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量悖论》柿子竹

7、第一

　　“好了，收卷。”监考老师一声令下，全体学生停笔。收完卷后，大家陆续离开考场。

　　考试当天，课程全部停止。

　　也就是说，考完试，就可以回家了。

　　才嘉尧直接打车回家。

　　到家。
　　才嘉尧摁下门口的顶灯开关。
　　他慢慢地换上拖鞋。

　　弄好后，他直接瘫在沙发上。

　　躺着。
　　什么也不干，什么也不想。

　　倏地，电话铃声响起。

　　才嘉尧瞥了一眼身旁手机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没什么动作。

　　那电话铃声只响了五秒，便挂断。

　　而后，便接连传来几声消息提醒的震动音。

　　才嘉尧点开。

　　是几条语音。

　　才父发来的。

　　【才嘉尧，怎么不接电话？考试了吗？成绩怎么样。】

　　【座位呢，我特意告诉老师，让她给你安排单人单桌，但是这老师犟，说全看你意愿，你主动去告诉她一声吧。】

　　【另外，我最近在国外学习，要一阵子才能回国，你最近如果想联系我的话，直接给那个助手发消息就好，他会转告给我。】

　　语音播放完毕，才嘉尧阖上眼。

　　半晌，他才发送过去一条消息。

　　【独白：知道了。】

　　那边之后，就再也没了来信。

　　才嘉尧闭上眼，便睡着了，昏昏沉沉的，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夜晚十点四十六分。

　　是被手机震动吵醒的。

　　才嘉尧摁开手机，恰好来了给陌生电话。

　　他接通。

　　“哪位。”才嘉尧的声音还有些暗哑。

　　那头有些喧闹，过了两秒，才传过来准确清楚的回答。
　　“才嘉尧，是我，乔小少爷。”

　　乔程杰的声音传过来，高扬着。
　　听那声音，就知道他在笑着。

　　“有事么？”
　　才嘉尧躺在沙发上，客厅里一片漆黑，只有窗户隐隐透进来的月光投在地板上，留下一滩光亮。
　　可才嘉尧是仰着头看天花板的，他眼底没什么亮，只是黑得望不见尽头的一片。

　　他问话时，直勾勾地盯着那片黑，觉得就像整个人浸泡在黑夜里面，和手机那头的喧嚣割裂成两个世界。

　　乔程杰那头明显有压抑着的讲话声，才嘉尧听着，就知道，估计周淮川和徐宁玥就在旁边，说不准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人。

　　乔程杰迟迟没开口说话。

　　才嘉尧又问了句：“什么事？”

　　乔程杰支支吾吾的，那头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笑，才嘉尧把手机拿远一些，最后，他干脆打开免提，把手机随手扔在沙发上。

　　那边的笑声持续了十多秒，才停止。

　　最后，手机落到徐宁玥手里。

　　徐宁玥的声音有些不稳，且那头的喧嚣声在渐渐远离，她应该是正在往另一处安静的地方跑。
　　“才嘉尧，我们在外面玩剧本杀呢，差一个人，要不要来玩个热闹。”

　　说完，徐宁玥觉得这样说像是只想拉着才嘉尧凑数一样，顿了顿，她又添了句：“本来刚考完试就想去问你要不要一起出去玩来着，但是没看见你人，乔程杰打算给你打电话，又被周淮川拦下来了，他说看着你像有急事，直接奔着出租车就去了，所以到现在才打电话问你。”

　　“小才同学，要不要来？”徐宁玥又问了句。

　　才嘉尧直接拒绝：“不——”

　　但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中央大街，榆林剧本杀。”周淮川的声音，说得直截了当。

　　才嘉尧像是没听见一般，说：“徐宁玥，我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他现在只想在家里待着，他很累。
　　转学后，他还没好好歇着。

　　可那头的周淮川却说：“徐宁玥说，你要是不来，乔程杰就没有伴儿了，要被踢出去。”

