心里一边为此感叹,一边觉得难以理解为什么要设计出这么装置。
圆周率早就被证明是无限不循环的无理数了。
为什么总有人不屈不挠呢?
真要穷尽它的话,会遇到空间和时间的极限问题。
首先,小程序必须无故障地运行比原子衰变更久的时间。
其次,它的结果还得保存在一个硕大的设备上,并在计算中耗费掉难以估量的算力。
那是时间的尽头,即使存在也无法被人类看到。
那它,不就是一个吞噬算力、毁天灭地的大杀器了吗?
周夏被自己的推论吓呆了。
突然,房子发出“咔”的一声巨响,他被吓得一哆嗦。
难道房子彻底变形了?
他小心翼翼地四下观测,只见湖泊上湖水正在大面积翻涌,水面上有白色的气体在腾飞。
不时还有浪潮拍打到岸边,颇有几分巨浪滔天的气势。
难道发生“湖啸”?
这一般是山体滑坡和湖底地震才会引发。
刚才他一直专注于自己的推算,真没有注意到外界的变化。
浪花越来越大,有部分湖水甚至溅到了玻璃上。
窗户上响起“劈里啪啦”的急促声音,用大珠小珠落玉盘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有种窒息、紧迫感,但并不是因为风浪,而是某种“被关注”感。
周夏敏锐的五感包括第六感,都在明白无误地告诉他:受关注的是这座房子!
但此时此刻,任何自救行为都已经来不及了。
湖面风暴骤起,一个足有十米高的浪花扑了过来,先是将房子卷入水中,继而又送到湖里。
从周夏的视角来看,一阵波澜后,窗外的风景都变成了水,深浅不一的水,冒泡泡的水,晃动的水。
从外界的视角来看,已经接近圆柱体的房子,就在这幽蓝的湖水里,用一种倾斜的、晃晃悠悠的方式缓慢下沉,像一截沉默的木头。
如此绝望的时刻,周夏反而平静下来。
他站在玻璃窗外,静静地从下方观察着那些高速旋转的、漏斗形的水漩涡。
房子除了下沉,又好像在接受着某种神秘的召唤,飘向漩涡。
真没想到,死亡会以如此的方式降临。
这时,房子好像遭遇到了某种生物的撞击,力量来自于圆柱体的另一面——“咚”、“咚”、“咚”。
周夏被撞得晕头转向。
房间的玻璃开始出现裂纹,门外传来拨弄门把手的声音,好像有人在尝试着开门。
他艰难地在屋里攀爬着,试图发现是谁,竟然是伊曼。
还不等他开口,他就被迅速涌入的湖水撞得连翻好几个大跟头,随即才被只有力的手掌钳住肩膀,继而又被带出房门。
人刚走,身后的大门发出“啪”的一声,关闭了。
面前的伊曼笑着朝他比划了个胜利的手势。
两人游向数米开外的某个闪闪发亮的虚拟大门,直到薄如蝉翼的纸门缓缓合上。
动荡的湖水渐渐恢复平静,圆柱形的房子变得越来越小,犹如个小小的香粉盒子一般,在湖水中缓慢飘荡。
等到它再一次出现,已被一只纤细的手掌中紧紧握住。
那只手掌的主人,是个美艳的紫发女人。
她五官精致,神色淡漠,脸上有种强悍又纯真的厌世感。
一个慵懒的男声随之响起:“佩姬,找到了?”
女人道:“嗯,终于可以把创世软件缺少的那节程序补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