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为官（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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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众人神色各异，部分有小道消息的官员皆意味深长地看向宋裕，其他人则有些不明所以，明明是在谈论北狄的事，又和宋府小姐有什么关系，就算要封赏也不必在朝堂上提出，直接下旨不就是了？
宋裕起身回话：“回陛下，小女舒棠此去娄州见民生艰难，亦想为百姓尽份绵薄之力，故想向陛下求一份恩典。”
“爱卿直说便是，令嫒此行劳苦功高，是当之无愧的功臣，便是求什么都是可以的。”
“谢陛下。”宋裕顿了一下，道，“小女此番所求是入朝为官。”
“哦？令嫒竟有如此志向。”皇帝语气波澜不惊。
“陛下，不可！”侍中罗晁出声反驳，当即便有人附和他。
“宋舒棠确实有功，便是封个郡主县主也是使得，可万万不能允她入朝为官，祖宗之法不可破啊！”罗晁言辞恳切。
宋裕轻咳一声，等他看过来后道：“罗大人此言差矣，祖宗之法中并没有不许女子入朝为官这一条，若有这一规矩，那我是绝不会替小女求这一恩典的。”
罗晁被这话噎住，倒是忘了宋裕才是对礼教最了解的人。
“陛下，宋舒棠此行确实功劳不小，随意给个官身也不是不行。”一个头发花白，坐在皇帝下首，儒生模样的老头开口道。
他一开口，便有人附和：“太傅大人所言甚是，朝中空缺职位众多，又不违背祖宗之法，便是同意了宋姑娘的请求也并无不可。”
皇帝不发一言，静静地看着下方再度争吵起来。
“陛下。”中书令王鸿祯终于发言，殿内也安静下来，众人都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他不急不缓道：“宋舒棠固然有功，但就因此事便让她入朝难免显得儿戏，恐怕不能服众，若是因此适得其反给她带去麻烦倒是不好，依微臣看，不如封个县主，挑一个好的封地作为恩赏。”
“陛下，王大人所言极是。”
皇帝没有在意他们，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令人看不出想法。殿内安静下来，大多数官员都垂首等着皇帝开口。
良久，上方终于传来声音。
“王爱卿言之有理。”
罗晁等人面露喜色，王鸿祯却不敢大意，想到探子的消息，在心中作好了皇帝同意宋舒棠入朝的准备。
“只是，宋舒棠此行乃是大功，不仅解决了瘟疫之事，在孟明远受伤之时主持大局，还抓到了北狄内应，查清了娄州瘟疫与几年前余州瘟疫的真相，正是北狄宵小所为。
若是只给个小小的县主，岂不是会令人寒心？”皇帝笑问。
殿内众人心思千回百转，看这情势不让宋舒棠入朝已是不可能了，只能在位置下功夫了。
一番虚无缥缈的称赞后，宋舒棠为官之事便算定下。
殿内重新开始另一番争论，各方各派就官位一事争执起来，皇帝虽已有想法，也乐于看他们争吵。
毕竟都是读书人，双方争论皆是引经据典，头头是道，各有各的道理，可谓是精彩纷呈，想必等宋舒棠入朝后会有更多乐子。
……
宋舒棠院中。
一道明黄圣旨摆在桌上，宋舒棠目光落在上面，却并未聚焦，心思显然不在上面。
圣旨是对她的封赏，皇帝准许她入朝为官，封为台院侍御史【1】，品阶六品下，属御史台，是以虽未到五品也要每日上朝【2】。
“姑娘。”
宿青风尘仆仆地出现，灰头土脸带有疲意，一进门就拉开椅子坐下，娴熟地倒茶，大口饮下。
宋舒棠分了半分目光给他，而后又陷入思绪之中。
宿青将茶饮尽，问道：“写的什么？”
“陛下封我做侍御史。”
“侍御史？”宿青重复了遍，而后笑起来，“皇帝的安排还真是妙啊，看来姑娘这官场生活不会太过轻松。”
他这些日子也研究了些，大抵知道侍御史职责为何，一个容易得罪人，吃力不讨好的职位，不过倒是十分受那些迂腐书生的喜爱。
宋舒棠幽幽看他一眼，道：“不谈这个，交代你的事如何了？”
听她提起这事，宿青哀怨道：“姑娘倒是轻松，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让我跑断了腿。”
将工作重心从京城移到云州，且不论一些机械手稿，那么多人的路引就费了他好大一番功夫。
“我不是让人接引你们了吗？”宋舒棠眼神飘忽，不自然道。
宿青想到夏侯晓看见他们这么多人时惊讶的表情，挖苦道：“是，您是请人接引了，可怎么没说我们有多少人呢。”
