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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日丽风清 ...

  •   第二日,清河黑着一双眼还是坐在了演武场的椅子上,不过因那几个护卫确切发挥了自己的作用,倒是清静许多。
      擂台还未开始,人却已越聚越多,各各摩肩擦踵掎裳连袂,比昨日更加热闹,夏热竟也径直攀升一个度。
      阿镜一边不停地给清河扇风,一边道:“少爷,听说今天第一场不是比武,是斗擂。”
      清河手中也拿着一把扇子,扇着道:“有啥区别吗?话说你昨天走的还真是彻底啊。”
      阿镜立马耷拉下脸来,脸上写着“不是少爷您吩咐的吗”,清河的语气峰回路转:“算了算了,你还是说有啥区别吧。”
      “好的少爷,我也是从别人那听说的,留云寨原本只有三位当家,如今这多出来的一个当家之位就是用来更迭强新,打赢了就换喽。”
      “啊?是不是有点儿戏?”
      “少爷,我也是这么问的,不过他们好像都挺看重的,少爷您猜猜是哪个?”
      清河道:“四当家吧。”
      “就是四当家,听说他好像不是以武术夺胜,相较其他三个也许是最好得手的一位吧。少爷您咋知道的?”
      “猜的。”
      阿镜笑道:“不愧是少爷!”
      “来干什么的?”
      “哦这是大当家吩咐的。”
      这时有人抬着一个大盒子上前来,将其放在此处道:“见过公子,这是大当家吩咐小的送过来的一些凉食,请慢用。”
      说完,他就退下了。
      阿镜还没打开便觉有些凉意,一推开盖子阵阵冰气就扑面而来,这是即时打造的小冰柜,里头放了凉粉,西瓜,各种甜羹与水果,都是冰镇过的。
      “少爷你看!”
      清河收了收有点震惊的神情,嘟囔道:“算他有心。”
      主仆二人一个喝凉粉,一个咬西瓜,还没下嘴呢,就感受到了来自四面的炯炯目光,快将人洞穿。
      三楼之上的楼阁,许子承同样咬着一块冰蜜瓜,他从窗棂外探出半身说道:“我说咱涯当家的,你可真是大气,就那个小柜子还不够几个人分的。”
      正站在旁边的窗格子内的叶晓,同样也看见了小冰柜被分食的惨状,再听听许子承的人话,眼神要是可以杀人,千万个许子承都不够杀。
      许子承急忙转身逃进去,说道:“孙二当家的,你说老四能不能赢嘞?”
      片刻后,一声惊天的锣声响,好像开始了。
      只听擂台官道:“此场比试是本寨的规矩,以当家之位为注的一对一斗擂赛,端了酒碗算酒债,四海之内皆兄弟,点到为止。”
      噹——!!
      擂台官锣响下场,即时便有一人从二楼飞身下来,“遥钩蓝天花,参上!”
      “来了来了,二当家的,快来看哪。”
      许子承边向窗外探着身子,边向内不住地招呼着扇子,可孙处是无动于衷,一心吃着冰镇水果。
      那遥钩蓝天花手持一对臂长弯钩刀,踏空而来,很快便落到台上。
      此人名为蓝天花,因极为擅长耍舞钩刀而得名“遥钩”,他盘着一头细辫,长长的辫尾还挂了一个月牙钩,穿着一身蓝白花纹带有异域风情的衣裳,一边有袖,一边无袖,看起来与寻常人打扮得实在不同。
      阿镜就适时说道:“少爷,其实他有一半是中原人。”
      “这你也知道?赏你一块糕。”
      “嘿嘿,谢谢少爷。”
      观者云集,时不时便有加油助威的,这时蓝天花高声说道:“敢问陆十六何在?”
      演武场内顿时一片寂静,众人目光流转,左右顾盼,都不知这陆十六身居何处。
      阿镜低声又道:“少爷,陆十六就是四当家,听说他俩关系挺好的,但是这么剑拔弩张样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但是蓝天花到现在为止好像已经是第七次了,换做是我也得跑。”
      清河顺手拿过桌几上的一整盘珍糕,递了过去:“拿去吧。”
      “谢谢少爷。”
      阿镜两眼放光,好像下一刻就要迸射出万丈光芒。幸福的时刻已经来临。
      擂台上迟迟没动静,许子承回过身,说道:“玩什么花样,怎么还不来?”
