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布丁》光以太

6、三月三

　　元宵节过完后，林飞轩依旧不依不饶地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不喜欢了。”我说。

　　“我还以为我真的那么迷人呢。”林飞轩说，“原来是那么容易就会被抛弃……”

　　“说什么呢？人家张雨彤可是未来大学里抢手的女孩，你瞎凑什么热闹呢？”王云珊像张姐一样，拧着林飞轩的耳朵，说，“可别祸害小姑娘。”

　　“怎么你和我妈一样喜欢揪我耳朵呢？”林飞轩捂着耳朵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将来孩子出生大耳朵就全怪你们两个女人。”

　　我笑了出来，王云珊拉着我，我们俩一起朝林飞轩做起鬼脸，然后跑了出去。

　　王云珊看着尚含花苞的桃树，说：“你朋友的生日真不错，这个日子里将会开满鲜花。”

　　“嗯！”我看着桃树下李云的墓碑，笑了起来。

　　王云珊摸着冰冷的墓碑，说：“我和你好朋友来看你啦，你就放心地选个好人家投胎转世，以后这个女孩子我帮你罩了。”

　　“或者来我肚子里也不错。”王云珊开玩笑地说。

　　“我不介意是个女孩，男孩女孩我都喜欢。”林飞轩说。

　　“我喜欢女孩子，除了徐雨芳。”我说。

　　“哈哈哈……”

　　我们三个人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顺着风儿飘散。

　　李云在下面过的还好吗？有没有回到家里看呢？我检查再三，那个房子我每到放假就会去打扫干净再离开，所以它一直都很干净，就像还有人住着一样。

　　林飞轩和王云珊姐姐在我上学的前一天离开，张姐说这是他上大学以来在屋里留过的最长的时间，她也很满意这个未来儿媳，她说如果自己能再抱个孙子这一生都圆满了。

　　“那个臭男人肯定羡慕死我了。”张姐说，“幸好当时他把儿子丢给了我。”

　　“还有你这个死丫头也陪着我呢。”

　　张姐捏着我的脸，不知道是我习惯了还是她没有用力，我感觉不如以前那么疼了。

　　“还有布丁。”我说。

　　或许生活就是这样吧，有好有坏，反正不管怎么样，只要还活着，就会有好事降临，在此期间，我需要和坏事做着对抗，然后以精神饱满的姿态去迎接好事的发生。

　　开学了，班上的人都在讨论着李云的死亡，说她晚上会变成鬼来找她之前讨厌的人。

　　女生们都很害怕，徐雨芳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男生指着。

　　“啊——！”徐雨芳大声尖叫，引来老师。

　　说话的男生被罚站在了教室外面。

　　我看着身边空着的李云的桌子不免有些失落。

　　“张雨彤，她有变成鬼来找你吗？”女同学有些害怕地问我。

　　“我挺希望她能来找我的，不过我想她应该去了拉萨，变成了头顶光环，背长翅膀的天使。”我说，“她才不会变成什么恶鬼。”

　　“张雨彤，我过年时看见你和那个洋气姐姐走在一起了，而且……徐雨芳脸都气绿了。”

　　他们说着，我听着。

　　“王云珊姐姐说，等我考上市一中就让我住在她家那里的房子里，我不用住校，可以和妈妈和布丁一起。”我说。

　　同学们投来羡慕的目光。

　　“嘁，考得上吗？”徐雨芳酸酸地说，“人家会要你吗？穷鬼。”

　　“徐雨芳你酸什么酸呀？张雨彤考上那不是必然的事情吗？人家可是年级第一啊？你也不看看你那点成绩，张雨彤考不上你就别想了。”

　　他们说。

　　第一次月考，我依旧是年级第一，看着除了语文外各科满分的成绩，校长激动地亲自来到班上，问我想不想参加省重点高中的提前招生，他说以前有个叫林飞轩的学生自己跑去考试，然后就考上了，所以那个高中的校长一直很留意我们这个小村子。

　　班上的同学纷纷起哄，唯独徐雨芳安安静静。

　　“我应该不行吧……”

　　这种时候我却有点退缩。

　　“相信自己，去试试，失败了也不亏，这也算是个实践。”

　　校长拍了拍我的肩头，为我打气道。

　　“好。”

　　我点点头。

　　“对了，你是不是住在林飞轩家旁边？果然是好地方聚灵气呀，等你走后，我可以让我孙子住在你家学习吗？”校长笑呵呵地说，“我让他从城里转回来。”

　　同学们嘁嘘声一片。

　　日子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压抑，反而异常轻松。

　　班上同学在李云的带动下向我靠拢，在三月三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桃花大朵大朵地盛放着，这是个星期五的下午，我站着阳光下笑着。

　　“生日快乐，李云，班上的同学都很维护我，校长之前找我问我参不参加省重点高中的提前招生，说不定我能像林飞轩一样考上省重点高中呢。”

　　我对着墓碑说话，之前光秃秃的土堆上现在长满了青草，鸟儿在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就像是李云那悦耳的笑声。

