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雨》岸边春

47、第 47 章

　　就在这个时候，门又被敲响。
　　韩溪雨还没反应过来，陈逢已经去开了门，接过了外卖员手里的菜，然后招呼她：“过来准备吃饭。”

　　“哦。”韩溪雨往矮桌走了两步后才想起，转去厨房打开储物柜，提了两瓶果酒来。

　　陈逢一抬头望见她兴冲冲地拿着酒瓶：“……”

　　韩溪雨放下酒瓶，又去拿了两个玻璃杯来，然后开瓶倒酒，先给陈逢小半杯，又给自己大半杯，倒好之后举起自己的杯子作要干杯的姿势，一张脸笑眯眯：“庆祝肯定是要喝酒的，你少喝一点，我多喝一点。”

　　陈逢举起杯子跟她碰了一下：“你也少喝一点。”

　　韩溪雨豪爽地一口下去，抿了抿嘴唇，无所谓道：“这是果酒，酒精浓度很低的，不醉人，可以当饮料喝。”

　　陈逢：“……”

　　韩溪雨：“我本来还想定个蛋糕，感觉太甜了。”

　　陈逢一看桌子上的菜式，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韩溪雨在一些事情上格外为别人考虑，想的很细致，几乎跟她平时像是大大咧咧又像是毫不在乎的性子不合。他只能认为，那是发自心底的善意。

　　两杯果酒下去，韩溪雨感觉脑子有点飘飘然，像浮在云层上面。

　　她抱过酒瓶看度数，感觉自己好像买错了酒。
　　但她对酒精多少度没有清晰的概念，于是弯着指头指指陈逢余了小半杯的酒，声音已经开始有点鼻音：“你不能喝了，这酒会头晕。”

　　不是很清明的视线凝在深红如玫瑰的酒液上。她突然伸手把陈逢的酒杯一把端了过来，放到自己旁边，嘟囔一声：“不能喝。”

　　陈逢静悄悄看她，不言不语。

　　韩溪雨吃了一会菜，又习惯性地端起酒杯当茶水喝了一口，脸上红晕更深。

　　饭吃到一半，她就小声说“吃饱了”，然后动作不是很流利地撑起身，坐到身后的沙发上，捡起一个抱枕抱在怀里，缩了脚，半蜷在沙发角落。

　　虽然睁着眼睛，明显不是清醒的目光。
　　呆呆地坐了一会后，垂着头闭上了眼睛。

　　午后寂静，温热的阳光投落进阳台，光线铺进客厅里，落下方形的影子。

　　她的身上一半是影子落着，一半是阳光跃洒。

　　从她闭上眼睛起，陈逢的目光就落在她身上。
　　就这么过了一会后，他起身走到沙发前，单膝压在沙发边沿，伸出手，在被酒意惹得醉红的脸颊边碰了一碰。

　　“好烫。”他低低地自言自语，“不知道自己容易喝醉么？”

　　一绺头发忽而垂落，拂在他的指尖。

　　“明明拒绝了我，又为什么对我这样毫无防备？”

　　这声轻问犹如叹息一般。

　　＊
　　陈逢并不常生病，所以一次病倒就格外严重了些，半昏半睡，做了一个梦。
　　在梦里，他被高热灼烧，朦朦胧胧不能压抑隐在心底的欲望，几乎是迫切地吻了眼前的人。

　　不管唐突也不问推却，大约是忍了很久，所以一发不可收拾。
　　又在一吻之后小心翼翼说出自己的愿望：“我们交往吧？好不好？”

　　梦里他的意识并不清晰，但隐隐有个念头，就是感觉到眼前的人也是喜欢自己的。
　　接着就是没有理由的拒绝，他还没听到最后的答案，就被高热推入黑暗。

　　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醒来后没有立刻淡忘的梦境，加上初醒得知韩溪雨守了一夜后心中欣喜，便没有多想，连她醒后来找他时带着鲜见的犹疑神色都忽略掉了。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刘冲在去买早餐前从取药处给他带回来一包冲剂，说是调养一下身体，减少在睡觉时半夜惊醒的可能。

　　他开始怀疑，他半夜是不是真的醒过。
　　如果，这个比之其他梦境都清晰的梦并不是梦的话……

　　他在跟刘冲谈营业的间隙看向韩溪雨，她只默默地吃着饭。

　　他跟她一起吃过不少次饭，她不算话多，但也不是像这样一直沉默不语的习惯。
　　不仅沉默不语，仿佛陷在什么思索中一般。

　　吃完饭后跟他告别，也不是平常的模样。

　　直到下午医生来给他例行检查时，他问医生，以他昨夜那种发热的情况，会做梦么？

　　医生一边签字一边说：“做噩梦了？不是什么大问题，高烧的时候本来就比较容易做噩梦，这几天好好休息就行。”

