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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   “你,道歉。”
      宁鸟黎就站在学校门口,常母则抱着臂站在她面前,说话时表情淡淡的,没有电话里的尖锐,反而有种岁月带来的平和。
      校园门口也隐约聚了一个个小人群,大家都分散着站,或是站在隐蔽的角落里找个合适的视角,或是干脆站在宁鸟黎和常母的身边,假装在陪朋友等家长。
      总之。
      所有视线都若有若无地落在他俩身上。
      常母的话还在继续:“小姑娘,你造谣就要敢做敢当!你现在算什么?要不是我亲自找过来,你是不是还要躲在你们老师的身后,张口闭口就是冤枉。”
      她的声音渐渐扬高,足以周围一圈的所有人一字不漏的听进耳朵里。
      在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车。
      车上隐约有些晃动,车窗传来砸击的震动感,但车仅仅是晃动而已,车窗依旧安然无恙,外人无法看清车里,但车里看得清外面,那砸击显得绝望。
      此时,常思远也从学校里踱步走出来,这时,他显得沉郁,整个人的表情都阴沉着,身旁像拢着黑云,看起来状态不太好,如同患了自闭症的患者,他在与人擦肩而过时,总会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脚尖,绷紧嘴唇。
      常母也看清了,她一眼就能看见自己的孩子,她眼底有些酸涩,她心疼。
      “儿子…….”她唤了一声。
      常母三步并作两步地朝着常思远的方向去,她搀扶起常思远的胳膊,问:“还难受吗?头疼吗?心情有顺了一点点吗?”
      她问话时小心翼翼。
      常思远是他家的独苗啊。
      她和常父这些年都是为了常思远,怎么能不宠着护着。
      常思远淡淡地嗯了一声,他的声音有些哑,像是哭过了,但比哭过后的嗓音更加干涩,他说:“妈,我还是难受,我从来没被这么多异样的眼光看过。”
      他这声音很小,如同蚊蝇般嗡嗡得,周围有好奇的都把视线落到他的嘴上,努力辨别口型,来猜他说的这句话。
      猜出来后,有人压低声音说他临近放学的时候还看见常思远在厕所里扣嗓子眼,没想到是为了让声音听起来更沙哑干涩。
      还真别说,挺像哭过呢。
      他们的目光变了又变,总之,没人心疼常思远就是了。
      一个始作俑者,能说出那些话,有什么好可怜的?
      也正是这些目光,让常母扫视一圈后更加坚定了自己一定要让宁鸟黎和贺以林必须好好补偿,不然绝不罢休的心思。
      宁鸟黎就站在他们的身后。
      她站在漩涡中央。
      “鸟黎。”蒋诺虞此时也跑出校园,喊了一声,连忙跑到宁鸟黎的身边,她拽着宁鸟黎的一只手,眼睛看向常思远的方向。
      “畜生。“蒋诺虞咬牙切齿的说。
      常思远怎么敢这么颠倒黑白啊。
      蒋诺虞听见常母的话,也大约猜到了常思远的那些龌龊心思。
      简直不配为人!
      常母摆明是听见了蒋诺虞的话,陡然转过头盯着她,眼神凶狠。
      她说:“你说谁呢!”
      蒋诺虞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想干脆地喊出常思远三个字,但她还没等开口,就被宁鸟黎拦着。
      宁鸟黎挡在她身前,对着常母说:“阿姨,您有事吗?您不愿意听我说,又何必这样,您难道不觉得这样很失礼吗。”
      常思远听见这话,他拽了下常母的袖子,轻声说:“妈,我头疼,回家吧。”
      常母立马一脸紧张地看他,抬手摸了下他的额头,问:“是不是血压又上来了?”
      常思远体胖,常年血压高,一直都在控制,但心情不好的时候血压会突升,总之,常母把一切的过错都推到宁鸟黎身上。
      常母瞥了宁鸟黎一眼,扬高声音说:“那个姓贺的已经道歉了,他就是个霸凌的施暴者!他这辈子都应该赎罪,你也别想逃,你难道以为造谣就不用负责任吗?我告诉你!你就别想躲过去!”
      人群中听见这一句,瞬间哗然。
      “姓贺的是……贺以林?!”