      刚说完这话,叶晓就及时道:“来了。”
      演武场内从天空中落下一重厚厚的影子,足以遮天蔽日,不过这影子飘而不定,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飞。
      楼下的人顿时不约而同地跑出屋檐,朝日光闪烁的空中瞧,楼上的人也都探出身子向上看,果然便看见了一个鸟形的庞然大物在飞荡,只不过只能看见那乌压压的一团黑,又听有人在上头喊道:“今儿有风——!”
      听这声音便没错了,那就是留云寨的四当家皆机木师,陆十六。
      陆十六本名陆丰扬,不过与涯三,孙二,许九的称呼一样,传之于众的基本是假名。
      他与身负重事的其他三人又有些不同,原本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痴迷机木术的世外之人,我行我素自由自在,可惜被涯三看上那奇诡无门的机木术,经受了几番一言难尽的胁迫与诱惑,这才无奈身居此地。
      如今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都非自主地知道了,甚至还参与过了,实在是脱身无望。
      “呀呼——!”
      随后,众人只见从那半空中顿时落下一个人影,陆十六自然是没有那等踏飞燕的轻功,而是撑着一把独特的伞,缓缓降落在了擂台上。
      还未落下台,清河便觉眼前一亮,那四当家披着一件覆身大花袍,脸上更是戴着一张姽婳五彩的傩戏面具,叫人看不清楚面目。
      “大家好大家好,不好意思我来迟了,最近有些嗜睡回头我请罚,我请罚,哈哈哈。”台上的面具人弯腰屈身道,似乎正在赔礼道歉。
      蓝天花第一个道:“陆十六,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如此重要的斗擂你岂能不当回事?”
      面具人徐徐回身,笑声道:“蓝兄言重了,十六我这不就来了嘛。”
      “废话少说,看刀!”
      众人看得措手不及,谁知一言不合已经开始了。
      蓝天花的那对钩刀左右开合,耍得轻巧灵便,如同雀扑双翅有头无尾,如影随形,而面具人用着手中那把独特的伞边招架边躲,看似游刃有余。
      说来那把伞外表看起来像是木制,而碰到那钩刀有时便会突然升起几道嵌块,弹开刀刃,甚至还会发生整把伞拆解式的变形,清河开始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但几番下来便确认无疑,那确实是一把经过改造的机关伞。
      这时蓝天花已被打断落刀数次,那机关伞实在变化无常,从伞顶到伞身都是由大小不一嵌块组成,何时开何时拢,旁人根本无从知晓,而钩刀巧在捉细,不善于应对意料之外。
      机关伞又是极会变化,面具人几步速蹬上擂台柱又反身而回,将伞头扫向蓝天花时,忽地就变成了锐利的枪头,顷刻间与蓝天花成咫尺之间。
      不过蓝天花的身体柔韧度非比寻常,直见他下盘位左,腰身却登时向右下潜至上,避过了一击。
      但机关伞的声音又一时作响,这是机关重组开启的前兆,蓝天花即刻便腕动钩刀扎入柱子,借力翻身几个大回转,到了擂台的另一边。
      逃过这千钧一发之际,蓝天花心中刚要松上一口气,可面具人也才落稳道:“蓝兄你怕什么,这是送给大家的小礼物。”
      随即,便从伞中喷出许多五彩缤纷的花瓣,漫天飞舞。
      “你——”
      蓝天花这才发现自己受了一番戏弄,几乎要眉眼倒竖。不过接着,他就将手上的两柄钩刀的刀柄相对,尔后左右一转,竟就此合二为一。
      这便是蓝天花手上的钩刀的另一种用法,回旋钩刃。
      此时面具人一手叉腰,道:“蓝兄,我就开个玩笑,你咋就生气——”
      说时迟那时快,蓝天花嗖嗖转着回旋钩刃已经杀了过来,他面露凶色,不是生气,是很生气。
      那回旋刃被蓝天花用得十分应手,明暗兼具远近皆宜,身在前却可刃向后,身在右却可刃向左,而他身体柔韧且臂长,无论四面八方何种程度的角度都能接住那柄回旋之刃,这难以可控的武器及令人匪夷所思的攻击方式,常常能打得人措手不及,如同正在经历一场位于明处的被暗杀。
      面具人连连退后,几乎快要失去躲藏之地的他甚至脱离擂台在际,蓝天花步步紧逼最后还踹了一脚,终于将面具人打出了擂台。
      众人只听面具人的惨叫:“啊——!!”
