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渠》成臣

50、砸钱

　　周末，丁越一早敲响了汪泉家门。

　　汪泉最近睡眠不好，总是失眠，夜里也睡不安稳，这会儿早上反而是睡得最香的时候，居然有人按门铃，她蒙上被子不理，结果对方不依不饶，汪泉想不到除了沈月渠和周南还有谁会来找她，关键这俩人都有她家密码。

　　她脸色比黑眼圈还黑，拉开门居然是久违的丁越。丁越其人，以前事事躬亲，后来沈月渠常住这边，他反倒基本不上来，只在楼下候着，汪泉已经有阵子没见过他了。

　　汪泉起床气起来谁也不想搭理，看到丁越更是没好气，面无表情盯着对方，意思是你有事？

　　丁越料想对方可能还没起，打了电话没人接，发了短信没人回，老板比汪泉脸色还可怕，下了命令他也不能不来。此刻被汪泉来者不善的样子吓得越加小心翼翼，客气地开口。

　　“汪小姐，好久不见。抱歉打扰您休息，沈总邀请您去宁园那边小聚。”

　　宁园是沈月渠自己宽阔空荡的别墅，汪泉怎么可能去，“我跟你们沈总已经分手了，你不知道吗？”

　　丁越额头冒冷汗，“汪小姐别说气话，沈总是真心对您，今天也是有事情商量。”

　　“什么事？”他们又没有财产要分割，汪泉想不到能商量什么。

　　“您去了就知道，我还能骗您么。”

　　汪泉冷笑一声：“你当我是小孩子啊，我跟他没什么可商量的了。你走吧，以后也别来了。”

　　丁越彷佛又回到当初汪泉对沈月渠油盐不进的日子，进退两难的不是他俩，反倒是自己。他急中生智道：“沈总女儿回来了，今天也在。”

　　汪泉是知道沈心悦周末回来的，但她未必一回来就有空约自己，只让汪泉等通知来着。何况她回也是回老宅，回宁园干什么？

　　汪泉懒得回去拿手机问沈心悦，横竖她不想再跟沈月渠碰面，只是说：“你来得正好，把你老板的东西都搬走吧。”她懒得自己处理了。

　　又说：“我跟心悦会自己约地方，今天就不去了。”

　　丁越没劝动人反倒摊上大事，他可不想死。只能先想办法把人带到老板那里再说，万一和好了这些棘手的事自然而然烟消云散了。

　　他没理拿东西那茬，大着胆子透露一些风声：“沈小姐知道您跟老板的事儿了，您要不去看看？”

　　这倒是让汪泉心里一惊，沈心悦怎么知道的，萍姨说的吗？还是沈月渠说的？之前离婚沈心悦都不知道，这会儿怎么反倒叫她知道了。

　　汪泉想到他叫萍姨当说客的事儿，不由锅都扣到沈月渠头上——这人真是什么事都做不好！

　　怪不得他们要去宁园，在老宅闹起来，只怕萍姨不放心。她心中对沈心悦有愧，这事儿她难辞其咎了。

　　汪泉没办法，只能叫他进来坐着等自己洗漱一下。丁越哪敢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连忙表示自己在楼下等她。

　　汪泉心里很沉重，沈心悦真的是个很好的孩子，对自己也一腔真心，热情关照，她最不愿意伤害她，可是伤害最深的或许就是她。

　　如果说她对林凡是无地自容，那对沈心悦便只有罪该万死了。

　　汪泉连防晒都没涂，匆匆洗了把脸就出了门。一路上呆呆看着窗外，想沈心悦会怎么崩溃，怎么哭闹，她除了分手，似乎也没有办法补偿她什么。所有自己担心害怕的，都一件一件发生，不给作恶的她任何侥幸心理。

　　汪泉极少来宁园，仅有的几次每次似乎都不太愉快，宁园现代、幽静但空空荡荡，汪泉不知道是自己没住过大房子还是迷信，总之她很不喜欢这样“美则美矣，毫无灵魂”的豪宅，没有人气，只有冷冰冰。