      “我靠,贺以林什么时候霸凌过常思远啊?”
      “我去我去,这是什么劲爆消息啊,贺以林那个大学霸是个霸凌者?这也太反差了吧。”
      “假的吧,这谁会信啊。”
      “听着常思远他妈那意思,应该是贺以林已经承认错误了,也就是说贺以林真的霸凌了!”
      “…………”
      “…….我的天啊,还好我一直在这里听着,紧跟时事,要不然真不知道要错过多少大八卦。”
      “得了,常思远不是个好东西,他爱瞎造谣,结果让我暗戳戳地出了口气的贺以林也不是个好东西!?他居然搞霸凌?还是霸凌常思远?!”
      “就算常思远真的是个烂人,贺以林也不应该搞霸凌啊……我的天…….我的世界观都崩塌了。”
      此时,有人发现了盲点。
      “等等…….那宁鸟黎是怎么回事?不是常思远造谣吗?怎么他俩的身份颠倒了?!”
      “有没有可能是常思远故意颠倒黑白啊,然后他妈就不分青红皂白地直接过来闹。”
      “不太可能吧…….毕竟贺以林那边都道歉了,按照贺以林和宁鸟黎的关系,如果宁鸟黎是被冤枉的,那贺以林应该也不会道歉吧.……”
      “也对哈。”
      就在此刻,路边那辆黑色的小轿车悄然离开,开向城南火车站的方向,一路向南,车窗上在阳光的照射下隐约能看见有一滩黑色,像是有什么液体粘在玻璃上,而透露出的颜色。
      但此刻,无人解答这个疑惑。
      “鸟黎。”
      宁鸟黎就站在那里,听着耳边一连串的令人眩晕的幻听中清晰地传进来一道呼唤声。
      她转过头去看。
      是齐秋霜。
      齐秋霜面覆寒冰,正站在一辆出租车旁,甚至连车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就匆匆跑过来,带着一身怒气。
      “鸟黎,你犯了这么严重的事,为什么瞒着我!为什么不跟我说!”齐秋霜大声质问。
      班主任给家里打电话时,齐秋霜正在外地出差,距离定好的归家时间还差一天,所以是宁鸟黎接的电话。
      而班主任之后试图打给齐秋霜的私人电话,但都未接听,没有回应。
      恰巧宁鸟黎已经来了学校,班主任也就只能隔一段时间给齐秋霜打一个电话,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齐秋霜这次出差提前完成工作,按计划,刚好今天晚上十点左右就能到家,可没想到,她刚撂下手里即将全部完成的工作时,就看到手机上满屏的未接来电,署名是宁鸟黎的班主任。
      她还没来得及回过去电话,就接到了贺父的来电。
      齐秋霜听完所有之后觉得。
      宁鸟黎真是,愧对她那出自孤儿院的身份!
      太不懂事了。
      怎么能做出来这种龌龊的事?
      让齐秋霜无法忍受。
      齐秋霜搭着最近的一班火车就赶回来,在火车站外她便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学校。
      结果就看到了这一幕。
      简直荒谬。
      齐秋霜这辈子都没觉得这么丢人过。
      齐秋霜快走两步,拽起宁鸟黎的胳膊,她厉声说:“宁鸟黎,你怎么能干这么糟糕的事!你简直就是变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坏孩子!”
      她说完,就转头看向常母。
      但齐秋霜并不是干脆地不明不白地就认错的人,她还需要去班主任那里搞清楚一切,但总之,无论真实情况如何,宁鸟黎实在是太让她失望了,简直就是颠覆了她过去这些年里还算守规矩的形象。
      齐秋霜说:“您是那个据说被造谣的男生的妈妈?”
      常母点点头,问:“你平时是怎么管教你家孩子的?难道就是教导她随便传闲话吗?而且你知道她说的那些话都有多脏吗?”
      齐秋霜不了解全部,贺父就是简单跟她说了个大概,她问:“什么话?”
