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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澄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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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泉到家灯也没开就倒在沙发上,她需要黑暗和安静,来厘清人生,藏匿悲伤。
她怀抱抱枕,呆呆地看着茶几上方,满脑子都是沈月渠跟林凡比肩而立,对她视若罔闻的样子。沈月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跟自己说?哪怕说一句“我们分开吧”也行啊。
他是怕林凡知道他们的关系吗?还是知道林凡发现了,跟她割席表明自己的态度?林凡的态度也是他的态度吗?
自己到底了解他几分?她从来不知道,原来东窗事发他会是这种……残忍的样子。
好像每一次在名利面前,她都是被抛弃的那个,这是人性的弱点,她到底在奢望什么,天真什么,自以为是什么?
一无所有的徐鸣如此。
应有尽有的沈月渠也是如此。
其实她已经下定决心要分手了,只是没想到,还能在结束前看到对方的真实面孔,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他们就这么分手了,没有争吵,也没有哭泣,有的只是一个疏离的姿态,冷漠的眼神。
哪怕一声解释,她都不配得到,还要为此付出事业尽毁,远走它处的代价。
文学史上这样悲惨的爱情,男人的背叛还不够多吗,她怎么还能这么愚蠢!
对了,这是她应得的报应,是她缺德在先,她活该被笑被骂被丢弃……
曾经五年的感情都能坚定地放下,如今不过半年,没有什么过不去,结束一段错误的感情,反而是好事。
独自沉思许久,她猛然坐起,擦干眼泪,拿出箱子开始收拾跟沈月渠有关的一切。
他的生活用品,扔了;送的礼物,没有便宜的,能卖的卖,能捐的捐,钱和物都拿去做慈善,就当赎罪了,反正沈月渠也不可能再要回这些,送还给他更是让他们把自己当笑话看;只有一张卡,这张卡……
让丁越转交吧。
汪泉迅速清理好所有东西,安排好各自去处。
物品好处理,人就没那么简单了——自己真的要离开申城吗?
她当然对申城有着深厚的感情,她在这里读书、工作、交友、恋爱,成年之后的生活都在这里度过,这里开放、包容、现代,有无限的可能和美好。
可是如今,多年好友走散,爱情来了去,去了来,终究镜花水月一场,她不知道是她留不住人,还是申城就是个孤单的城市。
其实早在她失去一切之前,就已经有过这样的念头,她出身小镇,即便在熙攘奢华的城市浸染,也改变不了骨子里偏安一隅、小富即安的志向。没有什么宏大的理想,只想在一个人没那么多,脚步不那么匆忙,植被不那么稀疏的地方生活。
她渴望的不是名利财富,只是阳光灿烂、自由自在的日子。
虽然那个隐隐约约的念头本来没有这么快付诸实践,但命运既然推着她走到了这一步,未必不是好事,祸兮福所依,不如顺势而为,好好规划一番,就此逍遥人间。
说干就干,汪泉坐在椅子上,打开手机开始查哪里适合她居住,要自然风光好,阳光好,最好离家不要太远,如果还有一些跟自己工作相关的机会,那就再好不过了。
才搜了一个自己心仪的地点,门锁突然发出声音,夜晚突然的响动让汪泉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缓过神,门已经开了。
沈月渠自顾换鞋进门,门关上的声音带回了汪泉的神智,她迷惘的眼神开始蹿起小火苗。
“你还来干什么?”
沈月渠听她语气僵硬,是在压抑怒火,却又夹杂一丝颤抖,嗓音沙哑,回身看她,果然眼皮红肿,是大哭过的样子。一时间心都快酸化了。
他不理她的气话,两步上前轻轻将人拥入怀里,低头亲吻她的发丝,温柔地致歉:“是我没处理好,以后不会再让人打扰你了。”
汪泉听了更气,这男的居然是这样的吗?在老婆面前装怂划清界限,在情人面前又低声下气哄人,川剧变脸也没他熟练吧?
她火气盖过悲伤,一把推开沈月渠,猩红着眼扬声问:“你什么意思?”
