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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永远的喜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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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死了,在仲夏的某个夜晚。钟意麒坐在客厅里,电话里头还有声音。
他听不进去,又起身往阳台那儿走。
夜景不错,太可惜了,沈渝洲今晚看不到。他今天过生日,他爸妈给他做了饭,打来个电话把他叫了回去。
钟意麒一个人过惯了,当然没有阻止他回去。沈渝洲回来的时候还给他打了电话,特别是问了那个蛋糕他有没有吃。
钟意麒当然没吃,他又不是很喜欢吃。
然后他就等,等了两个多钟,沈渝洲还没到家。电话又进了,不过是他姐姐打来的。
“喂。”他拖长了音,这家人本来就对他拐走沈渝洲的事心存怨恨。所以他跟这些人说话的语气也不像以前没捅破那么好了。
“你这个杀人的东西,现在满意了吗?渝洲在家里一分钟也呆不下去,说要回去见你!你怎么不早点去死啊!”
也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疯,现在是没事就喜欢骂着他来找乐子了?沈安姝还真挺好笑。
“你是不是有病啊。”钟意麒差点想要挂掉电话,不耐烦又涌上几分。
“渝洲出车祸了,都怪你这个……”
钟意麒放下了电话,发着愣。好久好久。
在阳台,点了一根烟。他没抽过,太呛了,最后还是掐掉要好。
他要学,沈渝洲就拦着他。说自己不喜欢烟的味道,这都已经不知道是放了多久的了。
他浅笑一下。
没再想着什么,不是他的,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拥有过什么。高考前,他爸妈就嚷着要离婚,他上大学了,他们两人就各自都组建了家庭。
没人要他,他也不稀罕谁的关心。
巧的是他小时候的同学,居然挺有缘的跟他考到了同一所大学。是沈渝洲。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反正他信了。不过,也还好,不常能见面,沈渝洲也一样不知道他爸妈离异。
原本四年能安然过,不,一生都要过得安然。他就想一个人,走到走不动了呢,就停住脚不走了。省得累了谁,要遭抱怨。
可是毕业的时候,沈渝洲递来的一纸情书,让他整个人都开始坐立不安。
本来以为是他代谁拿来的,结果居然是沈渝洲自己写的。他当时脸红了一大半,接着就把那张纸团成垃圾给丢到垃圾桶里了。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见面了。
这么尴尬的东西估计是他写来玩的,目的就是想让钟意麒觉得他人不好,离他远一点,以后借钱都不要想起他来最好。
啧。
钟意麒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直到后面找工作,他二人也刚好面试上了同一家公司。见面的时候他就觉得沈渝洲的目光在他身上打量着。
脸色一下就是一阵青一阵红,但又碍于找工作的问题,让他不得不待在那儿。
好不容易弄完,正打算走,就被身后的人叫住了。
“钟意麒,你老躲着我干嘛?”沈渝洲的声低沉,也可以说是很好听的。
!
他为什么会觉得沈渝洲声音好听,真是被他整糊涂了。
“谁躲你了,我们很熟吗。”他甚至都不打算看沈渝洲一眼,自顾自的往前走。而身后那人也一直跟着他。
“合着那信你是一点没看啊。”
口吻特别像是玩笑话,听反正是听不出一丝的真诚。
“什么信?”钟意麒一时也忘了毕业时的那个乱七八糟的尴尬情书,可能也有被他当垃圾丢了的原因。
“我喜欢你,喜欢了挺久的。我怕错过,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给你递了情书,你就看都不看一眼啊?”沈渝洲还带着许多委屈,钟意麒这才顿住了脚。
正好天气闷热,他又停在了一家水果店旁边。盯着一个大西瓜看。
“你喜欢我?”这回他终于问了出来,或许他从来不确定什么答案。也不相信什么答案。
沈渝洲只是在那里站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进了店,买了个西瓜。还顺带让老板帮他切了小块。
沈渝洲这回还在外面待着,额上冒着细汗。
“要不要?”他问了一句,沈渝洲倒也是一点不客气。拿起签子就吃。
夏日太炎热,走到他租的房子那儿时,背上都冒起了汗来。而沈渝洲也跟着西瓜一直走了过来。
“行了,我到家了,你也快回去吧。”他们走了一路,沈渝洲就吃了一路,现在看去,也没剩多少了。
“你刚毕业有一年吗,就自己一个人搬出来住啊?”问话的人还是挺佩服他的吧,可要是说,他爸妈早就离了呢。他一直就只是一个人呢?