“这个么……你知道的，做人要学会变通。我也不想的，实在是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多人。”
宿青冷笑：“您这是觉得我收的人太多了？”
“不不不，”宋舒棠连声否决，“我没有这么想。人自然是越多越好，这也说明你精明能干啊，是组织的顶梁柱。”
宿青只觉自己当初看走了眼，竟没发现她的本性，本以为自己只用负责见不得人的一块，没想到主要负责方面竟然是招人和联络各方，调度人力物力，维护日常运转。
“不过么，最好是多方考量后再决定是否招收，毕竟我们基本没有试错成本。”
“你放心，是按着你当初制定的流程考核的，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会让他们接触核心内容与核心人员。”
宋舒棠闻言笑开，道：“事情已经交由你全权处理了，你心里有数就好。话说回来，关竣先生那边情况如何？”
“先生已研究出稳定工艺，正力求改良，不过威力也足以应付大多数情况了。”
“那就投入生产吧，生产的地方放在荒无人烟之处，周遭派人巡逻。”
“不行。”见宋舒棠疑惑地看过来，宿青又补充道，“虽说关先生已研究出如何提纯矿物，但矿石毕竟掌握在官府手里，购置一些研究也就罢了，大规模购置或开采势必会上面引起注意。”
宋舒棠眉头微蹙，倒是自己一时忘记了，这些原料可不是能随意购买的。
“先想办法做出一批，不用太多，足以装备一支小队即可，那批里不采用新研制出的提纯之法。”宋舒棠嘱咐道。
北狄的所作所为已经败露，双方的表面和睦维持不了太久。冬日将至，北地贫瘠，战火不可避免。她心中已有计量，要不了太久自己就能实现矿物自由。
“对了，入朝之事可还顺利。”
宋舒棠离开前便安排了几个人找机会进入朝堂，给了他们朝中大臣的喜好，让他们投其所好，通过朝中大员的举荐进入朝堂。
宿青面露犹疑，道：“大多数都已顺利混进，只是吏部那里实在不好进，季大人异常谨慎，我们的人找不到机会接近他，并且似乎有所察觉。”
宋舒棠回忆起收集到的材料，吏部尚书季安平，祖籍江州，季家是当地的名门望族，属清流一派，从不参与派系之争。
身在吏部本就比他人更在意朝中职员变更，会察觉到也属正常，但无论如何，吏部必须安插进人，那里至关重要。
“必要时候可以付出代价，必须把人安排进里面。”宋舒棠严肃道。
宿青轻叹一声：“便是会有伤亡也可吗？”
宋舒棠沉默半晌，垂眸道：“这是为了避免日后更大的损失。”
“我明白了。”宿青闷声道，从答应宋舒棠起，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这条路注定浸满鲜血。
“遵循他们个人意愿，做好补偿。”
“是。”
……
寅时五刻，正是熟睡之时，宋府便点起了灯，在幽静的街道中十分明显。
宋舒棠精神抖擞，在梳妆镜前整理仪表，身上是深绿色的官服，绣着径一寸的小朵花，佩银带。
“小姐，用些糕点再走。”夏琦端着一盘精致的糕点过来。
宋舒棠回绝了夏琦的好意：“不必了，时候不早了。”
夏琦把东西放下，拿起一盏灯同她一起走到大门。
管家远远就看见了她们，迎上前欣喜道：“二小姐，你来的正好，老奴正要去寻你呢，老爷已经在那等着了。”
宋舒棠点头，快步走出便见几个人站在外面，一旁栓着两匹马。大夏官员除非身体不适或年岁过大外一般都是骑马上朝，骑马是所有官吏的基本素养。
宋裕见着宋舒棠出来朝她挥手，等她靠近后道：“走吧。”
一旁的宋母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宋父立即服输，不再多话，默默牵着马退到一边。
宋母拉过宋舒棠仔细打量，见她精神十足方才放心，叮嘱道：“听你爹的话，别犯了忌讳，尽量不要和别人起冲突，但也不要任人欺负，你外祖父、舅舅还有兄长都在呢。”
“娘，我知道了。”宋舒棠颔首，从小厮处接过一匹马，正欲翻身上去便听见熟悉的声音。
“姐姐，姐姐！”
一个风风火火的人影从门口跑出，边跑边喊。
宋舒棠停下动作，顿在原地，在宋舒桐即将冲上来时伸出手抱住她。
宋舒桐被她抱了满怀，笑眯着眼抬头看她，低声道：“姐姐，这身衣裳衬你，不过还是紫色更适合。”
紫色官服是三品以上官员才能穿的。
宋舒棠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好声好气道：“别乱说，我可不想第一天就被人参。”
“桐桐，说什么呢，别把棠棠衣服弄皱了。”宋母过来将姐妹二人分开，又给宋舒棠理了理衣裳。
