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量悖论》柿子竹

3、窜座位

　　“老师，我想窜座位。”
　　才嘉尧的身影在办公室里格外显眼，他站得笔直，讲话时不疾不徐，尾音甚至有些散。

　　班主任抬眼看他，直接问：“周淮川烦着你了，还是乔程杰总找你聊天，亦或者是徐宁玥要死要活地想让你当她弟？”

　　才嘉尧那个座位之所以空着，就是因为之前坐在那里的人都受不了那三个极品。

　　分明是在尖子班，他们却一点儿也没有沉稳的气质，活脱脱像是三个要翻天的野鬼，没事儿就要整出点儿什么大事来敲她的头。

　　之所以把才嘉尧安排在那里，也就是因为学校的空桌椅都被捐走了，新购置的桌椅还没到，而且特意让才嘉尧把周淮川同桌位置的那个桌椅搬走也不好看，所以才先暂且这样安排了座位。

　　所以哪怕才嘉尧不提，她也会给他窜座位的，但要在新桌椅回来之后。

　　班主任说：“行，你先回去吧，等新桌椅到了之后，我就给你窜座位。”

　　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走进来个人。

　　周淮川。

　　周淮川推开门时，刚巧听见“窜座位”这三个字。他看见才嘉尧站在那里也不意外。

　　没什么好意外的。

　　人家想留就留，想窜走就窜走。

　　周淮川也不太在乎。
　　毕竟就是个刚同桌了一天半的陌生人。

　　才嘉尧此时也看着周淮川
　　两人视线交织着错过。

　　像是熟悉。
　　但确实只存漠视。

　　“行，老师，我先出去了。”才嘉尧说了句，而后便收回视线，离开了办公室

　　班主任又上下扫了才嘉尧的背影几眼。
　　更觉得他跟他爸嘴里描述的不太一样。

　　他爸谈起才嘉尧时，只是一句话带过。

　　“热爱生命，向往医学。”

　　班主任再看看才嘉尧现在这样子。

　　不像。

　　和她教过的那些一门心思想学医的学生身上的气质完全天差地别。

　　班主任心底暗地里点点头。
　　看样子，这孩子是内敛。

　　她又把视线落到周淮川身上，扁扁嘴角。

　　这个家伙也挺内敛的。

　　内敛得整天除了困就看不出别的情绪。

　　这俩人真是，某种意义上还挺适合当同桌的。
　　但是，这个座位肯定要窜。

　　这事板上钉钉。

　　—

　　“同学们，明天交一下钱啊，一共367元，学校要购置新桌椅，是那种靠背会高一点儿的，坐着会对脊椎更好一点儿，所以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好啊。”班长站在讲台上，宣布。

　　台下大多数人都把头埋进练习册里，只在班长说到钱数时停顿着听了那么一瞬。

　　学校又要交钱，367元。
　　他们记住。
　　之后便又把头埋进练习册里。

　　题海。

　　只有教室一隅的海是静止的。

　　周淮川的头上正蒙着本没写过几页的练习册，睡得沉。
　　乔程杰突然哀怨地喊了一句。

　　“哎呀———”

　　“早就知道要交钱，怎么又这么贵，我真是服了啊～～～”
　　他的声音在空气里飘。

　　才嘉尧低垂着眼看桌面上写了半页的练习册。他深吸口气，身子后仰，靠在椅子的靠背上。

　　“乔程杰。”才嘉尧叫了声。

　　“啊？”乔程杰应声：“咋了？”

　　才嘉尧说：“在小学我转走之后，你的声音就一直这么大吗？”

　　乔程杰猛烈地点点头，又反应过来才嘉尧正背对着自己，根本看不见，才说：“对啊。”

　　才嘉尧说：“怪不得变成小矮子了，原来力气都被用来给嗓子补充能量了。”

　　乔程杰清楚地听见才嘉尧笑了一声。

　　这绝对是嘲笑。

　　不，不对。

　　这笑听着还挺平和的。

　　而且，嘲笑应该是歪着嘴角。

　　乔程杰觉得自己聪明，把两只手搭上才嘉尧的肩膀，说：“才嘉尧，快，让我看看你的嘴角。”

　　才嘉尧挣脱他的手，又戴上耳塞，重新看题。
　　乔程杰却不依不饶，声音大了些，说：“才嘉尧！你快让我看！看！啊！”

　　“看什么。”

　　那个趴着的人拿掉了蒙在头上的练习册，懒散地靠在椅子靠背上，侧眸看乔程杰，眼睛眯着，问。

　　乔程杰转头看周淮川，他立马说：“诶诶，周淮川，你快帮我看看才嘉尧的嘴角是不是歪着的。”

