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第 15 章 ...
-
过去卫仲行一人独住,几时起几时休息都全凭自己心意。这会儿云枝搬来他的隔壁,他未曾察觉不对劲,只是听到佣人嘀咕“表小姐夜深未睡,可是因为被箭声扰着了”。
卫仲行手掌一松,长箭偏离了靶心,这是他八岁至今唯一一次没有射中红心的箭。
卫仲行把弓一扔,说着熄灯睡觉。躺在床榻,他双手垫在脑后,眼睛睁大,良久没有睡意。卫仲行猛然坐起身,守夜的佣人询问他可有吩咐,他沉声说无事。卫仲行扭头,打开半扇窗户,从此处可以看到隔壁院子的灯火微亮。他轻松一口气,暗道是自己多想。他又不是舞刀弄剑,会闹出咣咣当当的响声,不过是射几只箭,应该不会扰的云枝睡不着觉。
他正待躺下,忽然瞥见隔壁院子的灯火一盏一盏灭掉,直至完全黑暗。
心中咯噔一下,卫仲行有心测试。第二日,他故意提前半个时辰歇息,旁边院子随着他前后脚吹灯。第三日,第四日也是如此。
站在云枝院门前,卫仲行心想,自从云枝搬来,不过因为小衣飘落找过他一次,他却来了三四次了。
莲心见是卫仲行,开口迎他进去,说云枝被夫人叫去了,瞧着时间快回来了。卫仲行在厅堂等待,他过去来过这院子,虽然无人居住,但收拾的干净利落,书柜摆架皆是红木做的,一瞧就是给五六十岁的老学究布置的院子,陈腐古板。云枝搬来不过半月,家具摆设自然不会乱动,仍旧是一水的红木。可云枝另有巧思,她向库房领了绿绫子粉缎子,铺在桌上,搭在门两侧做罗帐,硬生生地给屋子里添了鲜活气。
屋里的摆设云枝没全动,但添了些减了些,瞧着就改头换面。卫仲行本是等的久了,意欲起身离开,等云枝在时再来。但他随便一看,竟瞧见了架上放着一把长弓,便走了过去。
卫仲行看清楚了弓的模样,面上带笑,暗道果真没看错,这就是那夜湖上看烟花时,云枝从摊贩手里买的弓。卫仲行以为射月结束,云枝就会把弓随手一扔,毕竟姑娘家喜欢这些的不多,没想到云枝会把长弓仔细收好,还擦的干干净净放在这里。卫仲行爱骑马射箭,对弓箭骏马十分爱惜,见云枝此举心中更添了几分好感。
“小姐回来了。”
听到莲心的声音,卫仲行转身看去,见云枝面露惊喜,脸颊微红,匆匆走至卫仲行面前:“表哥,你来了。”
卫仲行应了一声,手抚着长弓。云枝也不多言,两人一声不言语,竟都觉得安静融洽,并不窘迫。
卫仲行想起来意,问他夜里练箭可是打扰了云枝。
云枝眼眸微颤,轻声说道没有。
“那近来每一夜,为何我睡了,你才吹灯?”
卫仲行以为云枝是碍于情面不好直说,便径直挑破。云枝果真身子一颤,见隐瞒不住才娓娓道来。卫仲行的动静不大,他又不是练个箭就要喊口号之人,当然影响不到云枝休息。只云枝喜欢看他练箭,又不能光明正大地去看,便依在墙边听卫仲行的练箭声音。每当声音停止,云枝心底就浮现落寞之感,无心再做其他事情,就吩咐莲心灭灯,未曾想此举让卫仲行误会了。
云枝柔声解释。卫仲行心中微动,他思虑片刻,提议道,云枝想看就看,不必只靠听的。
刚才听云枝所言,卫仲行立刻想到,夜深人静时,云枝一袭单薄衣裙,隔着一墙之隔凝神细听,好不可怜。
云枝忙推托不可以。
她和卫仲行的院子虽然离的近,但若是夜里来一回只为了看卫仲行练箭,再趁着夜色离开。让佣人瞧见了云枝平白在卫仲行院子里呆上几个时辰,难免会传闲话。
卫仲行拧眉。他来回踱步,忽然想到了主意,便来到两间院子相接的墙壁旁。
“你平日里站在哪里?”
