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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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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是全给烧了,一颗好的茶树都没留下,真是白白受冤,也不知道得罪谁了,好好的一个茶园让给烧成这样!”
早饭时间刚过,往茶园去的小道上,围了一群来看热闹的人。
一个住在河对面的胖大婶,那天早上起来做饭,亲眼看到了对岸浓烟冲天,又瞧着眼前都烧成黑色的茶树。
她摊拍着手,对旁边的几个妇女唏嘘摇头,说:“还好是人多,控制的及时,没让火势蔓延更大,就只燎到了旁边的几亩水稻,要不然我看呐,真是没法活了!”
“那这也得赔上不少吧。”
站在胖大婶右边的年轻女人,眼看着别家的肥料钱都已经结款,还没结到她大哥家,特地接下话。
梁淮青听着身后七嘴八舌的声音,收拾完了炒茶坊的废墟。
他从众人同情,幸灾乐祸,亦或者怀疑的目光中,脊背挺直的走了过去,他迈进茶田,有条不紊的指挥着挖掘机,一排排铲除被烧毁的茶树。
年轻女人看他这副镇定的模样,嘴上奚落着,说:“果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还真能承担事,跟咱们这些承受能力差的不能比,这才过了多久,就跟没事人一样,该干嘛干嘛去了。”
“别是不想赔钱,在外边故意装装样子,一等没人注意就携款跑了吧!”
“你瞎说啥呢!”胖大婶立即维护着,说:“他可不是那些市面上黑心的老板,人家茶园被烧的那天早上,当着大家的面都说得一清二楚,不管是茶园和水稻的赔款,还是没结账的肥料、鲜叶,他一分都不会少给。”
“隔天就主动请人进行损失评估,连后面没办法交货的茶叶,他都通知经销商要一一退款,你听那么久听了个啥!”
钱老板在后边听她们唧唧歪歪说了半天,都没找到空隙挤过去,他使劲往前推着,说:“快别说了!赶紧让让,让我过去。”
“怎么给烧成了这样。”
钱老板把退款的钱都装进包里,虽然电话里早就听说了,但他走到菜园边,用自己的双眼直观去看,还是被震惊到。
现在的茶园,让他根本没法和以前满园茂绿的茶树,联想到一块去,只剩下蝗虫过境般的荒凉。
他把大包挎在身上,问:“警察那边怎么说。”
钱老板还没说出袁要强的名字,梁淮青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摇了下头,看着田里那一个个被挖出,歪斜在土坑边泛着炭黑的茶树根,随手掏出根烟点上。
随着第一口烟气的吐出,他很快将唇边漫出的苦涩笑意,压了回去,说:“那边说是跟他的关系不大。”
“主要责任在放火的两个混混身上,他们那天在饭桌上听他抱怨了几句,两个人喝大了,自作主张烧了茶园,想给好兄弟出出气,放完火就不知道跑哪去了,还在抓。”
“这不是就放……”
钱老板话说一半,又唉声叹气的止住了。
这话拿来说给外人听,真真假假也就听个热闹,接不接受的谁也不在意,但放在他一个当事人身上,这种连草稿都懒得打的废话,就过于残忍了。
他手掌连连拍着梁淮青的肩膀,说:“淮青啊!这就是现实,这个世界不是你吃别人,就是别人来吃你。”
“人,要想公平二字,要么有钱,要么有势,你什么都没有,就不得不被人踩在脚下,认这个哑巴亏。”
钱老板惋惜的放下手,正要问:“那你这以后,打算怎么办。”
就看见他把还没抽两口的烟丢在地上,一脚踩灭。
许听榆两手捧着放温的米粥,走到菜园前,还是看见了。
从茶园被烧那天开始,他已经连续很多天,一个人站着还没一会,就能抽一到两包的烟。
樊奶奶和他说过,他们村里就有个人把抽烟当饭吃,最后年纪轻轻得病死了。
他明明跟他表达过好几次,不能再抽那么多烟,他还是没当回事。
许听榆不再往他身边走,他生气的看着梁淮青,抿咬着唇,眼圈慢慢发了红。
“不抽了,今天一根都不抽了。”
他心情躁的时候,抽烟完全是不知不觉的事,但这跟许听榆说不明白,他只知道樊奶奶吓唬他的话,以为他抽多了烟,就会死。
梁淮青看他的眼泪在眼眶不依不饶打着转,他没办法的挪开脚,在他眼下把还剩小半包的烟,塞进了钱老板的口袋。
错身走的时候,他没再说什么话,只是低着眼,顺手拍捏了下钱老板的肩侧。
梁淮青拿过许听榆手里的粥碗,走到小瓦房前,单手搬了个凳子坐在门边,问:“你吃了吗。”
这是樊奶奶煮好的第一碗,他守在桌边拿勺子晾凉到现在,还没有吃。
但许听榆想梁淮青快点吃饱,他手指搭在木桌边,刚点了点头,就对上了梁淮青的眼睛,只好再如实摇了摇头。
