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枝惊雨》岸边春

51、第 51 章

　　剩下的包着玉米的馄饨皮，韩溪雨夹了好几下都没夹起来。

　　陈逢这个问题很奇怪。

　　什么叫“真的不喜欢我”？她什么时候表示过不喜欢他吗？

　　她在他面前明明一直兢兢业业做好一个粉丝，时常表达对偶像事业和作品的支持。

　　从哪里能看出她不喜欢他？

　　而且陈逢的眼神看起来太过不一般，不像是艺人问粉丝的模样。

　　韩溪雨用勺子三两下吃完剩下的馄饨，然后站起来走向店外。

　　陈逢跟在她身后，默不作声地走着，上车后也不说话。

　　直到车开进了酒店停车场，陈逢问她：“带身份证了吗？”

　　韩溪雨从包里拿出身份证，放到他掌心。

　　陈逢在前台开了个房间，领着韩溪雨往楼上走。

　　插了门卡开门，灯立时就亮了。
　　从昏暗的走廊进到房间，光线有几分刺眼。

　　韩溪雨抬手挡了挡，在眼睛适应光线之后才放下来。

　　陈逢靠在进门处的灰色墙壁上，作一个耐心等待的姿势，问道：“什么时候可以考虑好答案告诉我？”

　　突然的问话让韩溪雨下意识抬头。
　　在看清陈逢的神色后认了命，这个问题好像避无可避。

　　她能想到的，她唯一像是表达不喜欢陈逢的行为，就是那次半夜梦醒，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

　　陈逢是记得的。
　　那不是什么胡言乱语。

　　如果不是胡言乱语，那么陈逢的的确确向她表白了，并且在被拒绝之后，过了这么久，重新问她。

　　你真的不喜欢我么？

　　韩溪雨垂下头，回答：“我不知道。”

　　四个字，比灯花还轻。

　　陈逢蹙了眉，靠近她：“喜欢或者不喜欢都可以，为什么是不知道呢？”

　　韩溪雨摇头，又抬眼问面前的人：“陈逢，难道你喜欢我么？”

　　陈逢站直了身体。
　　韩溪雨随着他的动作慢慢抬起视线，看见他的神色无比认真。

　　“韩溪雨，我喜欢你。”

　　不知什么炸响的声音，“嘭嘭嘭”从身体深处发出来。

　　“之前是我生病冲动，但那也是真心。”

　　韩溪雨感觉到下颌酸痛，眼眶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

　　“韩溪雨，你真的不喜欢我么？”
　　陈逢又问了一遍，仿佛一定要在“喜欢”和“不喜欢”之间分个清楚。

　　韩溪雨真的非常讨厌撒谎，就像她讨厌被欺骗一样，可她不知道自己这一句话算不算撒谎。

　　她说：“陈逢，我不喜欢你。”

　　这一句话说出口，本来就安静的房间更是静到吹气可闻。胸膛里的心脏一下一下跃动的声响几乎能透过血肉骨骼清晰传至耳畔。

　　韩溪雨望着房间地板上无趣的纹路。

　　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冷静的声音。

　　“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要费心思让我看到今天的应援？为什么要比任何人都关心我？为什么用我们的合照做锁屏？”

　　“……”

　　“为什么在说不喜欢我的时候不敢看我？”

　　低着头好像更难阻止眼眶的酸涩难受。
　　韩溪雨吸了吸鼻子，努力地按住不适，勉强抬起头：“因为我生病了，要靠你治病。”

　　陈逢的目光一下子变成了意外的疑惑。

　　真相一旦揭开一点，后面就简单多了，韩溪雨甚至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终于可以不必隐瞒陈逢了：“情感缺失症，对感情的知觉出现问题。我发现看你的剧能让我的病好转，所以才接近你，关心你。”

　　“……”

　　“陈逢，我不是不喜欢你，我是没有办法喜欢你。”

　　韩溪雨做好了跟陈逢说再见的准备。

　　如果他们之间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她还能安慰自己，她跟陈逢是各取所需。
　　可若陈逢喜欢她，她不能回以同样的感情，那这段关系就不再公平。

　　她不能这么做。

　　陈逢像是在理解她这些话的意思。

　　韩溪雨想，这种稀奇古怪的病，大概正常人都理解不了吧？

　　陈逢一直没有说话，她有些自暴自弃：“简而言之，我只是在利用你，我对你的一切都是假的。”

　　她生硬地说完这些话，将他推出门，看着他不稳的身形，跟他说：“再见，陈逢。”

　　然后在他半隐在阴影的目光里，关上了门。

　　关门之后，韩溪雨在门上靠了一会。结果发现根本站不住，只好蹲坐下来。

　　知道总有真相揭穿的一天，没想到来得这么突然。

　　即使是这样，她仍旧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有汹涌而来不可阻挡的眼泪。

　　一想到不能再面对陈逢，以后都不能亲眼见他，眼泪就止不住。

　　明明她没有感觉到什么喜欢什么不舍，明明什么都没有。

　　坐了很久之后，她从地上爬起来，关了灯，摸黑走到床边，掀开被子躺了进去。

　　只是没了陈逢而已，她又不是没过过这种生活。

　　对了，还得去跟小郑说一说这件事。既然都对陈逢说开了，没道理再瞒着小郑。

　　韩溪雨茫然地睁着眼睛。
　　黑暗逐渐适应，能看清惨白的天花板。

　　仔细一想之后觉得自己这几年的人际关系单薄得可怜。

　　为了不说谎不欺骗，一直有意跟人保持距离。

　　对郑萝莉一开始也是这样。只是小郑热情非常、主动得拒绝都拒绝不了，她才渐渐接受。

　　不知小郑知道了真相会是什么反应。

　　像她那样正义感强烈的人，大概会骂她一顿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吧？
　　也或许会伤心几天，然后忘掉她这个无情的人。

