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雨》岸边春

31、第 31 章

　　落地之后没多久就开始下雪，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韩溪雨先在附近找了个落脚的宾馆。

　　这个宾馆的建筑很有古式风情，房间不多，住宅区背靠一座很大的露天院子。

　　院子一面接山，一条干涸的溪流从山中延伸到院子里。
　　溪流上渐渐落了一层雪。

　　放下行李后，韩溪雨裹了一件羽绒服往院子里去。

　　积雪已经能踩出脚印来，慢慢落满了头发，带起许多凉意。
　　她又回房间把郑萝莉送她的帽子拿出来戴。

　　这帽子上长了两只熊耳朵，配着她的一身厚厚的白色蓬松羽绒服，还真有几分像野生熊猫。

　　她在院子里到处转，也试着往山那边走，但没有走多远就看到一个提示牌：下雪天勿独自上山。

　　她望了望枯木延伸的远方，默默地走了回来。

　　院子里积雪已经很深，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只短毛大黄狗，在到处踩雪。

　　四只脚一齐跳起来，又扑通一声踩进深雪里，在前进的过程中，后脚恰好落入前脚踩出的脚印里，十分有规律。

　　韩溪雨走过去，大黄狗停下蹦跳的动作转头瞅了她一眼，又继续往前蹦。

　　韩溪雨跟着大黄狗的脚印走了两步，也试着像它一样在雪地里跳了一下。

　　然后她就一屁股摔进了积雪里。

　　大黄狗回头，似乎是在回去看看这个摔倒的人类还是继续踩它的雪里犹豫了一下，最后它走了回来，冲韩溪雨叫了两声。

　　雪地有点滑，韩溪雨没能立刻爬起来，也没想立刻爬起来。

　　她在南方滑雪的时候也摔倒过几次，那时候躺在雪上，只觉得硬邦邦的，不像摔在雪上，倒像摔在干旱结块的土地上。

　　这里的雪软和多了。

　　大黄狗冲她叫两声后，开始用前脚在她身边刨雪，没几下就刨出一道浅坑来。

　　韩溪雨双手撑地坐了起来，问大黄狗：“你是雪地救生犬吗？”

　　似乎是没想到这个被埋进雪里的人类这么轻松就爬起来了，大黄狗圆溜溜的眼珠子露出一点呆滞的神情，这个属于人类的表情被韩溪雨强烈的感觉到了。

　　大黄狗又“汪”了一声，继续回头踩它的雪去了。

　　雪花大的像棉花糖，一团又一团地坠落。
　　韩溪雨走到院子里的亭子，坐在了石凳上。

　　大黄狗在踩雪间隙有时候会回头看她一眼，然后继续不知疲倦地玩雪。

　　在院子里一人一狗呆了大半天，雪也没有停的迹象。

　　“小明——吃饭了——”

　　寂静的院子里忽然传来一个上了年纪的女声，听着有点耳熟。

　　韩溪雨想了下，似乎是老板娘的声音。

　　大黄狗一听到这个声音就从雪地里窜了出去，没几下就消失了。

　　“原来你叫小明。”韩溪雨笑笑，离开了院子。

　　房间内有暖气，跟南方暖春差不多的温度。

　　韩溪雨脱了羽绒服挂到衣架上，拉开了窗子上的竹帘，恰好能看到院子里的风景。

　　她把椅子搬到床头，把笔记本放了上去，趴在床上开始写剧本。

　　一个多月来，无论走到哪里，她都背着自己的笔记本。

　　有时候灵感来了，随地就可以找块石头坐下，去写一段《别枝惊鹊》的剧情。
　　大约是因为心无旁骛，进展得很快。

　　她没有从工作室辞职。
　　周渠听到她要辞职的时候，问了她理由，她只说想要自由一段时间。

　　周渠就说：“那你可以先休息两三个月，什么时候想回来工作了，再回来。你休息的时间里，工作室这边不会有事去打扰你。”

　　周渠作为她的前辈，其实一直对她挺照顾的。
　　她对这样的好意无法拒绝。

　　在从南到北的路途中，她没怎么用手机。
　　跟她常联系的人不多，在启程之前，她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消息。

　　剪刀手：“闭关旅行，勿扰勿念。”
　　配图是一张随手拍的蔚蓝天空。

　　在发出这条朋友圈后，一些人直接在下面回复祝她旅游愉快。

　　郑萝莉则是在聊天窗一顿输出。
　　海豹：“去哪玩？”
　　海豹：“？”
　　海豹：“说失联就失联？效率是不是太高了些？”

　　韩溪雨没回，但不回对小郑根本没影响。
　　她经常在冲浪时看到一些消息，分享过来，然后对着没有回复的剪刀手小孩头像一顿吐槽。

　　偶尔也会发过来一些其他的消息。
　　海豹：“记得给我带点当地特产啊。”
　　海豹：“《沧海》好像送审了，赶紧过审赶紧播出吧！”
　　海豹：“你还真失联的彻彻底底啊？”

　　除了小郑外，陈逢有时候会给她发消息，都是照片。
　　就像那张落日孤烟一般，有野水淙淙，也有浩浩远山。

　　只有照片，没有说什么话。

　　韩溪雨偶尔打开微信时，会仔细看下那些照片，会想想拍的是什么地方。

　　某一天，陈逢给她发了一张雪山的照片。

　　远处白雪皑皑，铺满连绵不绝的山巅，近处银杉落雪，溪流凝冰。

　　不知为何，这个风景让她心中一动，久违地打开了对话输入框，问：“是哪里的雪山？”