钱老板看着梁淮青把粥一勺一勺喂进许听榆的嘴里,都要挎着包走了,这时才发现有哪里不对。
按道理来说,一个茶园被烧才过几天的老板,不是意志消沉,就是一蹶不振。
他怎么脸上最多只露出日夜忙碌的疲惫,像短短几天,就从挫败中走了出来。
钱老板奇怪的绕到小瓦房边看了几眼,见梁淮青眼睛只在专注地盯着许听榆,忽然就明白了是什么力量,那么快将他重新支撑了起来。
打算去哪的问题,钱老板也没再问,他了然的笑着,提着包大步离开了。
车子卖了,剩下的结款赔偿,明天就能全部结完。
退学和去Y市的事,也迟早得和许听榆说。
但Y市,一个连他都陌生,从没去过的城市,梁淮青不知道要让许听榆跟着他,颠沛流离多久,才能重新回到学校。
他不想把话说得太正儿八经,显得这是件天大的事,让许听榆对离开感到害怕。
梁淮青用勺子不停翻搅着碗里的米粥,尽量找着合适的措辞,稀松平常说:“许听榆,跟我去Y市好不好,学校暂时不上了。”
许听榆咀嚼着粥里煮烂的花生,听见他主动说要带他走,没有丝毫犹豫的点着头。
但他张了张嘴,迟迟等不到梁淮青的下一勺粥,才看到他只是在说,视线却一直盯着碗里的勺子,没有抬头看。
他不懂什么是,因为没有给他安稳的生活,而觉得心有亏欠。
但能感觉到,他在担心看到任何一个不符合预期的结果,产生的片刻回避。
“以后……”
梁淮青压着眉毛,不太自然的刚开了个头,脸颊就被猛地捧了起来。
他略显错愕,看着快贴到他眼前的许听榆。
许听榆两手用力扶着他的两边脸颊,鼓皱着脸,竖起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摆了摆,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把指腹点在他的眉心,告诉他,不能皱眉。
做完这个动作,他又松开了放在他脸侧的手,用手掌拍了拍胸脯,坚定的比划着:“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梁淮青被他分外严肃的表情,逗得唇边淡笑了一下,他眉头还没松开,就见他直接扑抱了上来。
他急忙拿开差点被打翻的碗,放到桌上。
许听榆已然踮跳了两下脚,全力抱着他的脖颈,在他的耳边笑着再次点点头。
梁淮青侧目看了眼许听榆的后脑勺,感受着颈间漫上的暖意,他慢慢用双手,将许听榆紧紧圈抱进怀里,额头抵在他的肩边,闭上了眼。
以后,一定让你过上更好的生活。
“你去的是大地方,不是小地方,快都带着,外边干啥不要钱。”
樊奶奶腌了满满两个袋子的咸鱼咸鸭,站在火车站前,使劲往梁淮青那边塞着,说:“你刚去不得省省,现成的不带,还非得去到再买?!”
“说得是这个理儿,听说隔外边喝口水都得花钱。”
葛大爷拿扁担挑着两只活鸡,两箱牛奶,说:“这都是我上街买的,实实在在的家养鸡,自产牛奶,你也都给带上,不是啥值大钱的东西,也够你到时候在租的房子里,炖几顿汤喝。”
“真不用。”
梁淮青说了不让送,他们非得来,来了还在这跟他推了快有十分钟。
眼看着都快到了发车点,他也懒得再来回说了,把大包往肩上背了背,牵着许听榆的手,往他俩那边摆了下,头也不回的进了火车站。
“我走了,你们回去吧。”
“哎!你这人!”
“淮青啊!”
樊奶奶和葛大爷急忙喊着,见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进站口,都唉声叹气的把东西往回背。
葛大爷回去的路上,直说着他这几年受了梁淮青多少照顾,临到他出事,却是一点忙都没帮上。
听得樊奶奶心里更是过意不去,想着她那茶园,本来就不是梁淮青的责任,他还是把茶树按三年茶龄算满来赔偿,到头来,一只鱼都不肯要她的。
樊奶奶把两个袋子都放到小瓦房的门前,刚背身用袖口擦着眼泪。
邵洋看着不远处被火烧过的茶园,不确定的问:“梁淮青的茶园在这吗,他在哪?”
“走喽,走喽,去Y市了。”她哀叹着,说:“五点的火车,刚坐上车走。”
“都赔了?”颜文予坐在办公桌前,听完他的复述,还挺惊讶的放下钢笔,说:“没跑?”
“都赔了,没跑。”邵洋站在桌前,说:“不仅没跑,每天还按时去茶园,一直待到把所有的赔款都按最大损失付完,他才走。”
按照他打听来的,淮城茶农的话来说,赔了个底朝天,这么多年等于白干。
现在他估计梁淮青就算是来了,兜里的钱加一起,都付不起他们茶庄的一年租金。
邵洋想着颜文予这会听了,总该打消邀请他入驻的念头了。
谁知道颜文予反而高兴地笑了出来,他躺靠进老板椅,手掌连拍了好几下扶手,说:“有骨气!我果然是没看错人。”
“只要人来了Y市就好找了。”
他心里盘算了一会,看着邵洋说:“你让茶城的商铺都留意着,他一来就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