　　酒店的被子宽厚，压在身上很重。
　　虽然脑子里起伏个不停，但是这一天为了组织这一场临时的应援忙得脚不沾地，身体的疲惫渐渐浮了上来。

　　在不舒服的时候，韩溪雨经常做噩梦。
　　梦好像比她还能感知自己的真实。

　　她从噩梦中挣醒的时候习惯性地想看看时间，结果手机还是按不亮。

　　哦，忘记连充电器了。

　　她摸黑下床从电视机柜上找到充电线，插上之后就去了洗手间。

　　借着从窗帘探进来的一点天光，刷牙洗脸。

　　然后又茫然地坐回床上。

　　呆了一会后，手机自动开机，在柜子上震动个不停。

　　五点二十。
　　真早。

　　她没管那些消息通知，买了张最早的回榕城的高铁票，也不等手机再充一会电，就拔了线出门。

　　门打开的角度和昨天一样，连昏暗的光线都如此相似。

　　“韩溪雨。”

　　在光线还未将视野照得清晰的时候，一道显得有些急迫的声音已经响起来。

　　韩溪雨慢慢抬头。

　　一张熟悉的脸、熟悉却又带着几分从未见过的憔悴神色的脸映入眼睛里。

　　“陈逢……”
　　她的手无意识的从门把上松弛下来，嘴里喃喃了两个字，再不能说出更多。

　　眼眶里的压迫感忽然又涌了上来。

　　不知在门前等了多久的人上前一步，急切地又小心地说：“我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韩溪雨感觉喉咙酸涩得难以应声，只能点头。

　　“为什么是昨天？”
　　在快速地问出这句话后，陈逢似乎是放心了些，慢慢地说：“沟通剧组加上沟通粉丝，还要准备各种各样的物料，这些事情应该至少要三天时间才能办好。”

　　“……”

　　“为什么不是今天，不是明天，而是在昨天？”

　　是啊，为什么要勉强在昨天呢？

　　韩溪雨说：“因为我等不及。我想早一点告诉你，有人喜欢你。”

　　“为什么等不及？”陈逢执着地问道。

　　“因为……”
　　在两个字之后，韩溪雨不说话了。

　　她哪怕一刻都不想等，她想告诉陈逢。
　　你别看。

　　别看那些恶意，只要看着喜欢你的人就好了。

　　陈逢没再追问是因为什么。
　　他走近一步，微微俯身，伸手抹掉韩溪雨脸上划落下来的眼泪。

　　眼泪很凉。

　　他说：“韩溪雨，你说你的情感知觉有问题，可你现在看起来明明很伤心。”

　　顿了顿之后，他说出了真正的真相：“你只是感觉不到而已，并不是没有感情。”

　　“你说你是利用我，一切都是假的，其实是在自欺欺人。”

　　“我的眼睛、我的心都看到了，你所做的一切是真实的。”

　　不甚清明的光线在两人之间投落下微小的暗影，也将人照得无限温和。

　　“你明白吗？”
　　在一阵静默之后，陈逢问道。

　　韩溪雨虽然感情有点毛病，但并不傻。

　　陈逢的话是什么意思，以及说出这些话代表了什么，她都清楚。

　　甚至可以说，唯独在这一刻，她理解得特别透彻。

　　也许是因为陈逢看她的眼神，也许是因为终于有个人拨开常年的黑暗、告诉她——你并不是一个坏人，你所做的一切并非虚假。

　　她的所有痛苦和愧疚都有了落着。

　　韩溪雨咬了一下唇肉，忍着泪意问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一般人知道别人接近自己是别有目的，不该是掉头就走吗？为什么她反过来变成被安慰的人？

　　“怕你会哭。虽然你还是哭了。”

　　陈逢微叹一口气，推开了门，将人拉了进来，开了灯。

　　“一开始听到的时候是有点懵，可你跟我说再见的时候，明明嘴巴很冷漠，却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我就在想，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病，能让你这样。”

　　他径直将人带到床边坐下，站在她面前。

　　“所以我就研究了一下，找了很多能够提供线上咨询的医生。虽然说法不全一样，大致的治疗方法却是相通的。”

　　他向她伸出手：“韩溪雨，你试试和我谈恋爱吧？”

　　医生们建议，可以试着用爱去治愈情感障碍。
　　尤其是病人对感情有反应的情况下，更是一个绝佳的办法。

　　韩溪雨曾经离这个答案一步之遥。
　　一步之遥对她来说也即万丈深渊。

　　她拒绝另有所图的爱情，所以不会走这一步。

　　可陈逢跨过了这一步，在明知这个病是什么症状的情况下。

　　没有谁不会为这种事情动摇，她几乎就要伸出手去。

　　可她还是摇头了：“陈逢，这对你不公平。”

　　陈逢收回了手，却是微微笑了：“我知道你心软。”

　　在微笑之后，他以认真的神色说：“那，韩溪雨，我追你吧。等你好了之后再考虑，是否要跟我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进入结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