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消失 ...
-
孙岚听了赵夕夕的话,一时间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是要继续往前走的。”孙岚安慰她。
赵夕夕胸口酸涩得厉害,最后只憋出了一个“嗯”。
收拾好行李,赵夕夕就立刻出发了。
孙岚再次确认:“真的不用我陪你?”
她工作时间自由,想去哪儿根本不需要跟谁请假。
赵夕夕之前就很羡慕她向来可以说走就走。
不过这次她是回去奔丧,虽然知道孙岚是担心她,但也不能把人一起带回去。
“不用了,岚岚,我走了。”
在孙岚担忧的目光中,赵夕夕勉强给了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关上了门。
转身,就看到了一个让她会下意识投注目光的挺拔身影。
裴修远。
这个男人,是她从年少开始就暗恋的人,但整整十年过去,赵夕夕从来没敢说出口。
这个时候已经晚上八九点了,他刚从学校实验室回来。
裴修远脸上神色有些许疲惫,但在赵夕夕看来,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好看,轮廓棱角分明,五官俊美立体,每一个地方都长在她的心坎上。
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人,更别说他脑子还聪明,脾气还好。
但这样出色的人,不可能只有她懂得欣赏。
裴修远在A大任教,虽然已经尽量低调,但是在A大师生中依然名气很高,A大论坛里甚至有专门科普他的帖子。
裴修远的超高人气,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成了教授,科研能力出类拔萃,也有一部分是因为他过于出众的颜值,甚至一度上过热搜,最后因为他刻意低调,热度才降下来。
正在开门的裴修远听到背后的声响,转过身,看到赵夕夕,再看到她脚下的行李箱,有点意外:“出差?”
赵夕夕顿了顿,点头,罕见地没有出声。
要是在往常,她一定会很热情地打招呼。
虽然是邻居,但是赵夕夕能见到裴修远的机会其实并不多,所以她很珍惜每一次见面的时间。
但是她现在不敢出声,很怕自己在他面前忍不住哭出来。
其实刚哭过,眼眶还是红的,但是看到赵夕夕点头后,裴修远只是礼貌点了点头,说:“一路顺利。”
这就算邻居间打过招呼了。
虽然知道裴修远这样略微冷淡的态度很正常,但是赵夕夕还是觉得心中一窒,果然,在他眼里,她可能只是一个邻居,而已。
赵夕夕低着头拉着行李箱走了。
裴修远看着她走向电梯的背影,眉头蹙了蹙。
楼道的灯光不算特别明亮,赵夕夕又比裴修远矮一个头,她看到裴修远之后下意识低敛了眉眼,所以裴修远并没有看到她泛红的眼眶。
但赵夕夕一直以来在裴修远眼里,都是活力满满的样子,每每见面,总是充满热情地朝自己打招呼,清亮的眼眸里仿佛盛满了星光。他偶尔因为工作上遇到瓶颈心情不畅时,看到她,心里就总会觉得亮堂几分。
这是一个对生活充满热爱的姑娘。
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小区里。那时她正兴致昂扬地和一个五岁的小姑娘玩翻花绳,相差二十岁的两个大小姑娘,居然玩得挺和谐热闹,并且很明显她不是在陪玩,完全乐在其中。
裴修远因此多看了两眼,大概是因为注意到有人看自己,她抬头看过来,裴修远以为自己打扰了别人,略带歉意点了点头,就往家里走。没走多远,那个姑娘也走了过来,他因此得知两人居然住在同一栋楼同一层。
就这样认识了。
认识三年了,这还是裴修远第一次看到这样丧气的赵夕夕。
裴修远开门的动作缓了缓,正想开口问,赵夕夕等的电梯就到了,她拉着行李箱走了进去。
裴修远顿了顿,没有追过去问。在他看来,如果不是别人主动要说的事情,他很少主动问,把握好分寸和边界,是对别人基本的尊重。
他所有的好奇心都用在了实验室里。
在回去的高铁上,赵夕夕看着窗外的黑暗,心里闷闷地揪着。
奶奶走了。
春节的时候看着老太太身子还硬朗着,还催她赶紧嫁出去,别砸她手里,转眼间,就阴阳两隔了。
哪怕不算慈爱,但奶奶确实是她唯一亲近的亲人了。
赵夕夕第一次感觉到人活一世的残酷。
总要经历生老病死,总要面对最后那个必然会到来的结局。
也不知道,有没有另外一个世界,不知道几个月之后,她是不是还会见到那些早就走远的人。
想起奶奶,想到自己,赵夕夕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下了高铁,又转大巴,在安城下了车,已经到了深夜。
从安城回关县的班车早就停了,赵夕夕在安城找了个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坐最早的班车回了关县,叫了一辆摩的,临近中午才回到她长大的地方,一个小乡村。
