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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梦 ...

  •   纵然江城刚刚出了个大新闻,这里冬日的清晨也依旧是平静的。

      从临江餐厅的窗子一望,便能俯瞰到昨夜刚落下的一层白,时常还能听见几声清脆的鸟啼在落雪的树梢响起。

      这几声鸟啼更显餐厅二楼某房间里的沉闷。宽敞的房间里只坐着两个人,其中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性一脸严肃,另一个则很随意地靠在椅背上,视线也只停留在手里的冰水上。

      老胡见对方迟迟没有先说话的意思,便清了清嗓子,为今日的谈话开了场。

      “景声,你应该知道,卓总让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老胡的声音并没有吸引对方的注意力,或者说,好像没什么能吸引池景声的注意力。

      外面早就是零下的温度,池景声的穿着却显得有些单薄,大衣袖口露出他一小截线条干净的手腕,手指一直触着冰冷的杯壁,因而泛着红。

      冬日并不温暖的阳光衬得他的皮肤很白,白得有些冷,眸色也很浅,整个人没什么温度似的,让人想起一旁晴窗中山尖遥远的积雪。因而,池景声的右眼角那颗浅浅的小痣也更加明显,仿佛滴落在白玉上的一点淡墨。

      谁都不会否认池景声的外表极其出众,但老胡直到不能被这副外表欺骗,因为他已经尝尽池景声的难搞的态度会多么折磨人了。

      池景声现在低着头,微微上挑的眼角就更加明显,浓密睫毛投下的阴影让老胡看不清他的神色。

      老胡只能继续试探着说:“景声,你还记得你当初的话吗?池昌瑞那个老狐狸随时都有可能脱困,卓总让我告诉你,乘胜追击,迟则生变。”

      接着,老胡沉了脸色,换了威胁的语气:“景声,为了你好,胡叔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如果哪里出了差池,卓总也不会心慈手软,池昌瑞的今天你也看到了。”

      一番威逼下去,池景声还是不为所动。

      其实老胡在怀疑:池景声真的有在听他说话吗?

      不怪老胡这么想,实在是池景声太不配合了,简直是个祖宗。池景声若是为了谈更高的价才这样反而好办,可老胡觉得,池景声浑身上下都在说,他现在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随时就可能嫌烦,撒手不干了。

      一开始和池景声合作时,池景声虽然也没多顺从,但老胡知道他有很明确的目的,该配合的都会配合,态度最多算个脾气不太好的大爷。

      后来,一切很顺利地进行,池景声却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越来越难伺候了。老胡每日好说歹说,就差求池景声赏个脸,总算求着这位祖宗干到了今天。

      老胡是真的不敢和池景声耗着,他觉得就池景声这个态度随时可能出现变故,不对,池景声就是定时炸弹本身。

      幸好,过了眼下这关,这苦日子就到头了。

      想到这,老胡愈发着急,咬咬牙:“景声,我们都是自己人了,卓总承诺,事成之后,之前开出的条件还可以再加百分之十。如果你觉得麻烦,就现在将所有证据交给我们,卓总会安排好一切……”

      ……

      半个小时后,已经汗流浃背的老胡打开门,正要请池景声先出,突然听到“砰”“哎呦”两声,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被撞倒在了门边,嘴里嘟囔:“谁家的门……没长眼睛?”

      临江餐厅怎么会任醉汉溜达?老胡脸一黑,刚要开口,醉汉揉了揉脑袋一抬头,看到里面的人却愣了几秒,“池……池景声?”

      这下,老胡认出来了,这不是陈家那个纨绔陈宇吗?怪不得,不知道这是刚从那个不像样的地方混完。

      听见陈宇开口,老胡也下意识看向池景声,只见池景声冷冷站着没反应。

      老胡以为池景声的这种表现是淡漠,除了最熟悉池景声的人,也没人从池景声这副神情里读出,池景声现在其实很烦躁。

      池景声的气场是冷淡的,耐心是快要见底的。

      本来大清早还要应付老胡就心烦,好不容易能回去一个人待着了,又冒出来个妖魔鬼怪,池景声认不出这是谁,但他知道又是个麻烦。

      另一边,陈宇看着池景声,昏昏沉沉的脑袋也转了起来:池景声不应该在这里的。

      池昌瑞都被带走调查,池家出了这么大的变故,池景声好端端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他应该正在哪个角落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地打算来求他才对。

      陈宇露出一个了然的笑:“你怎么在这?不会是知道池家倒了,赶紧另谋出路出……出来卖吧。”

      陈宇舌头都捋不直了,刻入基因的污言秽语还是脱口而出:“你现在倒……倒是聪明了,当初要是不那么不识好歹,我今天指不定还能帮你一把……”

      池景声看起来没在听——他确实没在听。如果不是习得了屏蔽干扰的技能来延缓自己耐心的消耗速度,旁边的两人早就先后被他忍不住从二楼窗户上扔下去了。

      发现池景声半天连看都没看自己一下,陈宇被这种忽视的态度给激怒了,又觉得断过的右手隐隐发痛,不由大声喊道:“顾砚不是要包你吗?你还敢攀其他……”

      “顾砚?”