宋舒桐俏皮一笑，挽住宋母一边胳膊，脆生生道：“我方才与姐姐说，长姐因为小钰凝前几日受凉，要照顾她所以不能过来。”
“竟还没好吗？”宋母不免有些担忧，决定一会亲自去看。
“娘，别担心。大体已经无恙，只是更深露重，长姐难免忧心。”宋舒桐宽慰她，又朝宋舒棠道，“姐姐，记得早点回来，长姐说她会亲自下厨。”
“好。”
宋裕走过来，打断了她们的家常：“可以了，又不是出远门，这么兴师动众的。”
“你懂什么！”宋母斥道。
“夫人，”宋裕弱了语气，“我也是见时候不早，怕耽搁了。”
“娘，爹说得对，我们确实得走了。”宋舒棠帮他说话。
宋母不再言语，注视着他们骑马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人影，听不见马蹄声才道：“回去吧。”
宋舒桐乖巧地挽着她一起回去，在门口差点撞上一个人。
宋和风眼疾手快地侧身躲过，朝外瞥了一眼后急道：“娘，爹和棠棠呢？”
“刚走，怎么了？”宋母盯着他看了会终于想起自己儿子也是要上朝的，恍然大悟道，“竟把你忘了，你自己去安排一下，我和桐桐先进去了。”
“兄长慢走。”
说完，宋舒桐就和宋母头也不回地进门。只留宋和风一人在夜风中凌乱。
……
巍峨的宫门前有一排牵着马的侍卫，宋舒棠早已下马，跟着宋裕把马绳交给侍卫，然后步行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以官员的身份进入皇宫，没有嬷嬷领着到后宫去，一路直行，随宋裕一同和遇见的同僚打招呼。
走到宣政殿前，就见大殿门口已排成两列。宋舒棠跟着宋裕走到文官一列，然后走到队尾在自己的位置站着，宋父则是走到了前方去。
排在宋舒棠前后的人与她相隔甚远，部分路过的官员会不经意地看她一眼，排队的官员目光还算友善，最多的只是好奇，但有些巡逻的侍卫就显得不知礼数，有甚者直接上下打量她。宋舒棠目不斜视，任由他人目光扫过。
片刻后，视野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宋和风。
他额头微微出汗，快步走到宋舒棠面前，一言不发地看向方才那不知礼数的几人，他们匆忙低头回避，慌忙离开。
宋舒棠注意到有人注意到这里，开口催促：“兄长，你该走了。”
第一道鼓声响起，宋和风欲言又止地看了眼她后朝前走去。
少顷，第三道鼓声响起，众人有序进入大殿，按着品阶和部门找位置坐下。
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容峙师承尚太傅，也就是宋舒棠的外祖父。他特意在位置上站了会，确保宋舒棠看见后方才坐下。
宋舒棠的位置靠后，不易察觉，她安静待在位置上，听着殿内其他官员的聊天，多是些毫无意义的话。
约一刻钟后，皇帝来了。
宋舒棠跟着众人行了礼，听着鸿胪寺官员的惯例唱奏，然后便是各个大臣的上奏。
她想起宋父对她的嘱托，大意便是皇帝前几天不会理她，因着她的职位一般也不会有什么明面上的针对，所以她今日不会碰见什么麻烦，只是来看一看上朝的流程。
她安静地听着各部门各地方的汇报，众人的争论，皇帝时不时的点评，也对目前大夏的整体情况有了一些了解。
坐了约一个时辰，繁杂的早朝终于结束，殿内官员一一离开，外面天色渐亮。
宋裕方才被皇帝叫走了，宋和风被刑部尚书叫住，看样子一时半会走不开，是以宋舒棠决定先行离开。
“晏然呐，等一等。”
宋舒棠在路过容峙时被叫住，她拱手作揖：“容大人，可是有什么吩咐？”
“你今天不必去衙门了，十七再来。”容峙见她脸上愕然，便猜到她恐怕误会了，又道，“明日是八月十四，休沐三天，十七才回来。”
宋舒棠恍然大悟，笑道：“是，多谢大人。”
“嗯，你回家休息吧。”
宋舒棠同他告辞，离开大殿后按着原路返回。
天色微亮，已然可以看清路况，但宫中烛火依旧燃着，来来往往的宫人们形色匆匆。
宋舒棠并不十分着急，走到皇宫门口时已看不见多少官员，门口只剩零星几匹马和一辆马车，那马车的装潢风格总给她一种熟悉之感。
一个书童模样的人从马车从后面绕出来，见了她兴奋扭头道：“少爷，宋姑娘出来了！”
宋舒棠随着他视线看去，便见孟明远披着一袭青色披风站在红色宫墙下，含笑对上自己的目光。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为官（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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