　　才嘉尧哂笑一声，说：“周淮川，撒谎也得有点儿真实性。”

　　周淮川嗯了一声，扬着声音对那头说了句：“把乔程杰踢出去吧。”
　　不出两秒，就传来乔程杰的大叫声。

　　“诶！你们干什么！”

　　“靠啊，才嘉尧！你个负心汉！”

　　“我现在遭受的罪行，都是因为你啊！”

　　“你的良心呢！！！！”

　　才嘉尧平静地听着。
　　半晌，才嘉尧才开口，问周淮川：“你想让我去？不是跟我不对付吗，现在又是搞哪一套呢。”

　　这声音淡淡的，才嘉尧甚至没有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他扭头看了眼窗外的月亮，两个。
　　或许是发烧了，毕竟前两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加上常熬夜，抵抗力弱，这凉风一吹，人就倒下了。

　　周淮川听着他的话，回答：“嗯，跟你不对付，也不想让你来。”

　　他这句话在房间里飘着转，才落进才嘉尧的耳朵里。是实话，还算诚实。

　　才嘉尧闭着眼，说：“那你搞什么呢。”

　　周淮川不疾不徐地说：“跟他们玩快问快答，连输了挺多把的，一个问题五块钱，我输了三百，你要是不来，他们这局子就要散了，钱无所谓，但面子得要回来。”

　　才嘉尧哦了一声，说：“祝你早点儿把面子找回来，我人就不到场了。”

　　才嘉尧也不大喜欢周淮川。

　　周淮川这人怎么说呢。

　　看着他，才嘉尧就觉得，这人不好招惹。
　　后来也确实验证了这个感觉。
　　周淮川和他相处的时候，两个人好像都对彼此陌生，但又好像挺熟悉的，是一种讨厌彼此、互相呛声的那种熟悉。
　　在别人眼里平常，但他们知道，如果不是小时候养成的性子还算稳，脾气再冲一点的话，说不准那句话说出口之后，他们就互相咬着牙掐起来。

　　这事挺幼稚的，才嘉尧这辈子都不会干。
　　但又觉得，周淮川这人值得挨掐，就凭他那一句——你装什么。

　　才嘉尧现在是打从心眼里对周淮川生不起好感。

　　所以。
　　周淮川输钱，关他什么事。

　　那边听完他的话，直接挂断电话。

　　才嘉尧再次阖上眼。

　　他感觉到额头上的温度越来越灼热，这时候应该吃药，但家里哪有一盒药。
　　才嘉尧没力气站起来，或许说，他不想站起来。
　　烧就烧吧。
　　看看能不能让他烧死在今晚上。

　　才嘉尧睡着了。

　　再醒来，是第二天凌晨三点十五分。
　　才嘉尧摸了摸额头，烧退了。

　　看吧。
　　不吃药也能活。

　　这是才嘉尧这么多年摸索出来的铁律。

　　才嘉尧坐起身，回了卧室。

　　卧室没怎么收拾，看着空旷，只有墙角摆这个放满衣服的行李箱，连床上的被褥都是单薄的，像是随手从商店里挑了个看着顺眼的，就带回家了。

　　才嘉尧躺到床上。

　　他开始想窜座位的事。

　　离周淮川远点儿吧。

　　单人单桌也行，老师说让他选。

　　但好不容易有了能有同桌的资格，才嘉尧又觉得没必要再单人单桌，整天没什么生气，说不定最后，他连怎么说话都要忘了。

　　那坐前边？

　　也行。
　　直接坐第一排吧。

　　才嘉尧定下。

　　才嘉尧早上到上学点，下楼的时候，就看见自家楼道里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见到他，下意识地和手里的照片比对了一下，而后扬起笑脸，说：“是才同学吗？我是才主任以前带过的一个医生，你转学回来了，才主任特意让我来看看你的情况。”