云枝不解其意,伸手一指:“那里。”
只见卫仲行抬脚踹去,他足上力气不小,堆砌墙壁的青石噼里啪啦地倒地一大片,皆落在了卫仲行的院子里。
云枝捂住嘴巴,神情惊诧。卫仲行拉着她的手臂穿墙而过。他有意收着力气,踢出来的洞刚好过一人经过。卫仲行侧着身子,拉着云枝一前一后地走过去。
他吩咐佣人,比照墙洞造一个月亮门,又转身对云枝道:“以后就方便了,你想何时来就何时来。除了你我两个院子的人,没人会看见。至于他们,当然会把住嘴巴,不会乱说话。”
云枝柔声应好。
自此之后,云枝日日都来。因卫仲行练箭是日日不停歇,即使雨雪风霜也没有停过,云枝便也是如此。卫仲行心中奇怪,难道云枝对射箭如此感兴趣。但云枝只看,并没有说过要亲自试试,这让卫仲行越发摸不透她的心思。
这日下起绵绵细雨,月色昏黄黯淡,挂在廊下的玻璃提灯摇晃。因为云枝常来,佣人便在她的固定位置备下了围椅。卫仲行已练过一会儿,不见云枝的身影,佣人便问卫仲行,可要把椅子撤了。卫仲行看向月亮门,点点头,心道下雨天寒,云枝是不会来了。
椅子刚撤,月亮门却出现一袅袅婷婷的身影。云枝身上裹着氅衣,手握油纸伞。她缓缓走到平时的位置,见没有椅子就径直站着。佣人忙去搬椅子,云枝没坐下,只走近了看卫仲行。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瞧着。待卫仲行休息时,云枝才开口:“表哥,我来迟了。”
卫仲行正要说无事,来与不来都不打紧,却看云枝脸颊酡红,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他伸手一探,冰凉的触感让云枝不禁闭上眼睛,身子绵软。
“云枝?表妹?”
云枝只觉得坠入棉花团中,周身无力气。她努力睁开眼睛,看清楚是卫仲行将她抱起才放心晕倒。
云枝再醒来时,她正躺在卫仲行的床榻上。外面还下着雨,卫仲行不可能冒雨把云枝送回隔壁,他若是讲规矩的人,就不会造出一个月亮门了。
云枝甚少见过卫仲行如此有耐心——端过药汤,仔细摸温度,甚至亲自尝了一口。
云枝心想,能得表哥如此挂念,不枉费她故意弄出病来。
卫仲行哪里知道真相,听大夫说云枝是害了风寒,便认为她是因为冒雨前来才得了病,心中对云枝多了一份愧疚。他心道云枝日日前来,甚至身体不适也未曾不来,自己却撤掉了她的椅子,委实有些对她不起。
因着愧疚,卫仲行将生平仅有的耐心和温柔都给了云枝。他问云枝怕苦吗,可要拿点心来甜嘴。云枝摇头说不用,将药汤喝下,苦涩的味道让她皱紧脸蛋,朝卫仲行轻吐舌头。
“好难喝。”
卫仲行轻笑。
经此一场,云枝虽然没刻意用言语诉说她待卫仲行的心意认真,但卫仲行却真切感受到了。他待云枝越发亲近。可云枝却觉得不够,因为卫仲行待她像极了亲近的妹妹,而她要的不仅如此。
卫仲行完全信了云枝过去所说的话——虽对他一时痴情,但已在努力改了。他此刻觉得云枝温柔可爱,应当好生呵护,又觉云枝如解语花一般,有什么烦恼忧愁和她一说,便不会再萦绕在胸口。这并非是说云枝聪慧机敏,对所有难题都能想到解决办法,而是她善解人意。每当卫仲行说出难题,云枝总会柔声抚慰,无论他是对是错,她总站在卫仲行一侧。即使卫仲行错了,云枝也会说上一句“总归是我们两个一起错,丢人也有个伴儿”。
卫仲行对跑马场格外上心,他选中了一块地,但所费银钱不少。卫仲行想过各种筹钱的法子。京城中射艺比赛不少,他接连参加了几场,场场是头筹,可银子还是不够。
卫仲行便把烦心事告诉云枝。
云枝柔声劝他莫要心急,车到山前必有路。
卫仲行犹豫开口:“如若不成,我就去找父亲母亲要罢。”
云枝却道不可:“我知道表哥是一时气话。你单枪匹马地筹谋了许多,现在只差临门一脚,若是让姑姑姑父帮了忙,心里会不舒服的。”
身旁的许多朋友都不理解卫仲行,以为他有世子身份不去用,偏偏要自己挣钱开跑马场,委实是自找苦吃。卫仲行没想到,最终能知晓他心意的竟是云枝。
有人支持,卫仲行信心渐定。
他告诉高方海,自己想要开一个驯马学堂,把收到的银钱来开跑马场。高方海劝他别舍近求远,区区几千两银子,只要他开口,国公府立刻就从账上支出来了。
卫仲行不同他辩驳,仔细筹划驯马学堂该怎么开,忽听国公府来人,送来一只长方匣子。卫仲行打开一看,里面放着八千两银票,另一张信笺。
卫仲行展开念出,只见上面写着:八千两银,暂借表哥。三月为限,需本利皆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