“一个人多好,又没人管,多自在。”
“真好,我妈前阵子还让我相亲。我就推工作,刚毕业都没找着工作,怎么就着急让我去相亲啊。”
“走了。”沈渝洲是什么人?你越是要跟他聊,他就越是没话找话。小时候就这样。
这一点钟意麒还是知道的,干脆就打断他的施法。
到家躺在沙发上,无聊的在手机上看着那两家人。一家五口,一家四口,多温馨。
不是在这儿玩就是在那儿吃,可就是没人会想起自己还有个亲儿子来。
笑话吧。一点都不好笑。
酷暑的夜里,他总是没胃口,晚上一般就随便啃个苹果就睡觉。日子过得比谁都浑噩,幸好他还坚强的活着。
一人兼好几份职,好不容易看到有一家前景不错的公司,他就想着试试。
好在天意还是顾他,他被录用了。
沈渝洲也一样。因为他报到那天,也看见了沈渝洲。
后来啊,他俩不知道怎么走到了一起。沈渝洲晚上不回家的时候,就钻到了钟意麒租的房子里,要跟他挤一张床。
大致也过了一年,沈渝洲家里隔三差五的催着他找女朋友。他也试着几次把钟意麒带回去,只是没有找到机会跟家里人说。
他的姐姐有过几次来问钟意麒,都是沈渝洲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问题。而他也是收着自己的脾气,耐心的答完了她所有的问题。
他记得一次,好像是那年冬,沈渝洲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他正准备下火锅。
“什么事啊,走这么急。”
“我今天跟他们出柜了,你就说煎不煎熬。这阵子你都别上我家了,就我爸跟我姐那脾气,能把你轰出来。”
“那你以后怎么办。”钟意麒手里的活就没停下来,锅里正沸着。菜也洗好了,就差全拿出来。
“他们试图跟我打嘴仗,我说不过,就跑了出来。外面真的冷死了。”沈渝洲甚至还哆嗦了一下,今天确实冷,他身上穿的还少。
“你还有得打嘴仗,要是我,就别说喜欢上一男的了,估计就跟一动物在一起他们都不管我。”钟意麒叹了一下,说是不在意那两人,是假的吧。可明明他们都不要他了。
估计他现在出什么意外死了,都不会让那二人在意。多年后,他们在某地相遇,可能才会想起自己曾经生过一个孩子吧。
“什么动物。”不得不说,沈渝洲的关注点还真不一样。
“狗。”钟意麒故意拉长了音,手上是一大盘香菜。他可喜欢吃,沈渝洲本来不爱吃的现下也被他带得喜欢吃了。
“嘿,你说谁是狗呢?”
“我可没说是什么……沈渝洲,谁应了谁就是呗。”他笑着说。
“钟意麒,好坏的心思,我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后悔了?”
“我喜欢你,一辈子都不后悔。”沈渝洲站在门后边,坚定以及非常肯定的说着。
“一辈子长着呢。先换鞋洗手坐下来吃了,傻站在那等我喂你啊。”最后一盘菜都被端了出来,沈渝洲居然还站在那儿。
“遵命,我的爱人。”
钟意麒甚至有些无语,他怎么总是像个小孩一样。不着调。
那晚,他们讲着笑,到好晚好晚。钟意麒看着沈渝洲睡,被子也盖得厚厚的。
他的脸上浅浅的泛着一抹笑,原来,被人喜欢,是这种感觉。可是,又让人怕失去。
再后来就是,沈家对沈渝洲无奈。但也决计不会想要看见钟意麒,不过不至于都像沈安姝一样都破口大骂。
他们在一起的第三年,沈安姝结婚了。刚好沈渝洲说想自己开个公司,一切也都顺利,钟意麒差点就以为这就是他的一生了。
但是,好景不长……
他又点了一根烟,这回呛到他想吐。再一想,好像也没什么,那几年都是他一个人,不也这么过来了?少了谁,会不一样吗?