　　那男人带着副黑框眼镜，笑得温和，他介绍自己：“我叫董林程，你以后有事可以找我。”说着，他递上来一张名片。

　　才嘉尧看了一眼，点点头，“谢谢。”

　　董林程笑笑，说：“你现在是要去上学吗？我送你吧。”

　　才嘉尧摇头，拒绝：“不用，我自己走。”

　　说完，董林程也不勉强，而是直奔主题，他说：“你以后安排的辅导班可能要我帮你找，所以你常看信息，我到时候会把辅导班的位置发给你，对了，你考试了吗？才主任说，他想要你最新一次的成绩单。”

　　才嘉尧仍是那副表情，淡淡的，他开口说：“成绩没下来，刚考完，过两天我发给你。”

　　听此，董林程点头，说：“行，那我先走了，记得给加我微信。”

　　说完，董林程直接离开。

　　才嘉尧垂眼看了下手里的名片，塞进校服兜里。

　　—

　　才嘉尧进班级的时候，就发现班级里拥堵一片，再看地上，接连摞这几个书山。

　　“快收拾东西。”班长过来提醒才嘉尧，“大榜下来得很快，大概第一节课下课就能窜座位了，你现在收拾一下，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说完，班长低头接着收拾自己的书桌堂。

　　才嘉尧也走向自己的座位，把书从桌面上拿下来，放在一旁的地上。
　　他收拾了有一阵子，周淮川姗姗来迟。

　　周淮川看了他一眼，拉出来凳子，直接坐下，趴桌子睡觉。刚趴下两秒钟，周淮川又坐起来，把校服外套脱下来，套在脑袋上，接着趴下。

　　上课铃响时，才嘉尧刚好把所有的书本都在地上摆好。

　　第一节课是班主任的课。

　　班主任讲了三十分钟，留了十分钟给大家窜座位。

　　“好了，现在大家都到走廊里去，我按大榜念名字，念到名字的直接进来选座位就行。”

　　才嘉尧直接站到了走廊窗户旁边，窗户半开着，吹进来的风吹透了他的校服布料，有些许凉。
　　同学们一个接着一个的出来。
　　人挤人。

　　他们这些坐在后面，靠着后门，先出来的，都被挤到了窗户旁边。

　　才嘉尧的胳膊被撞了一下。
　　他侧头看过去。

　　是周淮川。

　　周淮川头上还蒙着校服外套，他感觉到胳膊上的触感，侧眸看了一眼，发现是才嘉尧，他把胳膊抬到胸前，抱着臂，勉强和才嘉尧隔开一段距离。

　　才嘉尧收回视线，他就看见自己面前被挤过来个乔程杰。
　　乔程杰嘴里嘟嘟囔囔的，但等看见了才嘉尧，他立马睁大眼，凑上来压低声音问：“小才，你想做哪儿？咱俩当同桌啊？”

　　才嘉尧说：“那徐宁玥呢。”他扬扬下巴，示意乔程杰看着不远处的徐宁玥。

　　乔程杰却撇撇嘴，说：“昨天晚上你没来，我自己一个人成个组，玩什么都不顺，最后好不容易和徐宁玥分一组去了，结果一直连输，她说要远离我，还和我分桌，不想跟我做一块儿了。”

　　说完，乔程杰又感叹了句：“才嘉尧，你都不知道，昨天晚上，周淮川硬是靠实力，输了六百块钱，他点子实在是太背了，就连玩个石头剪刀布他都没赢过。”

　　乔程杰说得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扬高，“你说他这人诶，昨天还有个漂亮学姐在，本来还对他有意思呢，结果见他一直输个不停，人家直接就走了，说什么——”

　　“怕她再多看周淮川两眼，以后喝口水都能噎着。”

　　“你噎着了？”这句话紧跟着而来。

　　周淮川瞥着这边，声音淡淡的。

　　乔程杰摆摆手，“那倒没有，就是错过了个漂亮学姐，挺可惜的。”说完，他就扭头接着和才嘉尧说：“才嘉尧，那个学姐，真的太太太漂亮了。”