      常母却别过脑袋,冷笑一声,说:“你女儿说的那些话啊,都是说我儿子长时间传侮辱女生的谣言。”
      齐秋霜沉着脸,等着她的下文。
      常母却呸了一声,说:“那些话我都说不出口,也不知道你女儿是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她的一字一句全是兴师问罪。
      齐秋霜瞥了宁鸟黎一眼,问:“是吗?”她正视着常母,眸子微敛,说:“证据呢,你拿什么证明这一切都是宁鸟黎说的。”
      常母立马挥臂,手指依次指向周围看热闹的每一个人,说:“他们不就是证据,活着的证据。”
      这时,有人听明白了大致的意思,迟疑着开口说:“……..阿姨,您是说宁鸟黎造谣吗?”
      常母嗯了一声,摆明是有些怄气而显得声音都异常得凶。
      “……您是不是搞错了,我们都知道那些话确实是常思远说的啊…….他以前就说过不少那种话,只不过被造谣的人大多数都是忍着不敢直面那些恶心的注视而已…….”
      那人说话时紧皱着眉头,说完还扭头向自己的同伴求证:“你们说对不对。”
      “对啊。”
      “对,就是这样。”
      “确实就是常思远那个败类说的啊。”
      起起伏伏的应声,从各个角落。
      常母脸色黑了一层,她下意识地扬声喊:“你们是不是听谣言听多了就觉得是事实啊!你们有没有自己动脑思考的能力啊?”
      那群学生从来没因为陈述事实就被人这么骂过,便开口反驳:“阿姨,您也不能这么不讲理吧?谁不知道常思远天天在背后造小女生的谣言,而且一句比一句脏。”
      那个人一鼓作气地把知道的全说出来,只想证明自己的话是真的:“明明我们的夏装校服半截袖就是薄得要命,就算里面又套了层衣服也还是有可能会透出来痕迹,而且他就因为这个去说宁鸟黎骚,说她就是故意想展示内衣,这谁不知道啊。”
      这句话扔出来,一片死寂。
      可宁鸟黎的耳边倏地再次开始嘈杂。
      “鸟。”
      “骚。”
      “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就是想展示内衣啊?”
      “鸟黎。”
      “你真是……”
      “骚。”
      “鸟…..离我远点,好脏啊。”
      这次似乎掺杂着驱赶鸟的声音。
      那不是在驱赶鸟。
      是在驱赶宁鸟黎。
      驱赶那个被谣言裹挟而被人鄙夷的宁鸟黎。
      宁鸟黎觉得额头的温度越来越高,像是要燃起来的高烧,但她晃晃脑袋,抬手摸上额头时,又是一片冰凉。
      她想,她变得不太正常。
      天,好暗。
      明天她就十八岁了。
      *
      贺以林住院了。
      就在贺父拉着他去火车站的路上,贺以林在不见尽头的路上终于砸开的窗户。
      他跳车了。
      整个人被抛掷在一条荒无人烟的公路旁,身体撞到钢柱上,人直接晕了过去。
      贺以林分明是大致看准了位置才跳的,那钢柱的存在就像是有什么在阻止他顺利落地,阻止他回去。
      贺以林晕了过去,被送进了医院。
      鼻息间萦绕着的消毒水味如此的让人窒息。
      贺以林紧皱着眉头。
      他醒了。
      贺以林睁开眼第一秒变看到雪白的天花板,再转动眸子,就看到一旁的窗帘,浅蓝色的,象征着他的所在地。
      贺以林有一瞬以为自己赌赢了。
      可没有。
      他一个人在这病房内,独坐病床之上,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只有雨声落进耳朵里,如此的喧哗,又如此的荒寂。
      这不是他熟悉的那家医院。
      贺父真的把他送出来了。
      毫不犹豫。
      将昏迷着的贺以林,送到了一个陌生的没有归属感的城市。
      贺以林倏地挣扎着起身,拔掉手上的针管。
      电话。
      他需要电话。
      他要找宁鸟黎。
      宁鸟黎怎么样了。
      贺以林往病房外跑,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可那医院的走廊没有尽头,他跑了那么久,久到他开始恨这家医院,开始讨厌所有与医院相关的东西,这时他感受到强烈的下坠感。
      他。
      醒了。
      真正的醒了,从梦魇里脱身。
      贺以林左右看,他不在医院,而是一个小公寓里,公寓里的环境很好,简洁,算是一处好住所,但环境是同样的陌生。
      他倏地发现右手边就是电话。
      贺以林摁下手机电话键,摁出熟悉的号码。
      “嘟嘟嘟———”
      “嘟嘟嘟———”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贺以林不死心,他再次拨打,可依旧是同样的机械提示音。
      随着一次次的拨打,摁键的动作越来越熟练,贺以林的心也越来越麻木,绝望吞噬了他,就在这个小房间里,在手机平常的提示音里。
      他联系不上任何人。
      甚至连贺父也处于忙线之中。
      他真的成了陌生城市里,远离一切回忆的那个漂泊者,还是心有牵挂的绝望人。
      贺以林忍不住抱住头蜷缩成一团。
      他任由自己的意识沉沦在绝望里。
      那样才让他记得,宁鸟黎在漩涡之中。
      倏地,电话声响起。
      “嘟嘟嘟———”
      贺以林迅速接通电话。
      “喂。”
      “……贺….以林。”
      是宁鸟黎的声音。
      贺以林连忙问:“鸟黎,你还好吗?”