      这时擂台官正要宣布胜利的一方,结果擂台外又传来声音道:“我可没落地,不算的哦~”
      刚抬臂没多高的擂台官一时汗颜,逐渐收回臂膀面不改色地道:“斗擂继续。”
      所有人都向方才被踹出擂台的面具人看去,便看见他径直自半空中腾飞而起,几个空转落到了自擂台柱至演武场其中一条房梁柱的横条上,而那横条也是由大小不一的木块组成,显而易见,这就是由机关伞变化而成了。
      这就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让机关伞拆解变化成了一条落脚的横条。
      面具人在上面跳跃又蹦跶,步伐轻盈,泰然自若,不过突然便倒了下去,众人再回神,发现他只是躺在了上面不动而已。
      这一惊一乍的状况不免看得人心惊,只是清河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说不出来。
      抬头而望,天空蔽日云多密布,楼阁之高让这里像一只宽敞且开放的牢笼,面具人则挂在那上面衣袍随风而摆,摇摇欲坠。
      这时半空中又传来面具人的声音:“怎么着呢,你要上来还是我下去?算了我看你也站不稳。”
      那横条到底还是机木块,长有余而宽不足,尚且不能让一脚站立,武斗自然是难上加难。
      但是众人只见蓝天花一手攀住擂台柱,双脚一跃便轻缓地登上了机木横条,迈出一两步,随即越走越快,手扔旋刃径直交锋。
      “咣——”
      那是刀刃与机木撞击的声音,面具人手中并无其他长器,而是臂负木胄用手格挡,刚应声弹开,他那另一只长袍臂中又落出一柄短刺,登时直向手无寸铁而来的蓝天花。
      二人都是奇巧的身法,仅靠那寸余的落脚地打得有分有合,时而如跳走轻盈的燕雀,时而如倒挂而眠的蝙蝠,时而又如皮影的牵线木偶,飞身悬空,却绝不会落下。
      诡谲多变。
      楼下一名被抱高而望的稚童,指着半空中问道:“阿娘,那是不是十六哥哥啊?”
      妇人笑道:“是的啊。”
      大多人也与阿镜一般,看得目不转睛,清河自然也无瑕分心,只不过脑中不知不觉便跑出这样的字眼来:与木共舞,如尸笙歌。
      这是他曾看过的书中的一句话。
      与木共舞,如尸笙歌。
      如尸笙歌……
      他仔细听,似乎就能听到吱呀吱呀,卡兹卡兹的机杼般的声音,那是什么?
      清河的脑海中忽地闪过一种可能性,他脸上的神情就此都显得不可置信,“难不成……”
      这时蓝天花处于下风,说时迟那时快,蓝天花登时向后一倒便闪过短刺,钩刃神出鬼没似的,正逢良机就此往面具人的背后飞旋而来,双方看来已经习惯这套战法模式,面具人顺势就侧身避开了钩刃,钩刃与他擦肩而过,呼啸的风实在不免让人联想若是中了此刃,只怕不会有好果子吃。
      面具人刚避过,钩刃立马便被蓝天花携了去,糟糕——!
      蓝天花趁势而上,将那钩刃舞得密不透风,刃气犹如饿狼猛虎直逼面具人,哐当哐当机木格挡的声音不绝于耳,可这狭窄的地方顷刻就叫他退无可退,旋即失足落下。
      面具人背后的机木正挂在横条上,他悬空未稳,蓝天花比他先一步倒挂而下,钩刃即刻夺首而来。
      “下去吧!”