　　周淮川瞥乔程杰一眼，因为刚睡醒，他动作有些迟钝，过了两秒，才勾了下嘴角，侧身去看才嘉尧的嘴。

　　“没歪，是正的，是直的。”
　　但下一秒，周淮川在收回视线时，视线却与看向他的才嘉尧正对上，周淮川也不转移视线了，也那样盯着对方。

　　周淮川的眸底有窗的倒影，透着亮。
　　才嘉尧的眼底则是背着光的黑漆漆。

　　乔程杰拍了下自己的胸脯，松了口气，喃喃地说：“我就说么，才嘉尧能嘲笑我？开玩笑一样。”
　　话落，乔程杰就看见自己面前两人正沉默着对视的画面。

　　“…….周淮川，你怎么眼底有光啊。”
　　乔程杰指了下周淮川的眼睛。

　　“…….才嘉尧，你怎么像看仇人一样，眼睛黑得跟关灯了一样。”
　　乔程杰又向前伸身子，凑近去仔细看。

　　才嘉尧率先移开视线，转而去看乔程杰。

　　“乔程杰。”才嘉尧用手指点了点乔程杰的太阳穴，说：“你这里面，是不是安马达了，天天这么活跃。”

　　“靠！”乔程杰拍掉才嘉尧的手，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说：“你懂不懂啊小才，我这叫思维跳脱，能创新的天才都有这个特点！”

　　顿了顿，乔程杰又说：“而且啊，咱才坐在一起一天半，你怎么能直接说‘天天’这个字眼呢。”

　　才嘉尧笑了一声，“那怎么，难不成明天你就不思维跳脱了？”

　　乔程杰说：“那倒不是，但是啊，说不定下下周考完试后，你就能看见个不跳脱的——”

　　“下周五晚自习新桌椅就到了。”周淮川出声，打断了乔程杰的话。

　　“那怎么了？”乔程杰云里雾里，不明白周淮川怎么突然说这个。

　　“怎么，新桌椅上有魔咒，我用了就会控制不住地想要说话？”乔程杰说着说着自己就笑出来了，“真是最近看魔幻小说看多了。”

　　周淮川没回应他说的话，又重新趴到了桌子上。

　　大课间还剩十分钟，睡觉。

　　才嘉尧看着周淮川的动作，耳边还响着他方才说的话。

　　下周五就能窜座位了。

　　今天是周四。

　　还挺快的。

　　—

　　下午有节微机课。

　　微机课没什么正式的教科书内容可讲。
　　老师把学生们领到个电脑室里，就让他们自己开电脑玩了。
　　乔程杰直接熟练地坐到微机室一角。

　　那处有一张空着的桌子，旁边四个凳子。

　　周淮川也过去，坐到乔程杰对面。

　　徐宁玥刚睡醒，还不太清醒，本来不太想过去。但她半眯着眼扫了一圈，才想起来跟她关系最好的那个女生请假了，于是，她也过去坐到了乔程杰身边。

　　才嘉尧站在微机室门口，看着大家陆续入座，他打算等着所有人都找好座位后，再随便找个空座。

　　“来啊来啊。”
　　乔程杰朝着才嘉尧招手，他又怕才嘉尧不过来，扬着声音添了句：“那种电脑桌位置不够，你找不着空座的，只有我们这儿有空座，你就过来吧，让我乔某人带你放松放松。”

　　听此，才嘉尧看了眼周淮川身旁的空座。

　　周淮川适时开口说：“东边还有个空座，乔程杰，你别勉强新同学。”他声音淡淡的。

　　才嘉尧却觉得他的声音简直可恨。
　　他扯扯嘴角。

　　别勉强。

　　这三个字，阴魂不散。

　　才嘉尧抬步走过去，直接坐到周淮川身旁。

　　乔程杰已经驾轻就熟地从兜里掏出副扑克牌。他打开牌盒，把扑克牌洗了一遍，才端正地摆在桌面上。

　　“抓吧。”乔程杰说。

　　徐宁玥见此，挑了下眉毛，问：“玩火箭？”

　　“对。”乔程杰应声。

　　周淮川已经抓了张牌，他随意地靠在椅子上，扫了眼牌面。而后他转过头去看他的下家才嘉尧。

　　才嘉尧没刻意避着周淮川，所以他轻而易举地就能看清才嘉尧的牌面。

　　一张红桃二。

　　周淮川又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红桃三，微不可闻地啧了一声。

　　才嘉尧就在周淮川收回视线的那一刻，也看了眼他的牌面。

　　一般。

　　才嘉尧手上抓牌的动作不停，问乔程杰：“输了怎么办？”

　　乔程杰回他：“我们之前玩牌，都是谁输了谁就刷本练习册，期限一个星期。”

　　才嘉尧点点头，淡淡说：“行，只是希望有些人输了之后能别勉强。”