      那头的环境如此安静,安静到,他能听得清宁鸟黎的每一次呼吸,那呼吸声如此沉重。
      “鸟黎。”贺以林又唤了一声。
      过了数秒,宁鸟黎才开口:“…..贺以林,你在哪,我知道,我知道你在哪,贺以林,我不知道路该怎么去走了,贺以林,我想一个人走以后的路,贺以林,贺以林。”
      她每一次叫贺以林名字时,声音都很轻,轻到让人觉得她不是刻意想要去叫贺以林,只是无助时的下意识呢喃,而那呢喃里只有三个字。
      贺以林。
      还没等贺以林开口,宁鸟黎的声音又再次响起,这次,是抽泣。
      贺以林皱着眉头。
      “鸟黎,你怎么样了?我现在不知道我究竟在哪里,但你放心,我马上就会赶回去,鸟黎,你别害怕。”
      贺以林边说着话,便挨个趴到每个窗户边去探视外面的环境。
      越看,他越绝望。
      这里的环境简直是翻天覆地一般。
      贺父简直是把他送到了天涯海角。
      就在此刻,电话突然挂断。
      之后,便渺无音讯。
      *
      “鸟黎。”
      齐秋霜站在宁鸟黎的身后,看着她,问:“你在给贺以林打电话?”
      她隐约听见了两句,但都没什么实际意义,不过是废话而已,她又开口说:“鸟黎,你别把那个常什么的那事放在心里,他妈妈的道歉态度也还行,没必要没完没了地计较下去,这样对谁都没好处,他没了名声,说不定以后谣言传着传着变了个样,弄得你也没了名声。”
      齐秋霜一锤定音:“这事,就此打住。”
      宁鸟黎看她,说:“他爸爸呢,他爸爸不是要逮捕我吗?”
      “妈妈。”宁鸟黎叫她,这称呼依旧显得生硬,“我不明白,为什么西装半截袖透出来内衣痕迹就是…….我很想问问他爸爸,这是法律规定好的吗。”
      “宁鸟黎!”齐秋霜拧眉,扬高声音喊她,“你还要继续吗!这件事情很让人丢脸你不知道吗!”
      齐秋霜继续说:“而且常女士也有和我道歉,那个男生也和我道歉了,虽说只说了‘对不起’三个字,但这就已经算是道歉了,而且班主任也有跟我透露,说他爸爸一直不出面是因为觉得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实在是丢人。”
      “但他爸爸今天就赶回来了,抛掉工作,请了假,就为了处理这件事,虽说他没亲自开口说,但这事停到这里就可以了,没必要接着纠缠下去。”
      齐秋霜的话绕回到学习上,说:“而且,马上要考试了是不是?这件事继续纠缠下去对谁的损失最大?是不是你,宁鸟黎,你的成绩要更好,你现在的精力都扑在这种小事上,你还怎么去学习。”
      “你以后还怎么出人头地!”
