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望，射天狼》鸦槑

12、兄长

　　原书中卫烨在西洲一战中封神，成了与父亲卫叔公齐名的名将。

　　命运却给这位天纵英才开了个玩笑，在他灭西洲，天下瞩目时，死于一场刺杀。

　　官方调查的结果是西洲残部的报复，这个说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

　　还有一种说法是霍渡布局杀的。
　　因为西洲及朝廷大军最终被卫烨副手，霍渡掌控。

　　书中关于卫烨，只大段出现在西洲战场。前期，卫烨只有寥寥数语：摧枯拉朽之势处置了一起军中贪墨案；蜻蜓点水般抹去卫家内宅一起丑闻。

　　卫琼觉得他的性格属于刻板严厉，不近人情的那种。

　　是以，她起了个清早，换上原主惯穿的常服，将头发高高梳起，对着花梨木镶螺钿镜匣照了照，果然原主了许多。

　　卫烨不同于四个丫鬟，她们四个即使发现卫琼不对劲，也不敢置喙。

　　卫烨是她的亲哥哥，又是身居高位的领兵之人，卫琼不敢掉以轻心，她尽量学着原主的样子——

　　在砚台里倒上清水，磨出墨汁，将几支毛笔沾满墨水，一一放好，又摊开几卷书简，假装自己很认真。

　　最关键的是西征行军图，她在上面添了一笔，不敢多涂，反正看着就是有最新墨汁，代表她在认真研究。

　　布置好现场，珊瑚早已摆好早膳。

　　卫烨却一直没有出现。

　　丁香等人入内，朝着卫琼行礼后，说道：“珊瑚姐姐，今日刘管事做了荷叶粉蒸肉，我们都吃完了。”说完还得意地笑两声。

　　四个丫鬟不知道卫烨会提早一日来十二营。

　　“好啊，我再也不要跟你们说话，哼~”珊瑚故意板着脸。

　　红麝很自然地将一勺粉蒸肉送到卫琼面前的小蝶里，“女郎，刘管事的厨艺的确不错，不止是荷叶粉蒸肉，还有凤尾虾，奶汁肥王鱼，女郎试试这道神仙鸭子，奴婢觉得最好吃。”

　　没错，在卫琼的鼓励下，从早膳她就大鱼大肉。

　　绿袖柔声说道：“神仙鸭子是好吃，可荷叶粉蒸肉品相味道俱佳。”

　　丁香立即点头，还冲着绿袖眨眨眼，绿袖嗔了她一眼，回头给卫琼添茶。

　　珊瑚也凑趣，“我也赞同红麝，神仙鸭子是今日最佳。”

　　“珊瑚姐姐又没吃，哪里知道。”丁香立即反驳。

　　“闻着你们身上的味就知道。”珊瑚冷哼道。丁香立即揶揄，“姐姐不是再也不与我们说话了吗？”

　　众人噗嗤笑出了声。

　　卫琼也很上道，“我认为，神仙鸭子最好吃。”说完还朝着红麝眨眨眼。

　　绿袖抿嘴一笑，“难怪红麝姐姐一个人吃了一道神仙鸭子。”

　　红麝瞪了绿袖一眼，不去回应珊瑚的目光质问，反倒对丁香说道：“你们都不爱吃，我就吃了，可是珊瑚姐姐最喜欢吃荷叶粉蒸肉，你们却一口都没给她留。”

　　卫琼与珊瑚双双无语望屋顶。

　　本来想拉个偏架坑一坑丁香和绿袖这两个小坏蛋，没想到选错了盟友，红麝也这么不靠谱呀。

　　“哎呀行了，这些都送你了，”卫琼端起只吃了一口的荷叶粉蒸肉，“珊瑚，你快些去用膳，一会还有事要商议。不要理会她们。”

　　珊瑚笑着双手接过出青玉餐盘，“我帮姐姐拿。”绿袖笑着接过，刚一转身，青玉餐盘脱手，碎了一地。

　　卫琼一惊，抬眼看向迎面走来的端方君子，云绫锦紫团水纹衫十分华贵，面容俊雅，仪态端方。
　　一见卫琼就笑，“阿琼。”

　　卫琼立刻起身，“…大哥…”

　　绿袖已经跪倒在地，方才还在说笑的丫鬟慌乱行礼，卫烨略略诧异，但也没在意，只淡淡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他环视了一眼屋内陈设，目光最终落在花梨木镶螺钿镜匣上。

　　卫琼的心一下子跳到嗓子眼。
　　这个镜匣是她喜欢的，却不是原主喜欢的，短短数日，上面就摆满了胭脂水粉，珠翠首饰。

　　卫烨笑着点头，“总算有点闺阁女子的样儿了，平日不管母亲怎么劝你，你都不肯在这上面用心。”

　　“大哥可有用过早膳？珊瑚，再添一副餐具。”

　　“还未，”卫烨看着桌上的大鱼大肉，似乎很满意，“你呀，终于知道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伤可好些了？”
　　说着，用手背试了试卫琼面前的药盅。

　　绿袖与红麝快速收拾好碎碟子，然后头也不回地退下。

　　珊瑚重新添了餐具，丁香已经吩咐厨房再加两道菜送来。

　　卫琼秉持着你不问，我坚决不开口的原则，一气将汤药饮尽，继续吃神仙鸭子。

　　卫烨看着卫琼的动作，似乎很想发表意见，犹豫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说道：“其实你不用特意陪我。”

　　“……”卫琼放下箸，端起茶盏，其实她是有些紧张，不知道该干什么，“我想陪大哥坐会。”

