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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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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祁笑了。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宋倨桦对他说,别闹脾气。
可他闹什么了?
“我没有。”容祁说,“我不敢。”
下巴忽然一痛,宋倨桦的虎口抵住他:“别用这种表情跟我说话。”
容祁睫毛轻颤,闭上了眼。
他不想跟宋倨桦争辩,也没这个资格,他只是个MB,是宋倨桦买回来的鸭子。
鸭子。
什么金丝雀。他非笼中鸟,遑论钗头莺。
下巴上的痛感越来越强烈一股巨大的屈辱自后背升起,容祁牙关有些发颤,却始终没睁眼。
一睁眼,那双泛着红的眼睛就会立刻戳穿他的平静。
忽然,一声轻叹,宋倨桦松开手,轻轻将他从地上牵了起来。
“要听解释么?”宋倨桦问。
宋倨桦从不食言,他从前答应了容祁,只要容祁想,他承诺解释。
容祁摇摇头。
——容祁也很信守承诺,他也答应过宋倨桦,只要对方解释,自己就会改。
可他现在要改什么呢?
他无可指摘。
“先生。”容祁终于开口,“非这样不可吗?”
在收到宋倨桦“开门”的指令时,容祁就明白了一切。
“您和齐意奉斗,一定要让我做这个牺牲品吗?”他终于睁开眼,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委屈。
安排狗仔,牺牲自己,换得齐意奉潜规则手下素人的爆炸新闻,也算彻底炒热了这部综艺。
甚至能引导网友去查、去看,究竟是怎样的一个素人,能让齐氏总裁不顾脸面地夜晚偷会,等到综艺播出,又能与综艺里安静内敛的人设形成鲜明反差。
——他不火都难。
对赌协议的获胜更是不在话下。
“没有牺牲你。”宋倨桦说,“你的照片不会有任何的流出,记者的问题也没有任何一句是冲着你来的,我只是需要这么个人能把齐意奉钉在耻辱柱上,而你——”
宋倨桦的食指在他的唇上摩挲:“——我还舍不得。”
容祁笑了,眼底是毫无感情的苍凉。
动听的情话往往禁不起逻辑的推敲。
没有照片又怎么样?话筒、闪光灯都对着齐意奉又怎么样?
节目一播出,整个组里六个人就他一个素人,还有什么事能瞒住的?
都是些欺负小孩儿的拙劣谎言,也亏得宋倨桦能编出来哄他。
要赢下对赌协议,要斗过齐意奉,宋倨桦有太多别的方法,有太多不牵扯自己的手段,偏偏他选择最快、最方便,也是最能把自己拖下水的一种。
很商人。很利己。
容祁点点头:“好的。”
他的敷衍太表面,宋倨桦微微眯眼,却又什么都没说,片刻后,兀自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给你的礼物。”
——你看,玩物就是这样的,供人赏玩,他容祁能比这盒子里的东西高贵多少?
容祁接下,却没打开:“谢谢宋先生。”
面前男人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么一句“谢谢”,轻佻地挑起了他的下巴。
容祁微微一顿,把盒子放到一边,然后很知趣地脱下了自己的浴巾。
在赤身.裸.体的刹那,他的余光瞥见齐意奉的那件西装。
在这一瞬间,他有些感谢齐意奉,在那样手忙脚乱的时刻,第一反应不是质疑容祁,而是给他一件布料,以保全他最后的体面。
“在看什么?”宋倨桦捏着他的下巴,迫使容祁的目光看向自己。
“在想齐意奉?”