      齐秋霜自认她作为一个养母能做到这份儿上已经是仁至义尽,宁鸟黎的学习她一直严格把关,总之,等着宁鸟黎未来有出息了,找到份稳定可靠的工作时,自然会感激她。
      毕竟宁鸟黎是个孤儿,她没有归宿,将来也只能靠自己,至于齐秋霜,她不认为她和宁鸟黎就是相伴到老的亲人,她们如今的那一点少的可怜的亲情或许在宁鸟黎出去见到大世界的那一刻就会被磨灭。
      齐秋霜不信一个非亲生的孩子能养自己一辈子。她领养宁鸟黎的那一刻便没想过要来着宁鸟黎,齐秋霜只是想短暂得养个孩子而已。
      齐秋霜见宁鸟黎迟迟不肯开口,她又苦口佛心地说:“鸟黎,现在啊,咱们正处于十多岁的年纪,就应当一切以学习为主,我当初上高中的时候,也遇见过一些事情,我也是个孤儿,我靠自己才走到了今天,可现在你还有我,你更应该自强起来,不要被这些小事绊住脚,你说对不对?”
      齐秋霜以前也是孤儿。
      这事,宁鸟黎知道。
      可有时候她反而希望自己不知道。
      正因为齐秋霜是孤儿院出来的,所以她才理所应当地认为宁鸟黎应该平静地接受一切不公,然后再把脑子里的想法甩到只剩有往前跑。
      因为这是她走路的方式。所以她认为这是最好的方式,她不允许宁鸟黎以其他方式前行。
      宁鸟黎开口说:“…….我又要平静的接受一切了吗,是吗。”
      齐秋霜没觉得有什么,表情不变地直接应下:“对。”
      宁鸟黎点头,“好。”
      她看了眼钟表。
      傍晚九点整。
      还有三个小时,她就要迎来十八岁。
      十八岁前的教导,贯穿终生。
      她想,她这辈子都该平静地接受一切。
      只是耳边的幻听声依旧不平静。
      她麻痹自己,承受一切。
      *
      在深夜的十一点钟,齐秋霜接到了电话。
      “喂,齐女士是吧,我是常思远的父亲,我们能谈谈吗?”
      齐秋霜看了眼钟表,说:“很急吗?明天再说吧。”
      电话那头的男人却说:“我明天就要起早赶回去上班了,所以今天是最后的机会,白天的时候我一直在捋整个事情的全过程,现在觉得还是找您谈谈比较好。”
      齐秋霜想了想,出声应下了。
      “好,哪里见。”
      常父说:“在学校门口吧,只是简单谈谈,见个面就好。”
      挂断电话后,齐秋霜敲了敲宁鸟黎的房门,却发现没有回应,她心底有些颤,直接推开了房门,却陡然发现宁鸟黎正躺在床上,昏睡着,宛若没了意识。
      齐秋霜决定,这一程,她自己去。
      但她刚转过身,就听见身后的宁鸟黎梦呓。
      “鸟。”
      鸟黎。
      齐秋霜自动在心底把那个字替换成名字。
      可下一秒,这替换成了罪孽。
      “骚。”
      “…….你好….恶心。”
      “鸟…..恶心。“
      齐秋霜倏地转过头看宁鸟黎。
      梦魇。
      齐秋霜觉得房间里的温度有些让人有些喘不过气,甚至压抑,她走到床边,摸了摸宁鸟黎的额头,却一时不察,被炽热的温度烫了手。
      高烧。
      宁鸟黎发烧了。
      齐秋霜低声唤她名字:“鸟黎,鸟黎,你醒醒。”她推动了几下宁鸟黎的肩膀,可宁鸟黎仍旧沉睡着,没有丝毫转醒的趋势。
      齐秋霜给常父回了个电话。
      “常先生,不好意思,宁鸟黎发高烧了,我可能要带她去医院,这次谈话就算了,或者有什么想说的你直接就在电话里说了吧,见不见面都无所谓了。”
      齐秋霜边说着边掀开被子,半撑着床,把宁鸟黎撑起来,让她半靠在床上。
      那边的常父沉吟片刻,说:“我已经到学校门口了,要不我等你一会儿吧,两个小时后如果你还没来我自然会走,你不需要有压力,我只是想谈谈有关我儿子的那些话,如果你不来也没什么,不用觉得过意不去。”
      过意不去。
      她有什么好过意不去的。
