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雨》岸边春

35、第 35 章

　　对大多数人来说，春节等于聚会。
　　跟家人聚，跟朋友聚，跟亲戚聚，从年前聚到年后，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陈逢也是，从回家起就忙碌了起来，甚至有时候比在剧组还忙。

　　除夕那一天，他一早起来贴春联，陈遥跟在他后面，非吵着自己也要贴。

　　他就拿了个椅子过来，让刚刚一米四出头的小孩踩着。

　　“摔倒了我可不负责哦。”

　　陈遥三两下爬上椅子，志得意满地回头冲他哥叫唤：“我才不要你负责呢。”

　　陈逢笑了一下，伸手抓着椅背。

　　“右边高一点。”

　　陈遥哼哧一声抬高右手。

　　“太高了，往下一点。”

　　陈遥又哼哧一声把手放下。

　　“下过了，上去一点。”

　　陈遥一把放下两只手，回头叫：“你是不是在耍我？”

　　手里的春联掉到了地上，陈逢弯腰捡起来，随意地说：“耍你做什么？是你自己胳膊短，够不着春联两头，脸都快贴春联上去了。”

　　陈遥一跺脚，冲着里屋干嚎：“妈——哥他欺负我。”

　　李雪茹正在厨房做早饭，听到小儿子的鬼哭狼嚎接了一句：“你哥怎么会欺负你？是不是你又调皮了？”

　　陈遥没得到支援，一把跳下椅子，嚎得更厉害了：“你们都欺负我，呜呜呜。哥哥一回来你们心里就没有我了，呜呜呜。我要离家出走，呜呜呜。”

　　陈逢拎了拎小孩的领子，把他扭过来，捏了捏他的肉脸：“别假哭了，吃完饭带你去逛街。”

　　陈遥立刻睁大圆眼睛，嘴也不瘪了：“说话算话，要给我买礼物！”

　　“把椅子放回去。”

　　“嗯！”小孩两手抓着椅子一溜烟就放回了餐桌边。

　　陈逢贴好了春联后，李雪茹已经把饭菜都端到了桌上，冲一边瞎玩的陈遥招呼：“去喊你爸下来吃饭。”

　　陈遥得令就跑了。

　　刚吃完早饭陈遥就拖着陈逢要出门，在玄关那蹦蹦跳跳，一刻也静不下来。

　　陈湫喝了一声：“又不是小孩子，别上蹿下跳。”

　　陈遥冲他爸做了个鬼脸：“我妈说我才十岁，就是小孩子。”

　　陈逢拿了条围巾给他戴上：“走吧。”

　　李雪茹说：“不然今年也买点烟花来放吧？”

　　“我要放烟花！我要放烟花！”陈遥又跳起来。

　　陈逢按着他出了门。

　　小区里各家都已经张灯结彩，楼下还有一些爆竹皮，洒得到处都是。

　　“哥，我想要奥特曼。”商店街上，陈遥指着橱窗里摆放的一排手办开始流口水，拽着陈逢的袖口不松手，脚也不动了。

　　“去年你就要的这个，今年还要？”

　　“去年买的是赛罗，今年我要捷德！”陈遥开始理直气壮地大声起来，“不然你直接给我买全套也行！”

　　陈逢：“……”

　　这小孩几个月不见好像更蛮横了。

　　“买一个，过几天拜年你要是听话的话就再买一个。”

　　“唔嗯……”即将跨入微胖界的小孩陈遥抱起了自己的短胳膊，开始在“听话”和“奥特曼”之间摇摆，小肉脸被风吹得通红。

　　“那你先给我买两个，我再听话。”最终他得出了结论。

　　“你是打算买了就不认账？”小心思被一下子戳破。

　　“哥～”一声拖得长长的奶音，开始转换计谋，“你就给我买两个嘛！我可是你唯一可爱的弟弟啊。”

　　陈逢：“……”这孩子跟谁学的？

　　最后陈遥满载而归。

　　准备年夜饭的时候，陈湫和陈遥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陈逢望着厨房里忙碌的身影，走过去问了问：“妈，我来帮忙吧？”

　　李雪茹没有回头，熟练地收拾着刚杀的鱼：“你来帮忙？你不怕菜还没做好就得去买个新锅？”

