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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祭了天的开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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享有一世恶名的云家公子云祁,是有名的大善人云氏夫妇,从外面抱回来的白眼狼养子。
就在昨日,中元节的前一夜,死了。
此事惊动全云州城,有好事者听后,讥讽道:“得,正好祭奠他。倘若真有人记得他的话。”
手上无数条无辜性命,血债累累,这可是要永世不得超生的命格。
而故事的主角云祁本人,却不这么想。
他自认是在手刃仇敌之后,心满意足地死去,再没有未了的心愿。
如此说法不甚严谨,其实是与仇敌一家子同归于尽的,以一命换取仇敌家数十条命,至少在数量上,他觉得自己不亏。
至于死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是失血过多,还是力竭而亡,都有可能,倒也无所谓。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当夜,云府祖堂内,已战至筋疲力尽、连剑都握不住的云祁瘫软在地,看着眼前的火海吞噬过往的种种,癫狂大笑,行迹疯魔,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一边等死,一边思考人生。
这辈子过得如何,还有什么遗憾,都等到了阎罗殿陈情时,再容他好好说道,兴许还能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直到他最后的对手,奄奄一息地对他说:“……你便是杀了我们又能如何?我们也是受人指使!你是报错了仇!枉费了心血和性命!哈哈哈哈。”
嘎嘣。云祁咽气了。
他原以为这些人是冲“那个东西”来的,结果这一句话,直接让他郁闷了。
哪怕就让他这么稀里糊涂下去,也算这事是了了啊。
他估摸着,自己最后是给气死的。
闭眼之后,他的魂魄从身体内飘出来,浮在空中,和方才的对手大眼瞪小眼,很是尴尬。
两厢对望中,他指着那人,厉声问:“方才你说什么?!”
对手笑得洋洋得意:“我们上面有人~”
“……”云祁是个暴脾气的,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顿胖揍,对方作为鬼魂,自然无法鼻青脸肿,但也绝对不好受,不然也不必连连告饶,就差给他跪下了:
“大侠!大侠饶命啊!我说我说!其实我们都是被雇佣来做黑活的,不晓得背后金主是什么人,但确有其人啊!!大侠您仔细想想,单凭我们主子的实力,哪里能做得如此滴水不漏?”
“……”云祁听后,心道此话有理。
眼前这些狗腿子,都是云奕的打手,他一直以为真正的主谋,是他的堂兄云奕,至于人嘛,已经被他给放血折磨死了。
他四下一瞅,找到了云奕的尸身,早已彻底凉透,鬼魂也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转头想再问个清楚,却见那小喽啰的魂魄逐渐变得透明。他举起拳头,作势要再动手:“你耍什么花招?”
那人连忙道:“别别别!大侠!公子!哥哥!好哥哥,咱们可都是死人了,死人就得投胎去啊。我看您今日也是杀了个痛快,尘归尘,土归土,您不如就此放下,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
云祁很不爽:“你是在教我做事?”
那人笑得颇谄媚:“不敢不敢,您都杀我一次了。”随后,在他的注视下,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该死!!”云祁忍不住怒骂。
他早该想到的!就云奕那个草包,若真有本事筹谋得如此周全,他爹娘也不会不愿多分些家产出去,毕竟就云奕那个德行,给废物留下多少钱财,早晚都得被挥霍干净。
可又说幕后主使,另有其人,他一时也失了头绪。
在他眼中,爹娘都是极为和善的人,时常开仓放粮,周济百姓,那是顶顶的大善人,除了替二叔教养了云奕那头白眼狼一段时间,哪里还会有什么仇家?
还能有谁……还有谁……
他来回踱步,冥思苦想,还在祖堂外呆坐了一夜,外界的嘈杂都与他无关,可都快把脑袋给想破了,翻来覆去,仍旧毫无头绪。
再回神时,天都大亮了。
他这时才发觉,有哪里不对劲。
怎么他还在这里,没有去投胎?方才那个人是同他前后脚死的,怎么就消失了呢?
