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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隐村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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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打斗下来,杏子的伤虽然已经痊愈了,但是月亮已经要落山了,两人离极乐教还有一些距离。
好在两人运气比较好,找到了一处山洞躲着太阳。
洞顶的水滴依旧遵循着单调的节奏坠落,“嘀嗒、嘀嗒”的声响在空旷的山洞里漫延,与两人平缓的呼吸交织成安宁的旋律。
洞壁上凝结着薄薄的水汽,触手冰凉,偶尔有细碎的石子顺着岩壁滑落,发出轻微的响动,很快又被这无边的静谧吞没。
杏子的脸颊贴着童磨的衣襟,能清晰闻到他身上那股独特的甜腻气息,混着山洞里潮湿的腐殖土味,竟奇异地让人安心。她的手臂无意识地环着他的腰,指尖能触到他衣料下微凉的肌肤,感受到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那是属于同类的、带着冷意的生命力,与人类温热的脉搏截然不同,却让她紧绷了一整夜的神经彻底松弛下来。
“小杏子这样,倒像只找到巢穴的小兽呢。”童磨的声音低沉而轻柔,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散乱的发丝,动作笨拙却温柔,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白橡色的发丝垂落下来,落在杏子的颈间,带着细微的痒意。
杏子没有睁眼,只是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闷闷的:“这样....恢复得快....”
童磨轻笑起来,胸腔的震动透过衣襟传递到杏子身上,形成一种安稳的频率。他指尖停留在她发顶,指腹带着微凉的触感,一下又一下轻轻摩挲,动作里竟有几分不自知的温柔。
“说得对呢。”他的声音漫不经心,却又字字清晰,“毕竟小杏子今天可是辛苦了,打赢了水柱,还陪我一起躲太阳。”
话音顿了顿,他垂眸看着怀里缩成一团的人,七彩的眼眸在洞穴的昏暗中微微发亮,语气里多了几分难得的认真,“不过,有小杏子在,就算待在这黑漆漆的山洞里,也不觉得无聊呢。”
杏子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像蝶翼轻扇,带起细碎的痒。她将脸颊埋得更深些,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独有的、冰与甜交织的气息。
她知道童磨的话里没有半分虚假,却也并非人类意义上的温情。
无惨大人本来就不允许同类之间鬼的聚集,可是偏偏她和童磨成了例外。
他们不仅是同类,也是黑暗之中的共生体,彼此都清楚对方,了解对方是什么模样,也会继续同行。
“你以前出去给我找吃的的时候....也是这样躲太阳的吗?”她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刚要入睡的沙哑,像羽毛轻轻划过心尖,又轻又软,却能精准地撩动人心弦。
童磨的动作顿了顿,指尖悬在她的发顶,似乎在回忆什么遥远的往事。
“是啊。”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悠远,像是从岁月的彼端飘来,“小杏子乖乖当神女的时候,我出去的时候天快亮了,我要么独自躲在深山的洞穴里,要么就去花街里面转一转....”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对过往的漠然,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闲事,“那些信徒,倒是比深山里的石头有趣些,只是吵得很。”
“但不一样。”杏子轻声反驳,声音闷在他的衣襟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哦?哪里不一样?”童磨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好奇,指尖落回她的发顶,依旧是那轻柔的摩挲,像是在安抚一只温顺的小兽。
他的七彩眼眸微微眯起,里面盛着的,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这里…有我们两个的气息。”杏子的声音很轻,轻得像一缕烟,却带着斩钉截铁的笃定,“以前的黑暗,是孤单的。现在的黑暗....是安稳的。”
童磨沉默了片刻。
洞穴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他七彩的眼眸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闪烁着复杂的情绪。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容,像投入冰湖的石子,漾开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他忽然低下头,鼻尖几乎碰到杏子的发顶,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发丝,带着冰的凉意与甜腻的气息,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是在许下一个永恒的约定:“小杏子说得对呢。”
“有小杏子在身边,连无聊的白天都变得有趣起来了。”
他抬手,将她散落在脸颊旁的发丝别到耳后,指尖不经意间划过她的耳廓,那微凉的触感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顺着肌肤蔓延到心底。