　　“……”

　　“你们陈家人的烂厨艺我可不想见识第二次了。”

　　客厅的陈湫说道：“一年到头儿子想献点孝心你还不乐意了。”

　　李雪茹提高了嗓门：“你看着电视耳朵还这么尖呢？”

　　想帮个忙顺便培养下厨艺的陈逢在一爹一妈的你来我回间选择了默默退出，坐到了小沙发上。

　　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后又收了回去。

　　陈遥几步窜到他面前：“哥，手机给我玩玩。”

　　“小孩子少用电子产品，对视力不好。”

　　“那我学习还用电子词典呢，你怎么不说？”

　　“……”

　　“给我玩玩嘛！”

　　“吃过饭再说。”

　　没多久，李雪茹就招呼：“先去把鞭炮放了，等会开饭。”

　　闻言陈遥一把抢过柜子上早就准备好的一串鞭炮，噔噔噔跑下楼，边跑边喊：“我来点我来点！”

　　陈逢跟在他身后下去：“陈遥，小孩子别玩火。”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早就会点鞭炮了！”

　　自诩会点鞭炮的小孩在点火的时候一副紧张兮兮的样子，打火机一亮就跳开，结果鞭炮根本没着。
　　倒是被别家的鞭炮声吓了一跳。

　　楼上李雪茹又喊道：“赶紧放了回来吃饭。”

　　一大一小在鞭炮放完之后进门时，八菜一汤已经摆了满桌。

　　陈遥一屁股坐下，被陈湫提溜去洗手。

　　李雪茹端了一盘水饺来，冲陈逢招呼：“来来，挪个地方。”

　　吃饭时，李雪茹不住给两个儿子夹菜，被陈湫念叨：“你吃你的，他们自己会吃。”

　　李雪茹佯嗔着瞪他一眼：“我乐意给他们夹菜。”

　　这间房子不大。每个房门上都贴了大红的对联，客厅的矮桌上堆着几盘花生瓜子坚果。

　　虽然年年都说年味在变淡，但一年到头就为了这么一顿团圆饭，也是值得的。

　　陈遥吃到一半就说吃饱了，抱着他哥的手摇着：“你说吃完饭就给我手机玩的。”

　　陈逢把手机给他，叮嘱一声：“不许下游戏玩。”

　　陈遥接过手机就跑到沙发上躺着，连声说：“不玩不玩。”

　　小孩子到一边去了，三个人继续边聊天边慢慢吃饭。

　　突然，一直沉迷于手机的陈遥大叫一声，把几个人吓了一跳，不由都往他看过去。

　　小孩抱着手机狂奔过来，兴冲冲的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直接把手机递到他爹妈两个人中间，然后故作大人状沉声，结果又没沉得住，变成了激动的宣布：“哥他有女朋友啦！我有嫂子啦！”

　　还没看清手机屏幕的李雪茹先是抬头看了陈逢一眼，立刻从小儿子手里把手机拿过来，滑着屏幕仔细地看。

　　陈湫虽然还保持着一贯的沉稳，但不住往屏幕上瞟的视线已经暴露了他的真实心情。

　　一边还在吃饺子的陈逢：“……”什么女朋友？

　　李雪茹看够了，把手机递给陈湫，对着陈逢笑眯眯地说：“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们见见？”

　　陈逢：“见谁？”

　　李雪茹眨眼，脸上的意思就是“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陈湫把手机放到桌上，也说道：“什么时候有空就带回来看看。”

　　小屁孩陈遥在后面帮腔：“哥你害羞什么，都被我们发现啦。”

　　陈逢伸手把手机拿过来，屏幕上是一张夜色下的合影。

　　他的手指轻轻靠在女孩的头发上，比成一个近似于兔耳朵的形状。

　　两人姿态亲近，从角度看来，很明显是出自于他的自拍。

　　陈逢看了那张照片一会，说：“她不是我女朋友。”

　　李雪茹的笑脸一下子就落了下去，又把手机拿过来，端详了半天：“那她是谁？怎么会在你的手机里？”

　　还没等陈逢回答，陈遥一把抢过手机，大声道：“就是女朋友，妈，你看，还有一张照片呢！”