容祁看向宋倨桦,觉得对方身上的光影好像将他劈成了割裂的两半,一半劝哄着叹气、解释,一半霸道着占有、侮辱。
而这道劈裂的光影,叫矫饰的爱。
容祁轻轻闭上眼,光影就消失了。
最后他们还是做了。
后半夜,宋倨桦平稳的呼吸自身侧传来,容祁背过身,缓缓蜷缩成一团。
今晚是宋倨桦第一次替他清理,或许是出于愧疚,也许是几天未见产生的些许温情,但容祁觉得他没洗干净。
不然自己怎么总觉得一身黏腻呢。
他搓了搓手臂,也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太大,吵醒了宋倨桦,对方手臂一动,将容祁搂在了怀里。
这是一个近乎暧昧宠溺的姿势。
容祁动了动,挣不脱。
他懒得再躲,干脆就着这个姿势闭上眼,紧挨着的两具皮肉下,平稳跳动的两颗心脏却始终达不成同频。
一个渐歇渐缓,一个始终有力。
直到容祁的呼吸声也渐渐平稳,宋倨桦才睁开眼。
借着不算亮的月光,他凝视着怀中人的发顶,手掌下,是对方刚刚搓过的皮肤。
宋倨桦微微低头,在嘴唇堪堪碰上对方的发梢时,又猛地停下,眼中露出一丝疑惑,像是在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容祁翻了个身。
“宋倨桦。”他含糊不清地呢喃,“狗东西——”
宋倨桦挑挑眉。
“可是......我爱你。”一滴泪霎时落下,打湿了枕头。
宋倨桦的心脏倏然落空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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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祁醒来的事后,旁边的床已经空了,那滴洇湿枕头的泪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卡。
如果说昨晚只是被利用的愤怒,那么这张卡就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容祁的脸上。
他安静地注视着那张卡,半晌,才拿了起来。
卡沿嵌入皮肉,泛白的指肚勒出红印,容祁在这片刻中享受到了一种近乎自毁的解脱。
他缓缓松开手,低头给宋倨桦发消息:“谢谢先生。”
宋倨桦回得很快:“不限额。”
容祁皱起眉。
尽管隔着屏幕,单单三个字读不出什么,但容祁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但钱袋子撒钱,容祁扭头就给医院打了电话,将容爷爷的病房又续费了半年。
接电话的还是王姐,迟疑地问:“......确定吗?”
算上之前的三个月,容祁已经续费了近九个月的病房。
他算了算:“那就续费九个月吧。”
凑个一年。
王姐:“......”
听出对方语气中的犹豫,容祁重复:“续费九个月。”
王姐“哎”了声:“好的,缴费通知已经发到您手机,您线上付款就好。”
挂掉电话,容祁看着那一长串的数字,在输入密码时,手都有些发抖。
他不是不知道王姐的意思,那些犹豫和迟疑里,是善意、委婉的提醒。
提醒他病房可以无限期续费,但容爷爷根本活不到那时候。
根本活不到。
最后一个数字按下,页面跳转,看着“支付成功”字样时,容祁缓缓吐出口气。
——好像只要病房续得够久,爷爷的生命就能随着账单被无限拉长。
他将手机放在一边,准备去洗漱,路过浴室的时候脚步忽然一顿。
浴室在房门边上,而那儿似乎应该有件什么东西......
容祁左右看了看,确认齐意奉的西装已经从这个屋子里消失了。
心里的怪异感又多了一分。
总不至于是自己昨晚那滴泪的作用......
早知道哭这么有用,容祁叹口气,自己就抱着宋倨桦的大腿哭上三天,边哭边嘶吼自己好爱他太爱他了爱得要死要活死去活来。
他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边笑边刷牙,泡沫就这么被吹得满天飞,虚幻的光影里倒影着模糊的容祁。
他推门出去的时候,陈默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容祁漫不经心地问他:“你早就会知道昨晚的事,是不是?”
陈默没说话。
容祁也不追问,是不是都不要紧。
他拿出手机,觉得自己应该跟齐意奉解释点什么,但手指悬停在键盘上,他却迟迟按不下。
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说自己也不知道?还是说谢谢他的西装?
好像都不值当这么正式地说上一句。
半晌,容祁收起手机,进电梯往楼下去。
在下去的短短半分钟里,容祁设想了无数其他人对昨晚闹剧的反应,毕竟那么大的阵仗,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叮——”
电梯门缓缓打开,容祁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他们的眼睛、嘴角和每一块肌肤上扫过。
很正常。都很正常。
莫柏热情地勾住他的脖子:“早上好祁祁。”
容祁愣了一瞬,立刻反应过来,笑笑:“早上好。”
他的心稍稍放下,跟着电梯一块儿平稳着陆。
跟他的心一块儿平稳下来的是之后的录制。
齐意奉没再出现,倒是宋倨桦天天来,每晚八点半,风雨无阻。
他避开所有人,就像节目组里没人知道记者来的当晚,顶楼是怎样乱作一团,也没人知道宋氏的掌权人在夜晚无声地来,在清晨无声地走。
容祁倒不至于傻到以为这是宋倨桦留给他的体面,这不过是宋倨桦正常的作息,又恰好符合了他的需求。
宋倨桦仍然不温柔,仍然冷漠,仍然不懂节制。
容祁无声地忍受这一切,然后静静地看他弯下腰为自己清理,看他心血来潮拂去自己眼角的泪,看他把自己压在窗边,浑身滚烫地指着天上冷冰冰的月亮,问自己月亮好不好看。
之前的怪异感点到为止,容祁对这一切丝毫不动容,也不感激。
清理的是宋倨桦的产物,眼泪是宋倨桦的杰作,那轮月亮像一个猩红的大肉球。
但他会轻声说:“谢谢先生,我爱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