沈月渠知道她气得不轻,被她推的一个趔趄,一脚撞到后面的收纳箱,他转头看了一眼刚要开口解释,又察觉不对,回头又看一眼,顿时面色下沉。
再看汪泉面前的餐桌上,除了手机,就是那张熟悉的银行卡。想起林凡的话,他气结。
“该我问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伸手指了指那两箱东西,以及桌面的银行卡。
汪泉彷佛被点醒,她的干脆利落跟沈月渠在餐厅的表现比不遑多让。
“你来得正好,东西带走,”又伸手推了一下面前的卡片,“卡也是,一分没花,完璧归赵。”
她庆幸自己的果决,才在此刻没有占了下风,心中有一股出了恶气的快感,她再怎么跟沈月渠天上地下,也看不上他一分一毫。
沈月渠被她冷酷的动作和语气刺激,这才回来多久,东西都收拾好了,分手到底是被逼无奈,还是迫不及待?
他怒极反冷静下来,拉开旁边的椅子坐下,双腿交叉彷佛真的不知何意般问:“这是什么意思?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拿回来的道理。”
汪泉懒得跟他打太极,“分手的意思,你如果不要,那我就扔了。”
他当然知道她要分手,但是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刺得他耳膜疼。
“为什么要分手?还是这么迫不及待地分手,我同意了吗?”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当小三被正室抓个正着,当堂对质,当面羞辱,我不想当人人喊打,里外不是人的小三了,我想当个堂堂正正的人,不行吗?”
她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说出这番话,自我折磨般的痛意让她快乐,也让她清醒,她厌恶沈月渠的糊弄,她想撕开所有人肮脏虚伪的面具,大家大打出手,最终老死不相往来。
他们俩谁都不无辜,谁都别想粉饰太平。
沈月渠翻涌的怒火被汪泉刺向自己的话浇灭,留下袅袅余烟,冲向了他的眼眶和鼻腔。
他猛地站起身,“谁允许你这么说自己的?”
汪泉毫不留情,扯出一抹惨笑,“你啊,不就是你一手打造的今天吗?”
沈月渠被她神神叨叨的样子惊道,上前一步把人拉到怀里,抱着她轻斥:“胡说八道什么?谁都不能伤害你,我不能,你不能,谁都不能。什么小三不小三,我要的人就是心上人,你在乎这个名头,那它就是你的。”
汪泉任他动作,不反抗也不应,沈月渠看她脸色还行,也不跟她赌气了,继续剖白。
“我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在意这个,所以早就着手处理。但是汪泉,我必须要澄清,我们十多年前就已经离婚,为了孩子没有公开,你绝不是什么小三。我跟她感情是没有多少的,财产倒是五花八门,处理这些就弄了很久,再加上跟她协商,我预计是年底弄完告诉你的,之前跟她讲她也没什么反应,谁知道就找上你了。”
汪泉双手撑着沈月渠胸口,猛然抬头,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早就离婚了?!”
“嗯”。
“你怎么从来没说过??怪不得林凡今天说我要登堂入室,原来……”
原来是他们撕破脸了。
“你……为什么要公开?”汪泉还是没忍住问出口。
沈月渠看汪泉仍是一脸愁容,似乎并没有因为这个消息感到欣喜和安慰,又想到她刚刚已然准备分手的态度,话到嘴边理所当然的回答生生收回去,他问,
“我不公开的话,你打算我们怎么办?”
他想知道,她决定分手到底是道德感和自尊心作祟,还是对这段感情的打算仅此而已。
……
汪泉自然被问住,今晚之前她其实没太正儿八经地想过以后,除了必须按部就班的事情,她人生中的大部分决定都是随心而动,一件事该不该做,该做什么选择,只要时机到了,她内心自然会有答案,所以从不庸人自扰,更对所谓的三年计划、五年计划敬谢不敏。
她跟沈月渠的关系,更是无法计划,不能细想的。如果她有计划,当初就不会开始。如果说她内心隐隐绰绰的预感是打算的话,那么这个打算必然要让沈月渠失望。
她不得不承认,她很早就开始等待这一天,早到也许从他们在一起的那天起
——林凡跟她当面对峙之日,就是这段关系终结之时。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但是今天我答应她……”
他搂着汪泉去旁边沙发坐下,“不管她今天跟你说了什么,你被迫答应了什么,都不要往心里去,更不要当真。要骂也是我该被骂,我不是人,硬生生招惹你,你一个小姑娘拿什么对付沈月渠?要是威胁你,那她未免也太不自量力。刚刚在店里,她是想在别人面前胡来,我没敢跟你说话,稳着她把人送走。但是相信我,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
汪泉又被最后两句震惊,他原来是这个意思吗……怪不得沈月渠这么莫名其妙,怪不得他对分手反应这么大……
他想跟她结婚,而她想跟他分手。
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对沈月渠的恨转为满满的歉疚,还没恢复的眼眶再度泪水充盈,他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能这么犯规!