不是地处偏远的贫困山村,但也不算富裕,中规中矩的小乡村。
赵夕夕揉了揉快被颠散的腰骨,拖着行李箱,回到了老屋。
一路上见到村里的叔婶,还会打招呼。
村里人见到她回来,也并不惊讶,老赵家二儿子丢下的小闺女,是赵家奶奶带大的,如今赵家奶奶走了,她不回来才是不正常。
有多愁善感的还会劝两句,让赵夕夕节哀。
村子外面的小广场上,已经支起了帐篷,几个大灶垒了起来。
赵夕夕回到老屋,屋外大伯一家围坐在小板凳上,还有一些赵夕夕看着眼熟的亲戚们,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看到赵夕夕,赵大伯叹了口气,“回来了。”
赵夕夕“嗯”了一声。
大伯娘就热情很多,招呼赵夕夕,“夕夕过来坐。”
赵大伯看了她一眼,抽了一口烟,没说话。
当初弟弟留下一个小孤女,媳妇生怕会让自己一家来养,把疏离的态度摆得明明白白。他那时候也拗不过自己的媳妇,更何况自家也有几个儿女,哪里还顾得上别人的孩子。
当初老娘来找自己借学费,他是想借的,只可惜家里经济大权在媳妇手里,他也做不了主。
索性都生疏了这么多年了,也不用再特意走动了。这女娃是争气,靠自己读书走出了农村,在大城市大公司里上班,但他们家的娃也不赖,各自有各自的活干,也没有啃老的,一个个赚钱也够花,家里这两年还盖了新房,日子比不上侄女在大城市坐办公室来得光鲜,但也不差了。
也就是自家媳妇想着侄女毕竟是在大城市工作,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求人的时候,从侄女考上大学后,态度就明显热络许多。
他是拉不下这个脸,也没有必要。
堂姐赵凤看到赵夕夕拉着行李箱,还背着背包,伸手接过她的包,却没想到很重,差点脱手,诧异地问:“夕夕,你装的什么啊这么沉。”
赵夕夕说:“电脑。”
赵凤问:“怎么还带着电脑?赶路不累得慌吗?你放行李箱里拖着走也更省力啊。不过行李箱要放行李架上,离了视线也是有点不安全。”
她自问自答了一句,赵夕夕就只回了前面的问题:“可能还需要加班,就带回来了。”
堂妹赵凰听了,不由嘀咕一句:“装什么啊。”
不就一个坐办公室的小白领。
但她向来嫉妒赵夕夕考上了好大学,还找到了好工作,现在看到半年不见的赵夕夕虽然风尘仆仆神色憔悴,但面容姣好、皮肤白皙的依然引人注目,赵凰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
赵凤瞪了她妹妹一眼,笑着让赵夕夕先回屋放行李了。
赵夕夕拖着行李箱跟在赵凤身后,刚要跨过门槛,脚步就是一顿。
堂屋里,放着草席,上面躺着一个人,脸上盖着冥纸。
赵凤引着赵夕夕从旁边的空地穿过堂屋。
赵夕夕脚步虚浮地走过去了,进房间之前,回头看了一眼。
后面的流程,赵夕夕恍恍惚惚的就跟做梦一样,别人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但是,在所有人按照法师的指示哭嚎的时候,她哭不出来,在所有人蹲在地上热闹地边吃边聊边笑的时候,她也笑不出来。
过程中接到了几次贺成功的电话,让她修改图纸,她也麻木地打开电脑改了。
所有的情绪都好像被关上了开关,不由她控制。
唢呐在外面热闹地吹,她奶奶在堂屋里安安静静地躺。
火化后,送了葬,迎回遗照摆好,第二天拿着衣物出门熏过火堆,流程就算走完了。
回白城之前,赵夕夕默默看了一会奶奶的遗照。
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一个人的一生就这样结束了。
一个人就这样消失了。
她也会消失。
走之前,大伯娘找到赵夕夕,有些不好意思地跟她知会了老屋后续的处理,大概是要推倒再建新房。
当然,新房没有赵夕夕的份,她毕竟是要嫁出去的女儿。
拖着行李箱,赵夕夕回了白城。
这个小乡村,她大概是不会再回来了。
回去的路上,赵夕夕再次接到了贺成功的电话,又有几张图纸要修改,没人有空帮她,必须她自己来。
赵夕夕张了张口,想说这原本是田惜玉负责的工作,上一次修改只是田惜玉借口有事才推到了她的头上,与甲方的日常对接是田惜玉,甲方对图纸的修改意见也是反馈给田惜玉,为什么她帮着修改了一次,后续的修改也理所当然地变成了她?
但是贺成功没有给赵夕夕拒绝的机会。
大概是这次强硬的请假让他非常不高兴。
赵夕夕看着挂掉的电话,深吸一口气,没有再拨回去。
在上了高铁之后,赵夕夕拿出了电脑,开始修改图纸,偶尔停下来缓一缓因为专注盯着屏幕而眩晕的脑袋。
再偶尔看向窗外闪过的景色,她有点迷茫她现在到底为什么还要加班。
一个即将在这个世上不存在的人,还有必要加班吗?
她是不是应该把鼠标砸到贺成功的头上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