　　最近张姐的咳嗽越发严重，所以我会每天晚上都给她煮壶姜水。有时候放假我会看见徐雨芳朝村子东边跑去，而她看见我，似乎脸上是在犹豫什么。

　　在中考前一个月左右，我去参加了省重点高中的笔试，在市初中里。

　　那个学校很大，很漂亮，比我在的初中不知道好看多少倍。

　　我那天早早的起床，扎好了马尾，和张姐道
　　别。

　　张姐苍白的脸上，挂满了笑容，不停地说着：“好哟，都有出息了……”

　　布丁似乎是知道了我要去参加省重点高中的笔试，高兴地直摇尾巴。

　　那天天很阴，我和稀稀疏疏的几个人坐在一间教室里，相互搁着老远。他们有男有女，穿的光洁亮丽，只有我穿着旧衣服。

　　那个监考的老师见着我也挺惊讶的，但是更多是投来赞许的目光。

　　听说他是省重点高中派来的监考的，穿着一身考究的衣服，人也看上去很有学识。

　　看着手下的试卷，我深吸一口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这一刻，我提起笔是在回答着上天给的一张通向未来美好生活的答卷。

　　我要答得竭尽所能。

　　题目很难，但是还是能接受。

　　最后一门考完，我坐上了返回村子里的拖拉机。

　　那个监考老师追了过来，对我的老师说：“真是了不起。”

　　“是那孩子了不起。”老师说，“她以前住在北京，如果不是爸爸因病去世，说不定会过得比现在轻松快乐。”

　　“我现在也过得很快乐。”我说，“……当然不算多么轻松。”

　　他们都笑了。

　　“加油！能全部写完真的很聪明。”那个监考老师对我竖起了大拇指，“我祝你拿到通知书！”

　　“谢谢，我会做一下这个美梦，但同时也会继续努力学习备战中考。”我说。

　　天空下着小雨，两个老师谈了很久，等到下午傍晚我们才回到村里，我吃了点饭就跑去上晚自习了。

　　一些同学们在课间起哄，让我去了省重点可别忘了他们。

　　“考不上，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就考上了呢？”徐雨芳说。

　　少些同学保持着沉默，大部分同学说她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怎么可能会那么容易就考上！你当城里的学生都是笨蛋吗？她就算去了省重点也是被碾压的！”徐雨芳瞪着我，说，“考不上看你怎么出丑。”

　　过了三四天吧，我的心每天都在揪着，嘴上说着不在意那都是假的，张姐劝我心态放宽些，说林飞轩那个时候一考就考上了，说我肯定也可以的。

　　“他那是放假时直接跑到省高中里找校长说自己可以，然后直接在那里考的试，能一样吗？”我嘀咕。

　　夜里，我总是被噩梦惊醒。

　　白天过去还要听着徐雨芳嘲笑说：“这么久都没有通知书过来，肯定石沉大海了，我都说了，怎么可能考得上。”

　　那些排在我下面不远的学生永远都在默不作声。

　　一直维护我的同学的气焰渐渐变小。

　　在那第六天的上午，校长兴奋的跑进教室，脸上满是汗水。那一刻，他们兴奋地吼了起来，指着校长手里的包裹，说：“那是张雨彤的省重点高中通知书！”

　　“都安静……”

　　徐雨芳还没说完，校长就拆掉包裹，高高的举起那个鲜红色的，烫着鎏金字体的本子，上面赫然写着那个省重点高中的名字。

　　录取通知书五个字，在阳光下闪着光芒。

　　我跟着他们一起大叫，兴奋地上前接过那份通知书。

　　阳光明媚，栀子花的香气灌满了整间教室，我兴奋地跳起，和那群维护我的人狂欢，校长和老师站在讲台上微笑着放任我们疯狂的举动。

　　“我们还要学习呢。”

　　这句话成了这场狂欢的终止哨音。

　　这是班上排第二的人说出来的，接着第一排和第二排的几个人也纷纷附和，然后我们安静了下来，我被校长喊了出去。

　　“你值得拥有更好的未来。”

　　这是校长和我说的话。

　　他让我准备准备，明天就要出发前往去省重点高中的路途，现在开始，是我的准备假期。

　　回家的路上，我一直盯着怀里的通知书，我想快点回去打电话告诉妈妈、告诉张姐、再和布丁来个大大的拥抱。

　　等我回来时，王云珊也在，她听说张姐一直咳嗽就从大学里请了假，回来照看张姐，看着我怀里的通知书，她先是惊讶，然后露出欣喜的神情。

　　“张雨彤！你真是个天才！”

　　王云珊一把将我抱住，抱了我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了下来。

　　我和布丁来了个大大的拥抱，通知书被张姐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反复来看，激动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下，她说：“这林飞轩当时的通知书都没有这么好看……”

　　我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妈妈在电话那头高兴地笑着，我听见她和周围的人说：“你知道吗？我女儿考上省重点高中了，这就是我的骄傲啊……”

　　最后，我带着通知书来到李云的墓碑前，举在刻着她名字的前面。

　　“我没有考上市一中，我考上省重点高中了。”我说。

　　周围的桃树枝繁叶茂，天气和往常一样晴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