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雨》岸边春

26、第 26 章

　　朔风娱乐第一会议室。
　　巨大的液晶屏上显示着《迷踪》两个字，篆刻一般的字体嵌在不知是长山还是远水的深色背景上。

　　气氛压抑，与会的人各个脸色沉郁。

　　一个一身职业装，齐肩短发、妆容利落精致的女人把手里的一叠报告丢到了灰褐的樱桃木桌上，冷声开口：“这个剧吃力不讨好，没必要花大价钱请流量来压阵。”
　　说话的是叶笙。

　　《迷踪》是部探案题材的小说，目前已出版四部。

　　背景不完全基于现实世界。作者以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构建了一个特别的世界观，设定奇诡而又能自圆其说，在一众探案题材里已非常特别。

　　小说里的案件充满颠覆性，常常有出人意料的反转，却又不会让人感觉到刻意，而只会为这设计拍案叫绝，并且时时能从里面窥见现代社会的许多现象。

　　主角和配角个性鲜明，又全不落俗套。

　　在这些素质的加持下，《迷踪》小说发表没多久就受到读者追捧，而作者在完结第一部后，又趁热推出了后面几部，延续了一贯的风格和水平，人气水涨船高，已经成为同类小说中的经典之作。

　　朔风娱乐买了小说的剧版改编权，前段时间剧本已经最终敲定，现在卡在了选角一关。

　　原著小说的其中一个案件曾经被改编成电影，结果……非常不理想。

　　原本兼具高傲内敛与张扬不羁的男主角，在电影里变成了只会装X的油腻男人，以一副极其欠打的傲慢不屑带着主角光环加持，不痛不痒地在观众面前揭开了真相。

　　人物塑造失败是一方面，在小说里环环相扣的精彩剧情到了荧幕上就变成只靠角色嘴巴推动的无聊段落。

　　当年电影一推出，原著粉丝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最后电影被原著粉丝和普通观众喷了个狗血淋头。
　　当时本想趁着电影的东风改编电视剧的想法也就搁置了。

　　几年后，项目重启，阴影仍然在目。
　　看过小说又熟悉影视剧制作的人都多多少少知道，完全还原《迷踪》世界观是件大难事。

　　无论是真实场景搭建还是靠后期制作，成本都不低。
　　而探案剧的剧本改编又有天然的难度。

　　光这两项加起来，就已经让很多影视制作公司却步。
　　奈何这些年小说IP的价值持续提升，这块难啃的蛋糕放下太可惜，啃又怕崩了牙。

　　朔风内部也是考虑了很久，才决定浅尝一下。
　　从原著里挑了几个比较适合改编的案子，先制作个二十集左右的短剧试试水。

　　在决定主演的时候，几个高层意见不一。
　　认为这个剧是大爆预定的，想推公司目前发展最好的艺人，或者像《沧海》一样，请个当红小生；
　　认为这个剧大概率要扑的，就想让公司现在有闲暇的艺人去试一试男主角。

　　而支持后面这个观点的叶笙，还带了一沓厚厚的“此剧要扑”的数据研究。
　　她让人调研了国内最近十年探案类剧集的数据，从大制作到低成本一应俱全。

　　这些并没有完全说服本就摇摆不定的高层。

　　最后叶笙又提了一点：“改编后的剧本把剧情设定到了民国，在采景的时候发现，其中一个案子要到白头峰去拍，那地方冷，条件又严苛，没几个流量吃得住苦。而且莫不俞这个角色，可是一身武艺，没那么好演。请外面的艺人，条件也不好谈。如果最后这部剧爆了，选我们自己的人红利最大。”

　　最终在经过讨论之后，《迷踪》剧版的主演定了朔风自家艺人。

　　本以为这事就好办了，结果自家艺人里但凡是有点作品和名气的，眼和心比谁都尖，稍微了解一下剧本和拍摄条件后，都不愿意去演。

　　最后只能在新人里挑。
　　可毕竟这个剧还是有点底子，也有一点爆的潜力，就算是新人，也得是个合适的过得去的新人。

　　而对新人来说，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
　　不小心爆了可能一炮而红，就算一点水花也没有，对新人来说也不过是糊上加糊。
　　怎么都不是亏本的买卖。

　　所以通告一出，公司里的新人几乎都报了名，在筛选过基本条件后，留了三个来试戏。
　　陈逢和周幼安都是叶笙手里的新人，另一个宁朗已经进了朔风三年，一直在一些电视剧里演配角。

　　单从外貌条件来说，宁朗最适合莫不俞这个角色。普通意义上的帅，气质有一点冷峻。
　　唯一的缺陷是身形差了些，武戏缺力量。

　　莫不俞这个角色一个非常重要的魅力点就是智商高武商也高，偶尔会冲动，但由于实力强大，遇到什么都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潇洒。