      突然被池景声打断,陈宇愣了一下,池景声也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听到了什么,又说出了什么。

      池景声转头看向陈宇,微皱着眉重复:“顾砚?什么?”

      池景声这么一抬眼,陈宇不由一滞。只是池景声的气质使然,那双原本微微上挑的眼,即使如今正视着陈宇,也显得格外疏离。

      就是这股矛盾的疏离,明明是见不得人的身份……陈宇做梦都想毁掉池景声这股生人勿进的傲气。

      见池景声总算有了反应,陈宇不免得意:“对,顾砚可是发过话了,谁还敢要你,你想攀这老头可晚了。”

      话出口,陈宇的神经忽然罕见地敏感了一秒:他怎么感觉池景声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就好像,就好像认识顾砚一样。

      陈宇摇了摇头:不对,谁不知道顾砚啊,还有顾家的那点事。

      顾砚,顾家含着金汤匙出生的独子,至今为止的人生挑不出一点错处,完美到可怕。

      从小,顾砚就是他们这种纨绔子弟如雷贯耳的噩梦,是他们难以企及的“人家顾大少爷”;长大后,更是在他们还在鬼混的年纪接手了顾家,变成了他们望尘莫及的顾总。

      现在,陈宇倒是不会再被顾砚的名字打压了。因为周围人看看陈宇,再想想顾砚,都不忍心把两个名字放在一起。

      至于池景声和顾砚相熟?完全不可能!即使之前池家势大,池景声也是个半道认回来的私生子,陈宇敢断言这是顾砚最忌讳的身份。

      陈宇想通了,池景声肯定觉得是顾砚,自己就占便宜了。

      陈宇不由嗤之以鼻,打算好好指点一下池景声:“你以为……你以为是顾砚,自己就占便宜了吗?顾砚……平日一副没有七情六欲的样子,这次下手这么快……”

      池景声粗略扫视一眼陈宇,得出结论:大脑残缺,从这人这里得不到更多有用信息。

      于是,陈宇的脸又被打上马赛克屏蔽,但陈宇刚刚只言片语里蕴含的信息却还在池景声脑子里重复。

      发什么话?顾砚要趁这个机会报复他?

      那他为什么不知道?

      陈宇更是不知道:顾砚怎么会出手?

      一想到千载难逢的机会,却被顾砚破坏了,陈宇表面幸灾乐祸,却掩饰不住愤恨地滔滔不绝:“我早就知道顾砚肯定是装的,这种假正经花样才多,看样子他也早等这个机会了,你就等着被他玩得下不来床吧……”

      好像也没有其他更合理的解释,可是他已经再次出现在顾砚视线里这么久了,顾砚真想报复他早就可以动手……

      陈宇见池景声不理睬他,愈发大声地喊:“你这种姿色,落到顾砚手里,想想还真是可惜了,哈哈哈,早答应我不就好了,看得出你现在后悔得不行了吧。”

      池景声的心越来越乱,此时还在一旁吱哇乱叫“顾砚”的陈宇,真是难以无视地烦。

      “你现在求我,让我先玩几次,我倒可以考虑能不能把你藏起来,躲躲顾砚。”陈宇唱了半天独角戏,面子上挂不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近池景声,“喂,你听到没有?”

      陈宇一边嘴上说着,一边看着池景声精致的侧脸和系到最上方的衣扣,昏沉里真有些意动,自然也没注意到池景声眉宇里已经到爆发边缘的烦躁。

      想着池景声是今非昔比,陈宇便忘了以前的教训,伸手就要去拽池景声,下一秒,他就看见视线里那只手抓起旁边柜子上的红酒瓶,直接朝他砸来。

      头上突然传来疼痛,陈宇失重跌倒在地,先是愣了片刻,才不敢置信地说:“你敢打……”

      这张嘴是没完没了?耐心归零的池景声神色不动,手上却毫不犹豫地又一砸,随着清脆的玻璃声,红酒瓶的瓶身碎裂,昂贵的深红色液体泼洒出来,淋了陈宇一声,也溅到了池景声身上。

      陈宇彻底被打懵了,他本来就是起个色心,却没料到如今这个境况了,池景声还敢把事做这么绝。

      陈宇分不清落在身上的这些液体是酒还是血,疼痛中后悔与惧怕涌上心头。没有人过嘴瘾是想被开瓢的,要是早知如此,陈宇十分钟前就会给自己一巴掌麻溜地滚了。

      只是陈宇在恐惧中腿脚发软,嘴还哆哆嗦嗦不听使唤地要找场子:“你……难怪是乡下养大的私生子……”

      池景声睨一眼陈宇,刚才的动作让他的几缕碎发垂下落到了眼角旁。他的脸颊上也溅了几滴红,给这张脸平白添了几分狠色。

      看见池景声把碎裂的酒瓶轻轻一扔,又看向了架子。陈宇被他视线的意味吓得一抖,求生欲瞬间激发了潜力。陈宇往后蹬着挪了两下,终于有了力气成功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一旁的老胡也被这变故惊住了。他早就知道这位祖宗随时要给他一个惊吓,却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么突然。

      担心池景声要直接把人打死,老胡壮胆去拦池景声保证道:“景声,冷,冷静……池昌瑞会突然想起来,和他有过交易的还有一个陈家的!”