　　卫烨温润一笑，放下汤匙，拿过珊瑚送上的锦帕擦过手后起身。

　　卫琼立即跟上。

　　书中，卫家兄妹商议要事，基本都在书房。

　　十二营出了这么多事，卫琼又接连受伤，卫烨不可能不问。

　　她已经打好腹稿，就一个原则，将十二营大小事务全都推给卫烨去处理，包括夜莺，也一并打包交给卫烨。

　　“你？”卫烨拿起书简，看着明显刮过，又重新写上的名字，“此事由不得你我。”

　　啊？

　　卫琼看着书简上西征将官面单上，因为刮了两次，导致‘霍’字有些晕染的名单，心里忖度着卫烨说这话的意思。

　　她已知，明面上，皇帝下令让霍渡入十二营磨练，实际对比其他皇子，此举与流放无异。

　　皇帝还特意选在西征在即之时，令霍渡从军，大约也有暗示卫家，让霍渡随军出征之意。

　　战场无情，刀剑无眼，西征又不同于其他小规模征战，此去九死一生，霍渡若因此丧命，卫家也要担责。皇帝除掉心腹之患，再出来痛哭一场，假意劝说卫家无责，说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滥调。
　　一举数得。

　　这些，都是后期霍渡兵临城下时，奚落皇帝的话。

　　所以霍渡一直都知道自己的父亲要借卫家之手杀他，他却甘愿入局。

　　入十二营是霍渡故意引导皇帝下的令。

　　但此时，不会有人想到此事是霍渡故意所为，都以为他因生母卑贱，被皇帝嫌弃，故意放任他自生自灭。

　　袁萧王三人不就这么认为吗。
　　他们在十二营都敢动手，可见霍渡平日受到过的欺辱。

　　也难怪他会黑化，会拒不交权，会兵困男主。

　　先不去想霍渡的黑化，……所以无论如何，卫家都会被牵连，所以卫烨的意思是：即使猜中了皇帝的意思，十二营也只能照办，推霍渡上战场。

　　卫烨铺开一卷新竹简，将卫琼写的名单誊录。

　　呵，其实就写了霍渡一个。

　　卫琼猜想，原主写上霍渡后，犹豫了很久，以至于没来得及写其他人就受伤身故了。

　　“你不在意这些细节，可有人在意，尤其事关九皇子，”卫烨搁笔，抬眼怔怔盯着卫琼，盯的卫琼心里发毛，她不由看向竹简。
　　这份名单是要上报，她刮掉重写的痕迹明显，如果有人过度解读，说卫家同情霍渡……

　　“我以后会注意。”

　　卫烨叹气，“他在十二营，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你教训萧侯的儿子倒也无妨，你却不应该私下去见九皇子。”

　　卫琼垂首，“是。”

　　“你甚少这般顺从。”

　　卫琼霍然抬眼，却见卫烨起身，将手按在她肩上，“心里不痛快？这是皇家的事，任何人都有权上奏，唯独你不行。任何女子可以与诸皇子来往，唯独你不行。”

　　对，卫琼是先帝遗照选定的储妃，与任何皇子接触，都会被人猜忌。

　　“你伤的……很重。”

　　卫烨的语气是肯定，而不是先前用早膳时闲散的问候。

　　卫琼不语，伤的当然重，你亲妹妹都死了。

　　“你是不是在怪我？”卫烨自顾自说道：“你应该猜到，是我派人在长治坊阻拦了夜莺的追查。”

　　卫琼吞了吞口水，面上纹丝不动，脑海里疯狂摇头：不，这一点我万万猜不到，书里也没写啊。
　　天啊地啊，她看的是盗版小说吧。

　　“那三个人，不是一个小小的家奴能够扳倒的，有时候不揭穿，反倒安全。”

　　这倒也是。卫琼诧异的是，听语气，卫烨似乎是厌恶，这还是野史小说里那个天纵英才的青年统帅吗？

　　“你借清查库房一事换了值守，又借比赛让那些人露出马脚，”卫烨顿了顿，“这样也好，让他们知道你已然发觉，也算是个警告。”

　　卫琼：我不是，我没有，只是歪打正着。

　　“但是九皇子居然会救你……”卫烨喃喃疑惑。

　　卫琼瞳孔瑟缩，猛然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柱子断裂时，他正被队员抛在半空中，是如何在一瞬间越上高台抓住她的？

　　除非，他一早就知道。

　　真的有人要杀她。卫琼顿时遍体生寒，直到此刻，卫琼才相信此事。

　　卫烨转而看向西征行军图，“阿琼，你回城吧，十二营的事情你不要再管。”

　　得嘞！
　　“…大哥费心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保护好家人。”

　　卫琼走到屏风处回头，看着卫烨已经埋首公务，她突然对这位初次见面的‘兄长’生出怜悯。
　　他这一战便是功成名就，也是身首异处。

　　“大哥，你一定要去攻打西洲吗？”卫琼又走到桌案前，她不想打仗，也不想真正关心她的人上战场。

　　卫烨笑着摇头，“阿琼，你不是个孩子气的性子。好了，也没那么快出征，等我处理完这些事，我们一起回城。”

　　卫琼垂眸盯着西征将官名单：霍渡两个字，她很想冲动地刮掉，可又觉得改变不了什么。

　　卫烨死后，霍渡正处于风口浪尖，南边洪涝，定是霍渡作乱导致的天罚；北边燕人犯境，也是不忿霍渡接手卫烨部下；京郊有个德高望重的老者吃席嗝屁了，是被霍渡在西洲的所作所为气死的……
　　那时的霍渡正遭遇‘全网黑’，但凡朝廷能找到卫烨之死与霍渡有丁点关联，也不会给出个西洲残部报复的结论。

　　卫烨笑容温煦，骨节分明的手卷上写有霍渡名字的竹简，“这个，你我都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