　　他意有所指。

　　周淮川动作一顿，才接着抓牌。

　　但周淮川又像好心一样，开口说：“新同学，一会儿你输了也别伤心，毕竟我们都是牌场老手，你输了也正常，如果你要是受不了一直输的话，觉得心态崩了，就及时喊停，别勉强。”

　　才嘉尧瞥他一眼，说了句：“你也是。”

　　乔程杰在两人之间打量了一圈。

　　“这怎么火药味一下子就上来了？挺猛——”

　　“呃。”

　　乔程杰的话止住，他侧过头去看撞了他一下的徐宁玥，歪歪脑袋，刚想问怎么了，就看见她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

　　徐宁玥说：“乔程杰，安静好不好，让他俩自己交流感情。”

　　乔程杰听此，就明白这家伙是又要开始磕cp了。

　　徐宁玥最喜欢干的就是磕cp，尤其是同性cp，她磕起来简直眼睛里面冒火花。

　　乔程杰有时候都怀疑，徐宁玥会不会在背地里磕他的cp。

　　但显然，徐宁玥眼里根本没有他的位置，轮不到他。

　　譬如现在。
　　徐宁玥仔细看了眼周淮川和才嘉尧互相偷看对方牌的小动作，她紧紧牙关，心底土拨鼠叫了一声。

　　他俩这是干什么呢。

　　cp感，这不就来了。

　　好吧。
　　徐宁玥承认，在她眼里，俩人只要长得好看就有cp感。以她的眼光来看，才嘉尧和周淮川绝搭啊。

　　此时，周淮川抬眼看了她一下。

　　徐宁玥抿抿唇。

　　周淮川这一眼是什么意思？

　　他要出老千？

　　暗示自己呢？

　　徐宁玥磕cp的心思就此停住。

　　桌上的牌被抓完。

　　周淮川直接把单张红桃三扔到桌面上。

　　才嘉尧扔上去一张红桃二。

　　乔程杰直接叫出来：“我靠！才嘉尧你疯了吧？你用二管一张三，你其他牌是得多牛啊，才能经得起你这么出牌。”

　　才嘉尧瞥他一眼，说：“你看看不就知道了。”他又一字一顿地咬着字说：“管不上也别勉强。”

　　乔程杰哦了一声，说：“我管不上。”

　　徐宁玥理所应当地向前递手。
　　那意思分明就是——

　　来。

　　你来。

　　舞台给你。

　　才嘉尧又扔了个顺子。

　　“六七八九十JQ。”

　　那俩人又过。

　　“要不起。”徐宁玥、乔程杰异口同声。

　　才嘉尧余光里看了周淮川一下。

　　发现对方没什么动作。

　　他刚抽出几张牌要往桌子上递，就听见周淮川开口说：“等等我啊，我能管上。”

　　才嘉尧动作停也不停，直接又出了个牌。

　　“2。”
　　才嘉尧干脆地把牌念出来。

　　周淮川心底啧声。
　　这是念牌呢，还是说他二。

　　乔程杰、徐宁玥异口同声：“不要。”

　　才嘉尧扔牌：“三个六。”

　　周淮川单手夹着几张牌，他扫了眼才嘉尧所剩无几的牌，舔舔唇，他说：“要不起，你出。”

　　才嘉尧剩下的牌是个顺子，直接扔到桌面上，“赢了。”他说的时候特意盯着周淮川。

　　周淮川耸耸肩。

　　才嘉尧和乔程杰是同伙，下个理所应当是乔程杰出牌，但乔程杰看了眼手里的烂牌，他从里面抽出最大的一张J放到桌面上，看都不敢看才嘉尧。

　　徐宁玥垫牌，出了张Q。

　　到周淮川，他直接扔出来两个炸，而后以一个顺子结尾。

　　手里的牌都出去了，周淮川直接往椅子上一靠，看着才嘉尧说：“赢了。”

　　才嘉尧扫他一眼，又看向直冒冷汗的乔程杰。

　　才嘉尧心底估摸着。

　　这局，乔程杰必输。

　　作为同伙，连带着他也会输。

　　周淮川此时对着乔程杰说：“乔同学啊，输了也没事，别勉强。”

　　他刻意拉长尾音。

　　乔程杰都忍不住叫了句：“闭嘴闭嘴。”

　　而才嘉尧坐在一旁不吭声了。

　　周淮川绝对故意的。
　　他肯定。

　　才嘉尧把椅子挪远一些，离得周淮川有一步远。他盯着牌局。

　　乔程杰紧盯着徐宁玥的牌，数着她的出牌节奏，以及她剩余的牌数，好不容易，他找出个见缝插针的契机。
　　乔程杰连忙抓着两张牌，说：“别动，这把，我必定能赢———”

　　“赢什么？”一道声音突然传来。

　　几人齐刷刷地扭头去看。

　　班主任正抱着臂，站在不远处，盯着他们几个，似笑非笑。

　　“妈啊，完了。”乔程杰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