      齐秋霜觉得常父也是个胡搅蛮缠的,把话说得转了又转,仿佛把大半的过错都均分给两家人,真是含糊着给自己洗掉罪孽。
      齐秋霜声音冷淡:“行,你想等的话就等着吧。”
      她说完就挂断电话。
      转而摁下救护车的电话。
      可还没等拨通,那边又来了通电话。
      但不是她的手机,是被她放在房间一隅的宁鸟黎的手机。
      手机铃声分明是清脆欢快的,却莫名让人觉得烦躁不安。
      齐秋霜本想不去管它,先拨通救护车的电话,但宁鸟黎却在那一阵阵电话铃声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宁鸟黎的眉眼涣散。
      “…….鸟。”
      她还在轻声呢喃。
      数秒,她眸底转而清明。
      与此同时,齐秋霜的电话已经播打出去,但却倏地被另一通电话占线。
      有人给齐秋霜打电话。
      齐秋霜下意识地皱紧眉头。
      常家人怎么都喜欢一直打电话。
      可下一刻,她发现那来电并不是先前那个号码,而是另一个全然陌生的号码。
      齐秋霜接通。
      “喂。”
      “齐女士吗?我是班主任,请问可以带着宁鸟黎过来一下吗?就在荷正小区,蒋诺虞…..我们班的一个女生,她出事了,现在正站在楼顶,要跳楼,而宁鸟黎和她关系比较好,她大概率能劝劝那个女生,请您带宁鸟黎来一下,好吗?”
      班主任的一串话十分急促,伴随着她有些不连续的呼吸声,听得出来,她真的很焦急。
      宁鸟黎也听清了电话里的话。
      额头上的所有温度一瞬凉了下去。
      “…..妈,答应,求求你。”宁鸟黎声音沙哑地说。
      齐秋霜拧着眉头,有些担心宁鸟黎的体温,但人命关天,她应下:“好,请稍等。”
      宁鸟黎甚至连套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她穿着那身单薄的睡衣便往外跑,齐秋霜想要拦住她,但宁鸟黎实在是跑得太急了,根本不听齐秋霜在后面喊她名字的话。
      无奈,齐秋霜只能拿了件衣服,跑着赶上她。
      深夜的出租车并不少,多得是为了赚钱而通宵拉客的司机,要问是什么支撑着他们,只能答,是比每趟能比白天多赚的那八块钱。
      二人在路边拦了辆出租车。
      到了地方,宁鸟黎便直接推开车门,她头也不回得便往蒋诺虞她家的那栋楼的跑去。
      今天的夜没有风。
      宁鸟黎跑起来时,整个世界都是空旷而寂静的,只有心跳声在砰砰砰地响,等着慢慢靠近蒋诺虞家的方向,才有了人的声音。
      “蒋诺虞!我求求你!你下来好不好,我求求你!”
      是宋东然的声音,他声嘶力竭。
      班主任也在喊。
      “蒋诺虞,你别想不开!你冷静一下,宁鸟黎,宁鸟黎很快就会来了,你把不好的事都和她讲讲好不好!”
      可却也夹杂着两声臭骂。
      “妈的,我生你养你,结果你还要去跳楼?哪有这个道理,你妈当年把你生下来了,你就是要一辈子都管老子叫爹的,你拿什么摆脱?你以为死了就成吗?”
      “我打你几拳怎么了?你作为一个女儿你孝敬孝敬我让我出口气怎么了?老子在外面受气,回了家还要供奉你不成?”
      他呸了一声,“当年那场雪怎么没把你冻死!都把你埋在里面了,结果你还是活着出来!既然活着,那就老实认命!你他妈这辈子只要没把自己的骨头打碎了还给我,你就他妈是老子的种!你就得受着!”
      他一句比一句声音大,一句比一句情绪激动,最后他甚至想亲自上楼顶上去,他骂骂咧咧地说:“听说你还搞什么贱事,非要去喜欢女生!你他妈就是想给我们老蒋家蒙羞!你这样的,就该活活被我打死,你跳楼都便宜你了!”
      宋东然没忍住,上去给了他一拳。
      宋东然质问他:“你配当父亲吗!?”