　　不过这房子倒是更契合沈月渠的气质，站在这里，汪泉总是能更清晰地看到她跟沈月渠之间的鸿沟。

　　白日里房子里里外外都不需要灯光，看起来平易近人了些。汪泉忐忑地进门，被等在门口的阿姨收走外套和包，换上鞋子后把她引上了二楼书房。

　　因着二楼满墙落地窗外是葱郁的绿意，这处算是汪泉比较喜欢的地方，可上一次在这里，她跟沈月渠不欢而散，那一刻留下的记忆更加刺人，因此汪泉对这里也谈不上多喜欢了，只是疑惑怎么如此静悄悄，沈心悦在不该这么冷静吧？

　　二楼确实不止一人，沈月渠和一个穿着西服，略微秃顶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沈月渠那张透明大办公桌前浅浅交谈。

　　汪泉走到楼梯口的时候，沈月渠抬头看向她，那律师注意到了，也转头看过来。看到汪泉跟认识似的，又站了起来。

　　汪泉看到人立在那儿不动了，沈月渠开口：“过来。”

　　“心悦呢？”

　　沈月渠不明所以：“她？这会儿飞机上呢吧。你要见她等下带你去老宅。”

　　确确实实被耍了一道，汪泉心中有一丝放松，又立马升起被骗的愤怒，二话不说，转头就要走。

　　沈月渠看她这架势大概明白过来，八成是丁越请不来人，忽悠她沈心悦在这儿呢。这人真是什么事儿都做不好！

　　他立马出声拦人：“是不是丁越跟你说悦悦在这？我找你有事他又请不来你，只能胡诌了。我回头教训他。”

　　这话已经是示好的意思了，汪泉却懒得理他们，跟她面前唱双簧呢一大早把人当猴耍。

　　沈月渠看她绷着苍白的小脸，下面两个深重的黑眼圈格外醒目，一时又有些心疼，也不顾别人在场，三两步过来拥着人往桌边带，嘴上哄劝道：“找你过来真有事儿，想见悦悦忙完了我就带你去见，要么把人接过来也行。”

　　汪泉在人前更不喜欢亲亲热热，何况他们这关系，赶紧甩开背后的手，一个两个都说有事，她倒想看看到底什么事儿。

　　张鹏看见这女的先甩老板脸色，再甩老板胳膊，暗暗心惊，沈总传闻中的神秘小女友，果然够小够泼辣，不走寻常路，难怪老板宠成那样。这些金字塔顶端的男人天天被人追捧，都腻了。就得来点不把自己当回事儿的换换口味。

　　沈月渠先给他们做了介绍：“这是我的私人律师，张律师。”

　　“这是汪小姐。”

　　张鹏自然知道汪泉姓名，也知道这是未来老板娘，立马客气地跟人打招呼。

　　汪泉不懂他们之间有什么需要律师出面的，只点了下头，就看到桌上满堆的文件，随便一扫都是转移，赠与，变更等字眼。

　　心下咯噔，沈月渠最好不要那么烂俗，不要那么……病急乱投医。

　　财产不但不是他们之间解决问题的途径，反而是忌讳，是侮辱，是收买。

　　别人或许可以用财产来表达诚意，但他不能。谁会拿自己最不缺的东西展示诚意呢？他之所以用这个，无非是知道对方缺，用利益拿捏对方的命门罢了。

　　沈月渠拉汪泉绕过去坐在自己的老板椅上，他有些忐忑，但又觉得世上无人不为利来不为利往，哪怕是他沈月渠也是如此。以前是方式不对，如今这个分量不同，自己又亲自送上，不可谓不尊重，不用心，应当是可以的。

　　沈月渠站在她身旁，轻点了一下桌面说：“我打算先过户给你一点房产和股票，不多，主要是让你有个依仗。先让张律把这些简单跟你介绍一下，你签个字。你有什么想法也可以提，让他去办。”

　　汪泉对他的擅作主张已经司空见惯，但还是压抑不住的怒火，有外人在她不想当众发火，正想着怎么开口合适，张鹏以为她默认了，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他伸手调整了一下桌上的文件，对着汪泉排开。

　　“这是申城的三处房产，一栋近郊别墅一个市中心大平层还有一栋市内小洋房，这边是您家乡附近金城的一套市内大平层和两栋别墅，这些用作自住还是租赁或是投资，都很合适，是沈总精心挑选出来的；这是沈总私人投资的几个大型公司的股份，都分了一部分给您，各家分量不一，但总体来说都是蓝筹和绩优，很有发展潜力；另外沈总已经以您的名义谈好入股语盛的事情，只要您同意您就会是语盛最大的股东，实际的老板，法人仍是现任老板程航，您不会有任何法律风险。主要就是这些，您看还有什么疑问和要求。”