　　小孩灵活地划了两下屏幕，定在后面的一张照片上，放大，递到李雪茹面前。

　　这一次换了个场景，但明显是在小区内，既然在小区内，那肯定就是在家里。
　　两张照片是同一个女孩。

　　陈遥双手叉腰：“他们肯定已经同居了！”

　　十岁的小孩嘴里怎么会冒出“同居”这个词？

　　李雪茹的眼睛又亮了：“儿子，这下你有什么话说？”

　　一边的陈湫在经过了“从无到有”的惊喜和“从有到无”的失望后，已经淡定下来，望了一眼新照片后直接抱起了胳膊，靠在椅背上，望着陈逢：“你先说，说完再吃饭。”

　　陈逢：“……”

　　对面两个大人，一个视线灼灼满脸期待，一个强作镇定难掩激动，还有个人小鬼大的……

　　“她……”一个字才出口，三个人纷纷往前动了一动。

　　“是我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是朋友不是女朋友。

　　李雪茹彻底松下气，又拿起手机看照片，一脸遗憾：“这姑娘看着白白净净又乖巧，明明挺适合我儿子。”

　　陈湫重新拿起了筷子。

　　“我会争取下。”陈逢忽然说。

　　李雪茹精神一振：“什么意思？”

　　陈逢低笑，没说话。

　　李雪茹还要再问，陈湫敲了敲她面前的桌面：“这你还不懂？”

　　她疑惑地看一眼陈湫，又看见陈逢的表情，突然明白过来，重新笑了开：“懂懂懂，我懂。”

　　“继续吃饭。”陈湫说，脸上有明显的喜色。

　　年夜饭过后，两个家长在沙发上看春晚。陈逢则哄陈遥先睡一会觉，不然跨年守岁的时候要打瞌睡。

　　把小孩哄睡着后，他在客厅呆了一会，回了自己房间。

　　这一天微信上收到了很多祝福消息，他都一一回了过去。

　　在列表划过一遍后，手指停在了一个剪刀手小孩的头像上。

　　头像右侧有两行字。
　　黑色稍大字体的是韩溪雨。
　　浅灰略小字体的是除夕快乐。

　　是他发出去的消息。
　　早晨时韩溪雨就发来了祝福。

　　陈逢老师，除夕快乐！

　　在他回过去后，就没了消息。

　　这其实很寻常，大多数的新年消息都停留在互相发完祝福之后，然后大家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只是这一天即将过去，新年即将到来的时刻，他很想见一见韩溪雨，不止于一句简单的祝福。

　　窗外不时有人家燃放烟火，明明是盛大绚烂的，当他透过玻璃望出去时，感觉到的只有寂寞。

　　他也和韩溪雨看过一次烟火，偶然的，却无比合时宜。

　　在雪地里，她抱着他的胳膊，小心地怕摔倒。
　　掌心贴着他的手腕，软软的温度。

　　接近零点时，他发了条消息出去。

　　“在守岁吗？”

　　“嗯。”

　　“可以一起守岁吗？”

　　“嗯。”

　　在听到电波那端韩溪雨的声音时，陈逢觉得这一天终于完满。

　　在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他说：“韩溪雨，新年快乐。”

　　对面静了一会，回他：“陈逢，新年快乐。”

　　＊
　　韩溪雨的每年春节都过得很安静。

　　提前两天回去，和妈妈一起，每天在家里吃三顿饭，不出门，年后几天再回到榕城。

　　其实和平常的生活没什么差别，也没有什么守岁的习俗。

　　她过年期间也一向睡得挺早。

　　只不过今年的除夕，郑萝莉一大早给她打电话，说她找大师测算过，在跨年的时候要面向东方，在心里默数十秒后许愿，这样新年就能实现愿望。

　　她不信这些，奈何郑萝莉强烈要求，让她不信的话也要许愿，替她许愿，许愿“郑萝莉新年追到20个墙头”。

　　在接到陈逢的消息时，她还在抵挡着困倦。当陈逢说“一起守岁”时，她感到了今年春节与以往不一样的地方。

　　听筒里陈逢在说一些新年小事，她在沉沉安稳的音色里忽然听到了钟声。

　　她面向东方，在默数十秒的时间内听到陈逢说：“韩溪雨，新年快乐。”

　　……8、9、10。

　　“陈逢，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