　　虽然被拒绝了，但陈逢绝不认为那是一个噩梦。更甚至，他发现自己连触感都能回想起来。

　　当梦有了知觉，就不会再是梦。
　　他确确实实是表白了，唯一不确定的是，韩溪雨的反应。

　　她拒绝他，在短暂的茫然后。
　　果断得令人惆怅。

　　单单是拒绝他倒罢了，自己分明一副要哭的模样，比他还伤心似的。

　　他确确实实是表白了，她后来的犹疑和沉默，也许是因为他没有“认账”。

　　他想再次问问没能得到的答案。
　　结果她来找他拿钥匙，彻底恢复了平常的模样，笑容七分灿烂三分含蓄，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想说的话就卡住了。

　　他所见的韩溪雨是个直率的人，被朋友突然表白，即使不是在非常清醒的状态下，也绝不可能会是无事发生的态度。

　　他不懂她在想什么。

　　后来他忙着工作的事，没能回去找她。等到《沧海》发布会时，他心底期待她会来，可直到发布会结束，也没能在观众席看到她。

　　本要跟着剧组的车离开，却在偶然一抬头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趴在桥栏杆上往下看，不知在看什么。没过一会，忽然跑下了桥。

　　他跟过去，看见她蹲在小路上，若有所思地望着前面。

　　前面只有几朵摇曳脆弱的小白花。

　　她被他喊住时，很惊讶地仰起脸看他。
　　从他的角度看下去，头顶枝叶半遮的日光刚好落在她的脸上，衬着肤色细腻柔软。

　　眼睛略大略圆，眨动的速度略慢，是意外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神色。

　　她说她要送花。

　　明明自称他的粉丝，都没有送花给他，是要送给谁？

　　一支玫瑰忽然绽开在他眼前。

　　“送给你。”

　　春意盎然。

　　如果说他们相遇后，他是在不知不觉中喜欢她，那么这一瞬间的心动则格外明确。

　　他读了四年表演系，大学期间跑了不少剧组，得到的角色寥寥。
　　毕业后签约了一个无名公司，依然在四处跑剧组，拍了几个短剧，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没能播出，唯一称得上作品的是一部小网剧。

　　《晚风如你》。
　　公司买下了改编权，他饰演男主角梁挽风。

　　那是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去演绎一个角色的人生。

　　这部剧没有挽救陷入运营危机的公司，没过多久公司就宣布解散。

　　在往后的两年时间里，他频繁地跑剧组。
　　被拒绝、被质疑、被否定……甚至被导演直说不如考虑从事别的行业。

　　他起初不在意，为了自己的热爱，一腔热血不知冷却。
　　慢慢地，从什么时候起连自己也产生了怀疑，也许他根本不适合表演这一行。

　　直到最后一次跑组，一个全由名不见经传的演员组成的台子。导演给了他角色，结果临拍之前被换成了另一个已有几部作品的演员。

　　那时候他对自己的质疑达到了顶峰。
　　极端的低落中，他开始重新审视做演员这个选择。

　　没有背景，没有资历，没有人脉，挣扎了几年还处在边缘角落。
　　无人认同，也无人喜欢。

　　然后他遇见了韩溪雨。
　　第一次有人跟他说“我喜欢你演的戏”。

　　仿佛绝处逢生。

　　他以这个唯一的粉丝的喜欢和心底难以磨灭的热爱，从即将放弃的路上回来了。

　　在那个由她推荐的侍卫角色之后，他们在新的剧组相遇。

　　她虽然自称他的粉丝，却实在不像一个普通的粉丝。在他看来，更像一个勇敢无畏的骑士，有时聪慧有时天真，唯一相同的是始终支持他。
　　毫不掩饰的，像玫瑰般灿烂温柔地出现在他眼前。

　　在那次半夜表白之前，他几乎确认，她也对他有好感。

　　从看见他时的神情，从话尾的转音，从挥手的幅度，从笑时变得明显的酒窝，从许多不可言喻的细节里。

　　他唐突，是她给了他可以唐突的凭借。

　　当听到她是《晚风如你》的原作时，他想，他们会相遇大约是注定了的事。

　　至此，他还是有一种感觉，她拒绝他并非是不喜欢，而是另有所苦。

　　他得弄清楚。

　　＊
　　日光以非常缓慢的速度西行，铺入客厅的光线逐渐远离。

　　韩溪雨抱着靠枕垂头睡得很熟，脸上绯红不退。

　　陈逢打开卧室的门，回过身来将人轻轻抱起。

　　混着酒意的热烈呼吸打在他的脖颈，微微发着痒。他低头用下巴蹭了蹭，不经意地碰上了一片格外柔软又泛着热意的触感。

　　“韩溪雨。”他停了一停，低眸去看。

　　这一声几乎是耳语，睡着的人似乎有感应似的，在他怀里动了动，“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