　　她看到这条消息时是下午两点，一般来说剧组都不会大白天收工，她本以为陈逢收工时才能回她，却很快收到了回复。

　　喵喵头：“旅行结束了？”
　　剪刀手：“还没有。”

　　喵喵头：“拍的是长白山，《迷踪》最后一站，这里的剧情拍完就杀青了。”

　　剪刀手：“60千米。”
　　剪刀手：“陈逢老师，可以探班吗？”

　　喵喵头：“什么时候过来？”

　　陈逢靠坐在医院的候诊椅上，等着助理小刘取药回来。
　　小腿内侧的伤口还肿着，疼痛间歇性像针一样刺激着神经。

　　医生本来建议至少住两天院，但他坚持包扎后回去休养。
　　《迷踪》的拍摄日程不宽松，天气的不可控更加大了拍摄难度，他不想因为自己耽误进度。

　　况且雪山案里，他的武戏不多，集中到伤口恢复得差不多时拍也没什么问题。
　　剩下的戏份不过走走路、爬爬山，都是小事。

　　他前天在出工前拍了一张雪山的照片，像往常一样分享给了韩溪雨。

　　他偶尔也有想过，不知道她去哪里旅行，说不定在某一时刻他们能够遇上。

　　果然，就像他在决定放弃的那一天遇见了她一样，冥冥之中，她又来到了他在的千里雪山。

　　他按捺住了满腔的心思，问她：“什么时候过来？”

　　其实如果可以，他更想去她身边。

　　在研究过路线后，韩溪雨又去了院子里。
　　前几天的大雪仍旧积着厚厚一层，小明在院子里到处翻滚。

　　在几天的相处里，短毛大黄狗小明对她叫它的名字已经能熟练的反应。
　　当她捧一堆雪从肩膀齐平的角度往下丢时，小明还会跑过来扒着她的羽绒服，伸出“前手”够落雪。

　　老板娘说，小明本来是只雪地搜救犬，因为受伤“退休”了。被她领养之后的一段时间一直心情郁结，不爱动弹，直到这边下了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小明冲进了雪地里到处嗅嗅拨拨。

　　时间长了，大概是明白了自己不再需要去积雪里寻找被掩埋的人了，精神好了很多，只是依旧非常爱在雪天出去玩。

　　韩溪雨坐在亭子边缘的石板地上，小明跑过来拱她身边枯枝上的落雪。
　　一拱就落了她满头。

　　她出其不意伸手逮住小明的脖子，一顿搓揉。
　　大黄狗睁着湿漉漉的黑眼睛看着她。

　　在rua了好一阵后，她改用手给小明顺毛。

　　“小明，我明天要去见一个重要的朋友。”

　　大黄狗：“……”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大黄狗打了个呵欠，用舌头舔舔嘴边的毛：“……”

　　“就像你以前从雪崩之后的山里寻找幸存者一样，他也从雪山里找到了我。”

　　“……”

　　“他是个好人，见到他我会觉得开心。他拿我当朋友，但我没办法回报他同样的感情。”

　　“……”

　　“我是个坏人。”

　　“……”

　　“我要再去见见他。”

　　大黄狗终于“汪”了一声。

　　“你也支持我是吗？”

　　大黄狗转身跑了，在院子里四处撒欢拱雪。

　　韩溪雨发了一会呆，回到了房间收拾东西。

　　第二天一早，在转过飞机、高铁、出租车后，她背着她的包出现在一个叫白河的小镇。

　　在小镇上又坐了一个小时的大巴，前往北坡天池入口。

　　越往山上去越冷，等到终于到达天池边时，天上忽然飘起了小雪。

　　四周的山峰积着厚厚的落雪，纯白无瑕，唯有天池水蔚蓝幽深得如同宝石。

　　远处云雾翻滚，几乎掩盖了稀微雪花。

　　陈逢略微遗憾地表示，好不容易来一趟，却没有时间去看看天池。

　　韩溪雨拍了一张照片发给陈逢，然后坐上了返程的车。

　　剧组驻扎在白河镇上，最近正在镇子周围的森林里取景拍摄。

　　韩溪雨按陈逢给的地址找过去时，已经是下午。

　　森林寂静，树木们笔直向上，伸展的枝条簇拥着不知多久前的落雪。

　　地点很好找，森林里有个剧组临时搭建的木屋，寻到木屋后不远就是拍摄地。

　　工作人员们正在各自忙碌，几个演员在一边等待拍摄。

　　韩溪雨一眼就看到了陈逢。

　　他正拿着剧本，跟别人对戏。刚开始还是一脸严肃，后来不知道是说到了什么，和对手演员一起笑了出来。

　　结果对手演员笑得没站稳，脚下一滑，猝不及防地摔进了雪坑里。

　　听到响动的工作人员往那边望过去一眼，好像非常习惯似的，又继续忙自己的事。

　　陈逢忍着笑意，伸手去拉对手演员。

　　在他弯腰的时候忽然往这边看了过来。

　　韩溪雨小幅度地挥了挥手，就见陈逢用力带起了地上的对手演员，松手后大步往这边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