　　才嘉尧随口搭话：“有多漂亮。”

　　乔程杰立刻说：“你都无法想象她有多好看！大长腿，而且还肤白貌美，她昨天都没化妆，就能秒杀全场所有莺莺燕燕。”

　　乔程杰说不出来更多的话来夸那个学姐，他恨不得直接竖起三根手指，指着天发誓，向才嘉尧保证那个学姐有多漂亮。

　　才嘉尧应声：“嗯，那确实挺漂亮的。”

　　恰巧一阵凉风吹过，吹得才嘉尧的嘴唇有些干涩，隐隐有些裂了的痛感。
　　才嘉尧轻轻地舔了下嘴唇。

　　哪知，乔程杰看见他这个行为，立马拍手说：“才嘉尧，要不我帮你和那个学姐拉拉线吧！真的，她真是太好看了！”

　　此刻，倏地传来声笑。

　　“我是第一，某些人只能勉强当第二，当个备选。”周淮川的话略显讽刺，冷飕飕得。

　　“周淮川吃火药了？”乔程杰压低声音问才嘉尧，满脸不解。

　　才嘉尧看了一眼周淮川，觉得他现在像个输了钱之后没地方撒气的怨灵。
　　其实才嘉尧看不太清周淮川的脸，校服外套挡得严实，但这也不妨碍才嘉尧把周淮川的形象往不好的方向猜。

　　才嘉尧不咸不淡地说：“可能冤魂附体了吧。”

　　乔程杰想到什么，点点头，刚要说：“自从前几天，他的脸就一直——”

　　“行了，都站好吧。”
　　班主任出声，管了下纪律。

　　乔程杰立马闭嘴，站直。

　　才嘉尧长得高，他隔着人群，直接和班主任对上视线。
　　班主任视线很轻地在他身上落了两秒，又看了眼手里打印的榜单，没什么表情。

　　“才嘉尧，第一名，进来吧。”

　　大家本是有些许困倦，但第一个名字从班主任嘴里吐出来时，平地惊雷起，困意被炸散了一半。

　　班主任手指轻轻扣着讲台桌，侧眸看了才嘉尧一眼。

　　超了第二名十四分。

　　确实像他爸说的那样。
　　成绩优异。

　　但也没什么好稀奇的。
　　这样的学生，她也见过不少。

　　才嘉尧面前被让出条窄路。
　　他直接走过去。

　　才嘉尧没怎么挑座位。
　　搬好书，他径直走向第一排靠窗户的位置。

　　门口的人拥堵。
　　空旷的教室里他独坐。

　　乔程杰手撑着窗户边沿，嘴里一句接着一句的“我靠”。

　　不是，才嘉尧小学时候是学习挺不错，但也不至于考第一啊？

　　乔程杰心底连个缓冲都没有。

　　乔程杰挪动着步子，窜到周淮川身旁，想找个人念叨念叨，但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周淮川说了句——

　　“让人家抛弃了？”

　　乔程杰：“？”

　　“不是。”乔程杰扭头看他，皱着眉头，问：“什么叫抛弃？”

　　“你怎么说的好像我是被嫌弃的小媳妇一样？”

　　周淮川瞥他一眼，“不是吗？”

　　乔程杰呸了一声，大声说道：“靠啊，周淮川，你才是小媳妇呢！”

　　周淮川说：“谁是谁知道。”

　　乔程杰连退两步，说：“周淮川，你知道吗，你现在像是个得不到就诋毁的人渣！”

　　周淮川嗯了一声，说：“我是人渣，也不渣你。”

　　闻言，乔程杰瞪大眼睛，说：“不对，你这说的怎么好像咱俩有什么一样——”

　　“而且，这话从你小子嘴里说出来，怎么gay里gay气的。”

　　“靠啊，周淮川，你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