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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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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珠密集地打在伞背上,宋倨桦的声音显得低沉阴翳,比雨声还要厚重,浑身散发的低气压令人更为胆战心惊。
容祁顿了顿,安静地坐下来,没刻意地靠近宋倨桦,也没往窗边挨。放低的呼吸声淹没在雨里,看起来像个了无生机的白瓷娃娃。
陈默没上车,收了伞,替容祁关上车门,隔着深黑的透明车窗,容祁用余光清晰地看见陈默眼里那一闪而过的艳羡。
羡慕什么,容祁面无表情地想,我完了。
这么想着,他伸手拉下挡板,把后座开辟成了一个单独的空间。
宋倨桦淡淡出声:“知道我要做什么?”
“不知道。”容祁轻声说,“但您不开心了。”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抬头看向宋倨桦:“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您生气时的失态。”
宋倨桦迟迟没说话。
片刻后,他把手机扔给容祁:“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屏幕是很柔和的亮度,声音是很柔和的轻笑。
“我不会跳舞......”
“不露脸可以吗......”
“这样可以吗......”
直播时的声音在后座清晰地回响,容祁的面色一点点惨白,他想关了手机,宋倨桦的声音却淡淡传来:“不敢继续听?”
不是不敢,是难堪。
手机里的他还在卖笑,卖艺,卖脸面,很多话他自己说出来是不觉得有什么的,算计宋倨桦或者是齐意奉也心安理得。
可宋倨桦这个视频就这么把他的心安理得打碎了,非要在他面前摆上一面镜子,让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着他自己这张脸——
魅财、贪财、爱财,把那点儿不体面全摆在他面前的,好像他就是这么个腌臜人,与宋倨桦的高级商战和觥筹交错差了十万八千个阶级。
容祁第一次这么恶心自己。
宋倨桦的眼神居高临下,相比于他的狼狈,对方显得极为游刃有余,悠然自得地观赏着他的惊恐、难堪、羞愧、自卑。
容祁迎上他的眼睛,觉得对方那点似有若无的睥睨里,藏着浓厚的轻蔑。
他重重闭上眼。
那又怎么样呢,容祁想,我就是这么个人,为了钱爬上你的床,为了钱对着人卖笑卖艺。
可你还不是喜欢我?
再睁眼,容祁给手机熄了屏,递给宋倨桦:“我没不敢。”
——不敢继续听?
——我没不敢。
“我跟您说过直播的事,也说过有人给——”
宋倨桦打断他:“给你砸钱的是齐意奉。”
容祁的面色“唰”的惨白,从前直播时的种种怪异感一瞬间全数归位,他脱口而出:“我不知道!”
“是么?”宋倨桦问,“不知道,就可以穿着这种衣服跳舞?”
当晚的那件衣服,不露肤,却透过光能看见容祁的腰身轮廓。
“我是无意识的!”容祁说,“我不知道!”
轰隆——
天际划过一道闪电,巨大的雷声轰然炸开,容祁低下头,闷闷地哭腔传来:“我真的不知道......”
宋倨桦冷笑着:“容祁,‘不知道’三个字不是免死金牌。”
他伸出一根食指勾起容祁的下巴,逼迫他直视自己的眼睛:“你不知道?你无意识?前两天在酒店,你不是视齐意奉那件西装为救命稻草么?你不是很在乎、很难堪自己的身体被暴露么?怎么,到了摄像机前,就没这种顾虑了?”
“我没有......”
“还是说,在齐意奉面前,就可以没有这种顾虑?”宋倨桦一连串的问题,一长串的话,语速却急中带缓,始终保持着匀速,生气却始终不曾失态。
“容祁,你觉得好玩么?做着我的情人,勾引着其他男人,把我和齐意奉耍得团团转?”
“我不知道是他......”容祁惊慌地摇摇头,泪比窗外的雨还汹涌,“我真的不知道......”
宋倨桦重重地甩开他的下巴,容祁没反应过来,头猛地撞向车窗。
“砰——”
“轰隆——”
撞击声与雷声齐发,宋倨桦重新靠回椅背,手指快速地在笔记本键盘上翻飞,容祁没再靠近,安静地垂眼靠着窗,冰凉刺骨的车窗玻璃氤氲出水汽。
他温驯地听候发落,脑海却飞速盘算——
宋倨桦的怒火不可能就此平息,总归还是要折磨他的,打或者骂,床上或者床下,无非一顿皮肉苦,卖个惨扮个乖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事儿。
但宋倨桦不可能就这么踹了自己,他要踹,就不会在这儿等到现在,也不可能还让自己坐在这儿,上了车才发难,就是要给自己留面子。
宋倨桦对自己绝对是动心了的。
感情就是最大的破绽,只要宋倨桦动了心,自己暂时就没事儿。
想完这一切,他又觉得好笑,齐意奉说爱,宋倨桦藏着喜欢,可一个偷着录屏,一个不明事理,针锋相对之下,受伤的只有容祁。
这算什么呢,道貌岸然的爱么?