“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的,对不对?”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孩童般的执拗,像是怕被人抢走珍宝的孩子,“一起狩猎,一起躲太阳,一起在无尽的岁月里活下去,永远都不会孤单。”
杏子没有回答,只是将脸颊埋得更深,紧紧贴着他的衣襟,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骨血之中。
她的眼角沁出一点微凉的湿意,很快便被他衣襟的布料吸干。鬼是不会流泪的,她知道,那只是洞顶滴落的水汽,沾湿了眼角而已。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的气息与自己的气息交织在一起,丝丝缕缕,难分难解,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所有的危险与孤单都隔绝在外。
这种感觉很奇妙,不是依赖,也不是占有。
他们是彼此的归宿,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洞顶的水滴依旧在嘀嗒作响,像是某种缓慢流淌的时间刻度。阳光不知何时已攀上了山巅,细碎的金芒挣破了洞穴边缘的石缝,一缕缕斜斜地漏进来,落在离两人不远的地面上,将潮湿的泥土烤出淡淡的腥气。
杏子最先察觉到那缕暖意,她往童磨怀里缩了缩,睫羽轻轻颤了颤,避开了那片晃眼的光。童磨的指尖还停在她的发顶,动作轻缓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感受到她的动静,他垂眸看去,七彩的瞳仁里映着那缕跳跃的光,却没有半分温度。
“太阳醒了呢。”他轻声说,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只是抬手揽住了杏子的肩,带着她往洞穴更深处退了退,避开了那些逐渐变得灼热的光斑。
石缝漏下的光又往前挪了寸许,在地面投出斑驳的亮痕,像是谁遗落的碎金。
洞穴深处更暗了些,却也更安静,只有水滴坠落的声音,和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带着凉意的呼吸。
童磨忽然松开了环着她的手,直起身时,袖摆扫过地面的青苔,带起一阵极淡的湿意。他指尖微动,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扇柄,轻轻一转,扇面便簌簌展开,带着莲花和草木的气息。
他没有看杏子,只是抬眸望向洞穴顶端那些纵横交错的石纹,像是被什么无形的韵律牵引着。白橡色的发丝垂落肩头,随着轻微的动作轻轻晃动,衣袂在昏暗的光线下漾开浅浅的弧度。
他开始动了。
不是神社巫女那般规整庄重的舞步,也不是花街伶人那般妩媚婉转的姿态,是独属于童磨的、漫不经心的舒展。
他的脚步很轻,踩在潮湿的泥土上,没有半点声响,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水面,握着扇柄的手微微施力,纸扇便随着他的转身划出一道极缓的弧线,扇面上的白莲像是要在昏暗中绽开来。
他的腰肢轻轻扭转,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像是深山里的风拂过竹林,又像是月光下的溪流绕过顽石。
偶尔有细碎的光斑从石缝里漏进来,落在他的发梢或是衣摆上,他便极自然地侧身避开,脚步旋即一转,折扇在身前划出半圈,将那缕灼人的光彻底挡在阴影之外。
这躲避阳光的动作,竟与舞步融得恰到好处,像是原本就该是这般模样,没有丝毫刻意。
七彩的眼眸半眯着,长长的睫羽垂下,遮住了眼底深处的情绪。他的唇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似有若无,像是在享受着什么,又像是在放空。扇面开合间,带起一阵微风,拂过杏子的发梢,也拂过洞壁上凝结的水汽,带来一丝沁凉。
这不是跳给谁看的舞,只是他忽然想动了,便动了。就像他忽然想笑,便笑了一样,纯粹又随心所欲。
水滴落在他的发梢,凝成一颗小小的水珠,又顺着发丝滑落,滴在他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的动作依旧不疾不徐,扇柄在掌心轻轻转动,发出细微的摩挲声,与水滴的嘀嗒声交织在一起,成了这洞穴里唯一的伴奏。
“童磨?”杏子轻声唤他,声音很轻,像是怕打断这奇异的氛围。她坐在阴影里,目光落在他身上,看着那柄折扇在昏暗中起起落落,看着他衣袂轻轻飘动,忽然觉得,这样的他,竟有几分不真实的柔和。
童磨的动作顿了顿。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七彩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亮了亮,像是藏着漫天星辰,却又深不见底。
他对着她的方向,轻轻弯了弯唇角,那笑容很浅,没有往日的戏谑,也没有惯常的漠然,只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温柔的弧度。折扇在他掌心轻轻一合,发出清脆的声响。
“小杏子要不要一起?”他说,声音很轻,像是一阵风拂过耳畔,“这里的影子,很软呢。”
杏子没有动,只是看着他。她见过他笑,见过他漫不经心地撕裂猎物的喉咙,见过他对着那些虔诚的信徒露出悲悯的神情,却从未见过他这样。
阳光又往洞穴里漫进了几分,那些光斑落在他的脚边,像是一道无形的界限。他站在阴影里,白橡色的发丝泛着淡淡的光泽,衣袂轻轻飘动着,握着折扇的手垂在身侧,扇面上的白莲沾着一滴水珠,在昏暗中泛着微光。
他见杏子没有应声,也没有强求,只是重新抬起手臂,折扇再次展开。
这一次,他的动作里似乎多了些什么,像是融进了她的目光,融进了这洞穴里交织的气息,融进了这漫长而孤寂的岁月里,唯一的一点安稳。
舞步依旧缓慢,扇面开合间,带起的风里,混着他身上甜腻的气息,和洞穴里潮湿的腐殖土味。
水滴依旧在嘀嗒作响,阳光依旧在石缝间跳跃,两个躲在阴影里的鬼,一个在缓慢地舞着,一个在安静地看着,像是一幅被时光凝固的画。
没有喧嚣,也没有杀戮。
只有无边的静谧,和彼此身上,那道缠绵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