“沈渝洲,你这一辈子,好短啊。你以前是不是总喜欢骗我的。”他又自语着,当然,没人跟他搭话。
他就图个乐。
房子是新的,他买的。沈渝洲就负责装修。
还没住上几年,他怎么就不在了?他又转身看向那张小桌子,上面是奶糖,沈渝洲最喜欢吃了,他出门前还怕钟意麒给他吃完了,顺手就抓了一大把出门。
他走了进去,瘫在沙发上,看着墙上的挂钟一秒一秒的走,从十一点走到十二点整。他晚上没吃东西,沈渝洲说过,他要回来。所以他想再等等……
万一,沈安姝是骗他的呢。沈渝洲现在还好好的在沈家睡着觉呢?
时间都过了,那个蛋糕也还没开。奶糖摆得满桌都是,他也不回来吃,一个人就顾着睡觉,真不像话。
好像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天吧,他又开始过饿了就啃水果吃的日子。因为他觉得再没有什么可在乎的,沈渝洲的公司他有在管,不过刚开头要很忙很忙。
似乎是沈渝洲不回来的第六天吧,他想去看那个人了。但是不知道他现在住哪里。
看着手机那个号码,他还是拨了过去。
“沈渝洲的碑在哪。”接通后他直接就来了这么一句,对面是顿了个十秒左右。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跟渝州,本来就不该有什么关系。要不是你,他那晚不会走,也许早就结婚生子,当上爸爸了。都是因为你,他才会死。”
话很尖酸,毕竟沈渝洲这事情对他们家打击本来就大,更何况他现在还不在了。沈家这会儿更是对钟意麒憋了一肚子的火。
“你不说我就自己去找,就算让我把这儿翻遍了,我也要找到他。”钟意麒像是在发疯,说话的语气让人莫名感到害怕。
“你有什么脸去见他。”电话那边沉了声。
“凭他喜欢我,凭我们……到国外拿的证。”钟意麒是笑着说的,更像一个疯子了。
“什么!?”
对方惊愕不已,钟意麒不等她再开口说话,就把电话挂掉了。开车出了去,基本就是绕着全市跑。
他要找到沈渝洲,兜里紧紧攥着一颗糖。
但是他找了好久,也没有找到。多可笑的喜欢,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现在就连他睡在哪里都难找。
后来,他好像发烧了,去了医院。
医生给他开了一张单子,让他去拿。但他就是一直坐在那儿发愣,过了十多分钟才突然站起来,一拍桌子,属实把医生吓了一跳。
“你这都卖什么药啊,我想死可以吗?”
“钟先生,你疯了?”这是医生的话,钟意麒听完转身就往外跑。谁也拦不住他。
发烧的药,有没有都一样了。他才不管。
在回去的路上,他还看到了刚好下班回家的沈安姝。他停下车来,一甩车门就跑了过去。
“沈安姝,你告诉我他在哪。”他捉着沈安姝的腕子,让沈安姝觉得吃痛。
“钟意麒,你有病就去看医生,你捉着我弟弟不放是什么意思。你说他喜欢你,我看你从头到脚就是一个疯子。我不会告诉你的,你想见他你就去死啊。”说完猛的甩开了那双手,是一双沾满了血的手。
她承认,看到的时候她确实懵了。但那些血显然就是钟意麒自己的。
钟意麒闻言也是直接转身想要往路上冲,沈安姝有时只是嘴上说说气话,她可不想这人真的死在她面前,于心难安。就拉住了他。
“你这个疯子。上车,我带你去。”她的声音是很沉的,但是看钟意麒的样子,应该也开不了车了,只好自己带着他去。
这会儿他倒是在后面安静了一路。
“就在这。”她停了车,天色都快暗下了。他居然还想着来。
【阿姝,饭做好了,还没下班吗,我去接你吧】
【现在有点事,晚点就回】
熄了屏,透过车窗,看那人跌跌撞撞的,走路都不稳。她正想着将目光挪回来时,又见到那人就这样生硬的跪倒在碑前。
她的瞳孔微缩,有些不可置信。
“你说过喜欢我,然后你就不要我了,是吗?”