沈月渠以为汪泉听了他的话在思考,也没打扰她,就这么抱着,谁知道怀里的人渐渐颤抖,止不住的抽噎声闷闷地传来,沈月渠料想她是感动的,抱着她轻拍轻哄,像哄小朋友一般耐心纵容。
汪泉越哭越止不住,一晚上跌宕起伏,有太多情绪闷在心里需要发泄,面对林凡的心虚和抱歉,对方的嘲讽和鄙视,误以为被恋人抛弃,又失而复得,甚至得到更多,一直以来心里的压抑和渴求,沈月渠都知道,在不动声色地帮她实现,而她都做了什么……
哭声里的悲伤太过沉重,沈月渠渐渐察觉不对劲,他抬起汪泉泪流满面的脸,用湿巾帮她擦拭,柔声问:“怎么了,还有哪里不满意,告诉我。”
汪泉听了眼泪更汹涌,像是开闸的洪水,她拼命摇头,嘴里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沈月渠五脏六腑都被她哭碎了,他轻吻她的眼角,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待她平静一些,才抬起她的下巴,注视着她的眼睛劝哄道:“以后不许再提分手,好不好?”
汪泉怔怔看着他,没有动作,眼泪却又要落下,沈月渠总算承认女人是水做的。
这眼泪,浇花儿都够了。
等汪泉彻底平静下来,已经很晚了,这一晚折腾得俩人都很疲惫,尤其汪泉,哭得几乎要脱水,沈月渠中途逼着她喝了好几杯电解质水。
他不欲再多谈,招呼汪泉去洗澡休息,汪泉倒像是哭傻了,听话地洗澡上床。
沈月渠在她后面洗漱完出来,看到她窝在被窝里,只露出个头在外面,她极怕冷,冬天总是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因为脱水,下巴都更尖了,眼眶鼻尖嘴巴无一不红,让大哭后本该憔悴的脸色显得楚楚可怜又活色生香。
沈月渠心软的不得了,上床把人拥入怀里,有他在,她不会寒冷,也无需把自己紧紧包裹。
这个小女孩儿,社会上摸爬滚打好几年了,也有一颗玲珑七窍心,但却一丝歪门邪道的心思也没有,她的至纯,不是无知懵懂,而是自我选择。但沈月渠终究拉着她,给她纯白的人生留下一道阴影。
他不止要帮她擦得干干净净,更要熠熠生辉。
而她的脾性,更是耐人寻味,一人千面。工作上是百里挑一的专业严谨,生活中是随性潇洒的样子,吃穿用度从不奢靡攀比,有自己的情调但不为虚荣心买单,对朋友掏心掏肺,至诚至真。
对他更是复杂,总体上是知书达理,明辨是非的大家闺秀的样子,可也会撒娇,也会生气,更爱赌气,常常倔强地让他又气又恨,最终还是自己先心疼。因为知道她独立自主,拿得起放得下,所以沈月渠愿意做退让的那一个,护自己的女孩儿安稳无忧,有什么做不得?
沈月渠想起初见的那一场会议,他被她的声音和黑发蛊惑,莫名地觉得背后一定有张令人心动的脸。
语盛驻扎千源办公,他匆匆瞥见一张笑脸,惊鸿一眼,万籁俱寂,世间再无他人,他忽略了助理的询问,却留下一张念念不忘,一看就知道是那个女孩的脸。
瑞士出差,他徇私太多次,最终也只是像个羞涩的大学生般,送了一本书给对方。过后又万分后悔,这书,是不是显得自己太无趣了点?
后来在日本,他们再次相见,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对方故意接近沈心悦,可是他也清晰地听见自己面对她时渐响的心跳声,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这也许就是命运和缘分,他们注定会发生什么。
此刻同样感到失而复得的沈月渠,更珍惜拥她入怀的踏实和幸福,轻吻她一下就关了灯,叫她好好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