　　汪泉都听懵了，她本来是很愤怒，也知道沈月渠超出她想象的有钱，但没想到出手居然是这样的……超出她想象。她的愤怒都被震惊掩盖了，有钱人不都送情人包和珠宝之类的嘛，偶尔送送房车，更何况送也不是他这种铺天盖地的送法啊……

　　她哑然半天说不出话，张鹏倒是想起来，又拿出一张卡推到她面前，“这是以您的名义申请的信用卡，不限额随便刷，您不必还款，会自动从沈总账上划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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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震惊之余甚至有种荒谬的感觉——这是真实的世界吗？刷卡不限额这种烂俗偶像剧情节居然出现在她身上。

　　她伸手掐了沈月渠手臂一把，沈月渠上半身一僵，忍住没有甩开，甚至还面带一丝微笑地沉声问她：“怎么了？哪里不满意？”

　　彷佛被沈月渠惊醒，松手转而掐自己大腿，疼得她一下子清醒。她实在是好奇，当着律师的面直接问：“你到底有多少钱？”

　　沈月渠有好几位律师，财产他自己都分不清，想了一下对汪泉说：“结了婚你就清楚了，到时候可以自己慢慢算。”

　　汪泉已经没心思理会他默默打结婚擦边球的事情了，有钱人真的太爽了，这哪是有钱，这是在这个世界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啊！

　　沈月渠这么有钱，还跟她窝在老破小的出租房里，追着她要结婚，不得不说，她都承认自己有些不识好歹。

　　不是，他到底图什么啊？！

　　沈月渠看着汪泉五彩斑斓的脸色，很是满意，没有人不会为财产倾倒，如果没有，那就是还不够多。

　　他连她父母的养老都安排好了，出手就是普通人八辈子衣食无忧的程度，不信她还有什么纠结。如果有，那好吧，不愧是他沈月渠的女人，胃口够大，那就随便她提，横竖是给她一半的资产，他都可以接受。

　　汪泉想了半晌很认真地说：“沈月渠，你怎么还没活明白？我要是你我这辈子不结婚，这么多钱一天换十个女人也行啊，结了婚受束缚图什么呢？”

　　言毕屋内俩男人都愣在原地，彷佛汪泉说了什么外星语。张鹏觉得沈总品味果然独特，这小女友从开始到现在没一个反应是在他意料之内的……

　　沈月渠倒是迅速思量汪泉这话里几分玩笑几分深意，很快无可奈何地笑起来，倚着桌沿盯着汪泉眼睛道：“我图什么你不知道吗？”

　　汪泉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不自在，清了清嗓子故意歪曲他道：“还是说你对婚姻本身也无所谓，结不结婚都不影响你一天换十个女人？”

　　说完才意识到，这个可能性确实更符合沈月渠那层人的作风。

　　张鹏吓得低头假装看合同，这人胆大包天，怎么把实话说出来了……不知道是恃宠而骄还是情商堪忧！

　　沈月渠警觉地意识到这绝不是一个玩笑那么简单，但他没有辩解，反问道：“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

　　当然不是！虽然汪泉对沈月渠的疑心从未断过，但那更像是对他们那个阶层的偏见，而非沈月渠本人。不论在刚认识还是在一起之后，沈月渠从来没做出任何引起她怀疑的事，她相信他算是个正派的人，最起码跟那些人还是不一样。

　　但每当这样想的时候，汪泉又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过分天真了，真的会不一样吗？

　　或许她看到的只是对方想让她看到的罢了。

　　沈月渠对汪泉来说，就像是个从天而降的礼物，还是像多啦爱梦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永远让人心想事成的礼物。她没办法相信这是属于她的，也没法相信自己是值得这些的，她宁愿相信这是一个短暂的美丽邂逅，也不愿意有朝一日发现自己两手空空，南柯一梦。

　　汪泉从被财富砸晕的混沌中清醒过来，想起这一早上的如梦如幻，这就是沈月渠给她的感觉——

　　很美好，但终究也要回到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