      面具人若不想刀逼脖颈,只能松开背后的机关木,落了下去。
      众人:“吼——”
      而清河,早已在下方恭候多时,但谁也没注意到他是何时跑到了横条下方,只见他面朝上方一步也不移,直面着面具人掉下来的半空,说道:“四当家。”
      咔啦——
      那面具人的傩戏面具,就在此处停了下来,眼珠与清河昂起来的脸仅有一寸之隔。
      此时这面具人头朝下,身体倒立着,甚至整具身体悬空,其他人见了都是瞠目结舌。
      “天哪……”
      “怎么会?”
      面具人盯了清河好一会,后不耐烦道:“你有何贵干啊?”
      清河凑近以后更加发现,这面具人全身各处都有或明或暗的机线。
      他嘴角上扬道:“四当家,在下还是有些不解,现在失礼了。”
      说着,便抬手取下了那张鬼魅惑人的面具。
      蓝天花:“等——!”
      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傀具那被五颜六色的花布包裹着的脸,就堂而皇之地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清河笑得明媚:“哈哈,果然如此。”
      这时蓝天花才一脸沮丧的,被什么东西牵挂着那般落了下来,刚落地就莫名其妙地开始发疯:“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甚而,直接横七八竖地躺倒在了地上。
      “它应该落下来摔得像这么手折脚断,这才是它的终幕,这场演出才会完美,我不管我不管它被你打断了!!”
      随后,满地打滚。
      清河顿时愣住,欸?
      哎呀!
      好些人回过神来,现在这个才是陆十六啊。即是说,他们方才看到的一切都只是陆十六操纵着一个机木傀儡人,给观众上演了一出武斗的戏码而已,还骗过了这么多双眼。
      铜锣声响,擂台官适时宣布道:“无人胜出——”
      那个在地上正耍着泼皮的蓝天花,翻滚了数下,清河见此情景吓得双手双脚无处安放,只得将那面具好好的又装载回去,“我、我不是故意的……”
      但是蓝天花突然被人揪住,清河一看,竟是那个敲锣的擂台官,直见他面露凶色,甚至可说是凶神恶煞地道:“陆老癞,把刀还我。”
      蓝天花顿时没了声音,乖巧地将钩刀递了过去。
      “还有衣服。”
      蓝天花赶紧抱紧胸脯:“这,这不好吧?”
      管它三七二十一,擂台官上手就扒,蓝天花边拉扯边喊清白不保,清河木讷着神情就此逃离了现场。
      离开时,一群孩子往面具人的地方一拥而上,都叫道:“十六哥哥,是不是有新玩具啊?”
      “我要瞧瞧!”
      “我也要看!”
      ……
      楼上的许子承等人笑得是前扑后仰,他们自然是早就知晓陆丰扬的主意,只不过没想到如此精彩绝伦。
      原本以为的面具人四当家是一具机木傀儡,与其相斗的蓝天花才是陆十六,而真正的蓝天花却是那位擂台官,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不过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乔装易,学习举止言谈也简单,但是就连练武习惯也如此知根知底的话,只能说明此二人关系确实非同一般。
      等到原形毕露,卸了易容术的陆十六一头扎进小孩堆里张罗自己制作的新玩具后,找麻烦撒泼那事,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今日清河确实看了一出好戏,他从孩童堆里绕出来,随即迎面碰上了叶晓。
      一干随从抬着好几个冰柜,趁着此闲栖时间分发冰食,人群就这么被分流了。
      清河左看看,右望望,发现自己实在无法很自然地插进队伍里,只好朝叶晓走近几步道:“你怎么在这?”
      叶晓端着身子笑言:“那当然,天气炎热关怀寨民是本当家的义务。”
      “嗯。”清河颔首应和,显得有些失望。本以为二人的对话到此为止,叶晓却贴近他的耳畔轻声道:“那我晚上去找你,是阿晓的义务。”
      清河心中一跳,随即脑晕耳酣,直到叶晓离开后渐行渐远,他也不敢抬头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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