齐意奉提那件西装的下落,无非是觉得自己该谢谢他,可故事回溯,不是齐意奉非要深夜造访么?
宋倨桦觉得自己该爱他,心安理得地笃定自己一定会爱他,笃定那些甜言蜜语都是发自肺腑,凭什么呢?凭他由自身出发,而误打误撞与自己需求吻合的作息?还是凭他一巴掌一颗枣的温柔?
宋倨桦什么都知道,知道那个晚上自己迫切地需要一件蔽体的衣衫,可他命令自己脱去齐意奉的西装,又要求自己褪下最后的浴巾。
容祁想,幸好我都不爱。
车缓缓停靠在别墅门外。
大雨未歇,司机先一步下车,将伞撑在宋倨桦一侧的车门。
宋倨桦干净、体面地下车,皮鞋踏在雨里,地面循着足迹下起倒放的雨。
容祁这侧的雨戛然而止。
他抬头去看,坐直了身体,下一秒,车门猛地被打开,从外面丢进来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
“换上。”宋倨桦冷淡地扔下这句话,又关上车门。
手中的衬衫单薄、轻透,是很透气的面料,却也是水一沾就什么都看见了的面料。
以牙还牙,很直白、很幼稚,也很不符合宋倨桦风格的惩罚。
容祁叹口气,一面在心里骂着宋倨桦有病,一面慢吞吞地换上了衣服。
——大不了感个冒。
最后一粒扣子扣上,容祁推门出去。
刺骨的寒风一刮,他打了个寒颤,低着头走到宋倨桦面前。
伞从司机那儿到了宋倨桦手里,汽车呼啸而去,偌大的独栋别墅里只剩下撑伞的宋倨桦,和淋着雨的容祁。
他们的视线隔着雨幕对撞,容祁一向收敛熨帖的目光横冲直撞地直穿宋倨桦的眼底。
在平静冷淡的眸色中,他看出了一种近乎赌气的幼稚。
宋倨桦在等他讨饶。
他在剧组给自己留面子,在司机面前一言不发,直到现在,才执拗又沉默地想要自己服个软。
容祁一言不发,安静而温驯地站在原地,眼里氤氲的水汽让人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三秒一到,宋倨桦转身,扬长而去。
房屋的正门推开又合上,宋倨桦坐在二楼的阳台上,面前开着笔记本,巨大的玻璃落地窗外,是连绵不绝的雨,和在雨幕中显得模糊不清的容祁。
为什么不愿意低个头?他只要哭一哭——
只要哭一哭。
宋倨桦想,我就可以放他进来。
雨水转瞬就将容祁浇得透湿,容祁站在园子里,像一朵盛放的山茶。
胸与腰线在几乎透明的衬衫下若隐若现,比录像中的还要引人遐想。
录像。
录像。
如果容祁真的认准了自己的身份,就不会穿着那样的衣服在直播中出镜!
宋倨桦脑中无端回响起容祁曾经挂在嘴边的那句——
先生,我是您的。
什么才叫作您的?!是所有物!容祁是自己的所有物!
宋倨桦五指缓缓缩紧,泛白的指尖攥在鼠标上咔滋作响。
他是气什么直播么?是气齐意奉见着了什么不该见的么?
都不是!
他是气容祁没打心底就觉得他是自己的!
合格的宠物,优秀的玩物,就该自觉地将自己的手脚缠上木偶的牵丝线,再自觉地将线头放入主人的手中。
是我给他的自由太多了,宋倨桦眸色越来越暗,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
忽然,容祁动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接了个电话。
隔得太远,宋倨桦听不见声音,也看不清唇形,只是看着容祁的神色倏然变得惊慌,而后低头操作了两下手机,十秒后,他狠狠把手机往兜里一塞,猛地冲向别墅。
“先生!先生!”容祁拍着大门,“我错了,我错了!”
宋倨桦皱皱眉,下楼开了门。
门刚开,容祁就立刻扑了上来:“先生,求您!借我辆车子,借我辆车子!”
他的反应太突然、太剧烈,宋倨桦下意识问:“凭什么?”
凭什么。
容祁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去,他愣愣地往后退:“凭——”
是啊,凭什么。
容祁倏然转身,猛地向外面跑,宋倨桦刚要抬脚去追,却发现自己脚上穿着家居鞋,而门外的路湿滑,雨还在不停地下。
他迟疑三秒,再抬头,容祁已经跑没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