　　一个不能打的莫不俞肯定不是粉丝乐意见到的情况。

　　试戏的剧情很短，三个人在各自按着剧本表演过后，来了个武术指导，要求现场打一段试试看。

　　周幼安一听要直接开打，脸色立刻就有点虚。宁朗稳重了一点，但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

　　导演一看这气氛，说明了下情况。
　　大概就是剧本和拍摄成本所限，莫不俞这个角色不适合多用武戏替身，一是观众观感体验不好，二是拉长拍摄时间。

　　武指现场表演了一套动作，又对三个人分别指导了一会，就要看最终效果。

　　周幼安不必说，完全没有底子，宁朗虽然不擅武戏，好歹拍了几年戏，打出来是能看的。

　　陈逢常年健身，对武戏又似乎格外有天分，动作标准而有力量。

　　试戏的时候叶笙也在，看过三个人的表现后她心里比较偏向宁朗。
　　演技过得去，在公司几年人也算务实，还有一点人气打底，去演这部戏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主动跟导演说了自己的想法，也是存了捧一捧宁朗的意思。

　　导演看着桌子上一行排开的三份简历，拍了板：“就他吧，有成为莫不俞的资质。”

　　在写小甜剧最后五集的剧本时，韩溪雨愈发觉得不趁手。
　　虽然大纲里已经有了一些关键的剧情点，当需要她去用感情填充细枝末节时，就只剩下了生涩。

　　为了找些灵感，她经常带着笔记本去咖啡店里坐着。这里多有情侣，偶尔能听到或者看到一些激发灵感的元素。

　　某天她在咖啡店里百无聊赖地翻看微博时，看到了一部电视剧的预告，让她兴奋了一下。
　　她没想到仅仅客串了一天戏份的陈逢也在预告里出现了，虽然只有一个镜头。

　　杀青才半年就出了预告，效率真不错，离播出也不会太久了。
　　又能在剧里看到陈逢，这个事情让她艰涩的知觉有了点波纹。

　　陈逢……
　　自那天两个人的杀青合照后，陈逢似乎就忙了起来，隔壁的房间好几天都没有人。

　　韩溪雨在他的朋友圈里看到了他和家人出游的照片，以及一个只拍了边角的剧本。
　　而他的微博还停留在杀青那天，登录时间也是。

　　在为小甜剧纠结两天后，韩溪雨又去了趟医院。

　　医院外的银杏大道已经度了一层浓郁的金色，满地的落叶踩着清脆作响。

　　医院里很安静，韩溪雨坐在大厅等着叫号。
　　在等待的时候她望着来往的人，有笑着的，也有冷着脸的，看起来都像正常人。

　　“请21号韩溪雨到107室精神科就诊。”
　　广播响起后很快又重复了一遍。

　　韩溪雨熟练地走向107室的方向，在敲门进去后，对着坐在窗前的医生问好：“你好，林医生。”

　　林医生从病历表里抬起头来：“好久不见了。”

　　韩溪雨坐到医生对面，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了句：“林医生，现在有特效药了么？”

　　医生将病历表放到了一边，语气有点无奈：“医药学的发展日新月异，但这一类病情的特效药，恐怕还得不短的时间。你之前吃了一些药感觉没有效果，我还是建议你走非药物治疗。”

　　非药物治疗就是心理治疗，但这个办法对韩溪雨来说太难了。

　　她没法确认是什么问题造成了她的病症，也不想将她过去二十余年的一切都讲给医生听。
　　这本身就会成为一件痛苦的事，而且，她并不认为能从根源上解决某些事情。

　　医生问道：“上次你说的办法，试得怎么样？”

　　“效率太低，他才拍过两部戏，其中一部还没播出。”

　　“其实你这个办法可能有个更好的方式。”林医生开口，不是很确定，但精神科的病症，非药物治疗总是要好一些。

　　“什么方式？”

　　“你可以试着和共情能力强的人多接触，去感受他们的情绪和情感。”

　　这个方法韩溪雨早就想过了，这也是她这次来医院的原因。
　　她跟陈逢相处时，总会有快到难以抓住的知觉掠过。

　　她想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可转瞬即逝过后什么都没有留下，只有说不出的淡淡遗憾。
　　而那淡淡遗憾，也好似隔着一层白雾，并不真实地浮在心间。

　　她有时候会想，如果自己是一个普通人，站在陈逢身边会是什么模样？

　　离开医院后，韩溪雨收到陈逢的消息。
　　喵喵头：“两个月后进组，请小粉丝继续支持。”
　　喵喵头：“【期待】【加油】”

　　韩溪雨看着屏幕上的字和表情包，默默笑了下后开始打字。

　　剪刀手：“陈逢老师加油！永远支持你！”
　　剪刀手：“【比耶】【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