      池景声表情漠然没有搭话,也没有管逃跑的陈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低头擦去手上沾到的深红色。只是手帕能擦干净酒液,但玻璃碎片也划伤了池景声的手,留下一道擦不去的血痕。

      池景声不关心那人,他只需要那张烂嘴别再吐出顾砚的名字。

      没了惹人心烦的噪声,发泄过的池景声终于平静些许,能继续刚才的思考:

      如果是那样,顾砚为什么不早动手呢……

      池景声扔掉鲜红的手帕,不管一地狼藉,兀自离开了这里。

      积雪压着的枯枝倒映在淡灰的天空中,池景声停在家门口的信箱前,偶尔一阵雪被吹着落到他的脸颊和脖颈上,池景声却好像是全然感觉不到冷似的只是站着。

      陈宇说的言之凿凿,但是池景声并没有收到过顾砚的信息。池景声突然想到,按顾砚的性格,若真有此事,且没有直接联系自己,那或许会寄一封信。

      一封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的信。

      许久后,池景声迈步却是错开信箱,往屋里走去。

      池景声将陈宇的话完全视为胡扯,唯有顾砚要报复他有一点点可能。不过如果是这样,还看有没有那封信干什么呢?

      池景声讨厌人多,但又害怕空旷。他一回家就拉上窗帘,什么也不想管,只是背靠着墙缩在床上。

      他现在只想睡觉,或是干脆别醒来了。

      最近,池景声都在做同一个梦:梦见他在身处一望无际的冰原,他只能躺在雪地中,直到飘落的大雪将他完全覆盖。

      池景声以为今天的梦也会是如此,但或许是那个不知道谁坚持不懈的背景音终于给他留了点印象,他今天做了个与冰原的冷热完全相反的梦。

      他梦到了顾砚。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顾砚了。

      池景声睁眼时,触目是暖黄的光线,自己正躺在床上,顾砚则坐在床边低头缓缓脱去外套,原本熟悉的冷峻线条在灯光里显得有些模糊。

      池景声怔愣之中想坐起,却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束缚在了床头。

      大脑自动被投放了梦里的设定:他落到顾砚手里,顾砚要开始折磨他了。

      只是池景声犹然不解:这算折磨吗?怎么折磨?

      “顾砚……?”池景声迟疑地开口唤道。

      梦里的顾砚因为他的呼唤慢慢转过来,没有回答却面无表情地俯下身,即使是这种梦,顾砚的眼里依然是熟悉的认真。

      接着,池景声感觉有什么蒙住了自己的眼睛。那双印象里好像只与正经事挂钩的手,如今正扫过他的头发,一丝不苟地在他耳后将布料系成结。

      黑暗之中的感官被放大,若即若离的触碰让池景声的喉头不易察觉地滚动,他再一次确认:“顾砚?”

      梦里的顾砚仍然没有声音,但一只手抬起了池景声的下巴,然后是一个吻。

      池景声因为这个吻愣住了,大脑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了梦的设定。

      可是……黑暗的视线里,池景声不免怔愣……即使是梦会让大脑觉得一切都是真实的,他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嗯……”原本出神的池景声忽然咬住唇,僵住了身体,因为陌生的感觉无措。

      但或许是要遵守梦里朦胧的规则,又或许是什么别的原因,池景声只是用被缚住的双手攥住旁边的枕头,紧紧抿着唇,任由自己的一切都被牵着走……

      池景声骤然从床上坐起时,心还在剧烈跳动。他的眼里透着茫然,脸红红的,浑身已经出了一层汗。

      天已经全黑,外面应该又在下雪了,池景声却只感觉热。

      荒唐的梦。

      屋里与屋外的雪夜一样安静,只能听到池景声急促的呼吸。

      不切实际,异想天开……池景声拢了一把自己凌乱的头发,闭上眼,不由质问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梦?大脑是不是也缺了一块?

      池景声一边骂着自己,一边平复着不正常的心跳。

      片刻后,池景声的胸口的起伏逐渐平静,池景声却依旧闭着眼,手攥紧被子,只有睫毛在轻颤。

      终于,池景声抿了抿唇,想:真没用。

      自己的梦还要被蒙着眼,完全看不到顾砚的表情。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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