      蒋父干脆地挥拳打回去,嘴里骂:“畜生,豆薯畜生,一个小孩儿还敢欺负到我头上了,是不是就是你们带坏了蒋诺虞!他妈的,老祖宗骨子里就是刻下了男人应该喜欢女人,女人应该喜欢男人,结果她现在是干什么?!简直就是他妈的蒙羞!”
      宋东然这辈子都想不到,常思远能把手伸得这么长,把“蒋诺虞喜欢宁鸟黎”的话直接传到了蒋父的耳朵里。
      常思远就是一万年知道蒋父会家暴,而且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才会肆无忌惮地把这话传出来,就等着看蒋诺虞受罪。
      而“蒋父经常家暴蒋诺虞”的话。
      是宋东然在高一的时候传出来的。
      他习惯观察别人。
      蒋诺虞的一切伤疤,他都窥探的到。
      蒋父的暴行,他也能猜测到。
      宋东然觉得,他就该弄死常思远。
      他就该那天在厕所里鼓吹贺以林出手打常思远。
      宋东然后悔了。
      他不该明知常思远是人渣,却还无所谓地跟对方打交道。
      宁鸟黎此时跑啊跑。
      她跑得终于看见了尽头,她一眼就看见了楼顶上的蒋诺虞。
      宁鸟黎眸子放大,她拔腿便要跑得更近,但她刚要跑下那栋楼前的小径时。
      “嘭!”
      “…..蒋….诺…..虞…..蒋诺虞!”
      血,溅到了宁鸟黎的脚尖前不足一米处。
      宁鸟黎迟钝地抬头看。
      血。
      满地的血。
      蒋诺虞。
      “蒋诺虞!!”
      “喂呜———”
      “喂呜———”
      救护车的鸣声急促地响起,在空旷的街道上荡漾了一圈又一圈,荡得许多已经入睡的人家倏地被吵醒,皱着眉头骂了几声才接着入眠。
      蒋诺虞死了。
      她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句是——
      “…….好….疼….终于…..”
      终于死了。
      蒋诺虞带着她没说完的话,结束她这没走完的一生。
      简陋的居民区里那一片区域内还残有着迸溅的血迹,触目惊心。
      血迹旁还沾附着不明的痕迹。
      顺着那痕迹一路蔓延,最终的源头是倒在血泊里的蒋诺虞。
      蒋诺虞是背着地,她的眼瞪得大,额头上还有着刚被打出来的淤青与紫痕,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她的皮肤上还遍布着来不及疼痛的刮痕。
      家庭暴力以及漫天谣言。
      才是真正的杀手。
      宁鸟黎的瞳孔不住得收缩,这一刻,恶心的反胃感攀附到她的四肢以及头脑里,她对那迅即的恶心感到错愕。
      她额头上的温度急剧上升,可她的骨子里都凉得彻底,凉得心惊。
      宁鸟黎控制不住的跪地干呕。
      此时耳边声音依旧。
      “鸟。”
      “骚。”
      与此同时,还多了一句。
      “鸟黎,我们要当一辈子的朋友。”
      “……蒋….诺….虞。”
      宁鸟黎的眼神呆愣。
      她的身体不停地抽搐抖动,额头上浸满淋漓的冷汗,她的眼前有一瞬的黑暗,忽然之间就看不见任何东西。
      她只听得见耳边依旧嘈杂。
      但这是真实的嘈杂。
      “她这小杂种还真敢跳?!她跳了又能怎么样,我呸,她难道以为老子会怕鬼不成?我这辈子行得正坐得端,唯一摊上的祸事就是有她这么个姑娘,还喜欢女生?妈的!违背祖宗的杂种!”
      “哼哼,之前打你是看得起你,你能给你老子我解解气你还不知足?真他妈的蹬鼻子上脸!不过你死了,你妈估计要哭好一阵,毕竟以后你受的打又要都落回她身上了,哈哈哈,真是母女的反向传承啊!”
      又传来挥拳的风鸣声。
      以及宋东然哑着嗓子的骂。
      可宁鸟黎听不清了。
      她想,她这一辈子都不要听清了。
      好恶心。
      好恶心。
      此时居民家墙上的钟表指针旋转。
      嘀嗒。
      嘀嗒。
      嘀嗒。
      十二点整。
      她,终于,十八岁了。
      也彻底撑不住了。
      宁鸟黎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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