头一回做鬼,云祁自然是什么都不懂的,不过他发现这做鬼与做人,也无甚差别,人走路,鬼飘路,人与人交谈,鬼见鬼魂魄。
昨夜死了那么多人,魂魄却没有一个像他这般流离失所的,也是稀奇。他漫无目的地飘向宅院外面,这里对他来说,已然毫无价值。
连回头看一眼的都是不必的。
云家在云州城内算得上家大业大,云氏夫妇又是有名的乐善好施之人,这灭门惨事,在他离去、天将破晓之时已经传开,云府外被府衙和看戏的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云祁孤身一鬼,穿过庸扰的人群,谁也摸不着,谁也看不见,就这么告别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在街上飘啊飘的,飘着飘着,还真叫他遇到了别的鬼魂。
“老兄。”他上前拍拍对方的肩,鬼魂缓缓转过头。
云祁“啊”了一声:这家伙的死相,未免也太惨不忍睹了些。
鬼魂瞪着那双乌漆麻黑的死鱼眼,语调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何事?”
“是这样……”云祁将自己才做了鬼这事,告知这个鬼魂,鬼魂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你是死得不安生吧?一看就是魂魄太重,自然无法直接去往孟婆处,再晚些,无常会来勾你的魂。自然,你也可以自己去见此地的阎王。”
哟,还能自己去。云祁虚心请教:“那还是不劳烦无常大人了。请问尊驾,地府该怎么走?”
“往下,你就一直往下,等着有人拦你,就到阎罗殿了。”那鬼魂道:“到了殿上,自会有阎王亲自接待。”
云祁心中“哎哟”一声,诚然他还不是一般人,哦,不是一般鬼啊。
他道了谢,学着这鬼魂说的法子,屏住气息,沉入地底,身子(魂魄)轻盈,就这么一直往下沉去。
地底漆黑一片,静默无比,大概沉了有一柱香的时辰,眼前才终于有了一丝光亮。
还没等他看清是什么样的光亮,有两只手便先伸了过来,各自提着他的双肩往前,又丢开手,将他甩在地上。
“又一只厉鬼……”
云祁抬起头,那戏本上画着的罗刹一般的人物,青面獠牙,神色严肃,正坐在案头看他。
这足以叫一般人害怕的场面,云祁倒是笑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作揖道:“哟,阎王老爷,小弟这厢有礼了。”
阎王身旁的牛头马面对视一眼,神色不明。阎王向前探身,低声道:“还是个好玩的。过来,让本王看看。”
云祁依言上前,叫对方打量自己。
阎王打量一番,又翻动手中的簿子:“嗯……名字是叫云祁,云州城云家的养长子,云家……是那个大善人家的云家吗?”
马面在一旁道:“正是。”
“灭门惨事……怎么是你灭了你养父母的家门,自己的怨气却这么重?”阎王问:“今日的厉鬼里,可还有姓云的没有?”
牛头道:“没有了,这位便是云家的头一位厉鬼。”
“奇也怪哉,奇也怪哉……”
云祁跪坐在堂下,一语不发。
阎王看了半晌,合上簿子:“你的生平,本王已粗略地看过一遍,你可还有要辩驳的?”
云祁满不在意,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做的,没什么可辩的。”
“既然无可辩驳,你又为何怨气如此之深?便是在厉鬼中,也是个罕见的啊。”
“怨气?”云祁细细琢磨,他并不觉得自己生前和死后,有什么不同啊。
马面见他疑惑,解释:“凡人死后,魂魄都会飘出肉|身,化为鬼魂。这心无执念的,便可直接去往孟婆处,记档再投胎;剩下的,那都是有怨气的。
其中怨气极重的,譬如你这样的,那便叫厉鬼了,要么等黑白无常去勾,要么就自己沉下阎罗殿,但不管怎么着,这怨气必得消干净了,才能去投胎。”
云祁一愣:“意思是,我还不能投胎了?”
“你以为呢?”阎王道:“怨气这东西,得自己放下了,才能消散,旁人谁也帮不了。你一日放不下,便一日都无法投胎,只能继续做孤魂厉鬼。”
案台上的阎王又指了指镜子,牛头接过镜子,递在云祁脸前,叫他一瞧:呵,他比方才那位老兄强不到哪里去,他才应当做阎王!
“怎么这般难看……”想他生前怎么说,也是个标志的公子哥啊。他很嫌弃地推开镜子:“赶快拿走!”
阎王又让牛头将簿子递给他瞧。
生死簿子上画着各色各样的厉鬼,上吊走的舌头收不回去,跳了楼的血肉模糊,吃了药的七窍流血……算起来他这种的,还算是将就了。
阎王道:“行了,阎罗殿的记档完成。下一个。”
云祁傻眼:“等等!你你你!你们这便不管我了?”
阎王看都没空看他似的:“本王忙得很,还要见下一个怨气重的。”
云祁问:“这怨气重的厉鬼,这么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