他准备要把那颗糖拿出来,然后又想到自己的手上全是血,就往衣服上擦了擦。手心的伤口全都裂开了,只会越擦越脏。到最后,他没办法了,只能在哪里等着手干。
可是等了好久,好久都没干。
“给你糖,我今天只带了一颗……明天一定给你买好多好多来,好不好?沈渝洲?你怎么不理我了?”他的手颤巍的把糖递前去。
隔着车窗,沈安姝皱起了眉心。她看不懂,怎么会有人能这个样子。
过了好久钟意麒都没打算走,沈安姝看着夜都深了,干脆就下车把他拽了上车。她也是第一次察觉,一个男人可以轻成这样。
在路上,钟意麒还是不出声。比去的时候还要安静。
“那晚,他的手中还攥着一颗糖,带着血。其实他最后叨着的,是你的名字。”沈安姝冷冷的说着话,像是在复读些什么。
钟意麒大概也听了进去,可是他说不出话来了。他在想,沈渝洲。
想那颗脏了的奶糖,沈渝洲会不会不喜欢吃。
“你家在哪?”
钟意麒不说话。
沈安姝当然也不是什么很有耐心的人,干脆就把车往家那边开。到了家里,却是怎么也拉不出里面那人来。刚刚的轻松劲仿佛是错觉。
“裴策!你出来一趟。”她往里边喊了一声,里边人穿着睡衣就走了出来。看起来比沈渝洲要高一点点。
“阿姝,怎么啦?”
“这人我弄不下来了,你过来把他拽下车。”
“什么人啊。”
“渝洲说喜欢的那个。”沈安姝就站在那儿,表情还是偏严肃了些。
“你把他往家里带了?”这么个事,裴策当然也知道。只是没见过那个人罢了。
“没办法,不然他就睡渝洲那碑上了。”
裴策也是无奈,哪知里面的人一碰就倒。他怔了一下,然后又准备把人抱下来。
“烧的这么厉害,要不要送医院去。”就是碰到他的手时觉得不正常,体温有些高。再探了一下他的额,只是碰了一下就收回了手来。
“你送吧,我吃点东西,饿死了。”
“饭菜热一下才吃。”说完就上了车,车开的也快。然后才后知后觉……这是谁的车?
应该是后面那个人的吧。
把他送到医院去,费用付清了他就打了个车回去。
因为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所以整家医院都很安静。大概凌晨两点的时候,他坐了起来。
感觉到饿了,正准备起来,又看到自己手上的东西。然后是想都没想就全部拆掉了。
拿起一边放着的钥匙,往外面走,医院里刺鼻的味道让他不想再待下去。从楼梯走下去,看到了一楼的灯还亮着。
他没有管,而是径直的往外走。
值班的护士在后面喊着他,他倒是一个字没听进去。找到了自己的车就开走了。
他要回去睡,回去……
饿了,要吃东西……
一进门就直接瘫在了沙发上,灯也没开,桌上的奶糖还是一堆放着,带着几个啤酒的空罐子。
过了一会儿,他又坐了起来。慌乱的把那些罐子都扔到了垃圾桶里。
“沈渝洲,我忘了,我以后再也不会喝酒了。”室内唯一的光亮,是从外面偷跑进来的。映不出钟意麒脸上的苍白。
剥了一个奶糖,吃了起来。这回,他再没有绷住,眼泪落了下来。
好甜……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