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5045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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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里克三年级录入时还真被卡过。
布拉德利惊呆了：“你没有发现你自己被卡了？”
利里克比他淡定得多：“我今天才知道我是被卡过的。”
两人坐在餐桌边，布拉德利的神情一言难尽。
所以利里克到底为什么会被卡？
斯帝莫一向有看到庶民研究就应激犯病的毛病，可能有点庶民研究PTSD，装腔作势地向汉华吹嘘的开放只是外面的一层伪善蜜糖，而庶民研究被藏在一触即死的敏感地带。
所以他们R.S5042年差点被裁撤再正常不过了，每个成员都被针对过一轮，5045年又被卡一轮还可以理解，可高校中心又为什么要卡利里克的录入？
总不会是利里克也做庶民研究。开玩笑，R.S活动室那些庶民研究相关的书可都被利里克拿来提取“基底”了，关注点和R.S完美错开。就算利里克似乎与庶民研究有些关系，他在拉普拉斯大学内也不可能与庶民研究扯上关系。
布拉德利的好奇心压都压不住，他趴在桌上盯着利里克，背后仿佛有条摇出了残影的尾巴：“你是怎么通过的？”
“随便过的。”
“……”
利里克眼带揶揄地瞧着他：“你们理解不了对方的思路，当然通不过。他们卡你们，一来是故意的警告，二来是不放心的试探，只要语言和选项上处理一下就行。
“R.S一个有你们这些家族子女在内的学生社团，明面上做的研究他们也不好下手。加上高校中心上头的人现在忙得很，对你们，能放过的地方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R.S的成员名单似乎也没有完全泄露。拉普拉斯的行政在东派手上，高校中心也是如此，东派现在又对R.S态度微妙……
布拉德利姿势端正，摆好双手：“愿闻其详。”
“录入的其他证件和报告之类都整理好了吗？”
“整理完了。怎么了？”
“你们R.S的录入应该是统一填写吧，有问题随时可以解决。几号录入？”
“7月2……等等，你要去？！”
“嗯哼，直接给你们解决掉最方便，”利里克在布拉德利惊呆的注视下搅动着西冰，仿若无事发生，“对了，你说R.S当年差点被裁撤一次，怎么回事？不能说就当我没问。”
“啊……那个啊，倒没什么不能说的。这次我担心的也是这个，要是高校中心故意卡还好，要是有维序局插手可就不好办了。”
“庶民研究的具体历史我不太清楚，毕竟汀克塔克的关注重点没有庶民研究，”利里克放下杯子，“但是不管怎样，50世纪后庶民研究对斯帝莫内部的冲击越来越小，我在拉普拉斯时印象中的R.S应该是一个重组的、纯粹的跨校联合学生社团，维序局现在应当没闲心盯着你们。”
“……你想说我们没有被维序局盯上的价值可以直说的。而且我要纠正你，我们还是有被盯上的价值的！”
布拉德利想到这事，无奈道：“而且呢，很倒霉的是……我们R.S还有一位重组前就在的元老级人物，以一己之力横贯了学生庶民联盟、R.S、斯帝莫庶民会议、斯帝莫维序局四大‘组织’。庶民研究的价值有得到广泛认可，却始终被刻意压在从中提取价值却不正面承认其观点的地位上，所以R.S在高校中心眼里再过分也过分不到超出研究的范畴，而这位元老级人物的前辈，别人可能不知道我们不是单纯的‘研究’，她却肯定知道。”
利里克：“……？”
“算了，我给你简要介绍一下R.S的历史，”布拉德利顿了顿，目光状若无意地扫过利里克的表情，若无其事道，“就从4875年成立的学生庶民联盟说起好了。”
7月2日。
风波总算彻底告一段落，布拉德利又一次整理起自己的笔记本。
这几天利里克偶尔会在拉普拉斯出现，可能还在进行“取材”，虽然布拉德利没看出他到底取得是什么材。至于其他的时间，布拉德利很少能和利里克碰上，不知道利里克跑哪里去了。
另一边，通过利里克与Burning Star的“老板”进行的商议十分顺利，就是对方的行事作风将务实与效率贯彻到了极致，力求省去一切无用程序，听起来像是恨不得见面就把合同摔人家脸上签完走人的那种人，和利里克的直来直去有异曲同工之妙……当然实操起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她就这样，不用你分析，分析了也是白分析，”布拉德利提起后，利里克淡定回答，“她的脑回路大部分人无法理解。”
“……”
你的思维跳跃性之强大也不是一般人能跟上的。
布拉德利心里吐槽完，忽然又无端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你们‘老板’，工作之外和你有交集吗？”
比如作者身份相关的场合之类……
哦。
利里克恍然大悟，这人还没想起签售会现场自己给自己挖的坑呢。
于是他一挑眉，决定将这件事往后再推一推：“有啊。”
布拉德利同学绞尽脑汁也没能从回忆里扒出线索，只好归结于是自己的错觉。
总之7月2日这天，利里克大清早就不见人影了，布拉德利自己先到了R.S的活动室。这会儿核心成员都没到齐，更别说其他成员。
伯里斯倒是比他到得还早，正愁眉苦脸地看着自个儿的职赋兵器。
布拉德利心情愉悦地绕进书柜间：“早上好。”
“早上好，”伯里斯已经习惯了他随时随地满血复活的操作，蔫蔫地道，“你不是说利里克要来？”
“不知道他跑哪里去了。”
“好重的怨念啊你。”
“什么？”布拉德利语气一秒正常，疑惑探头。
伯里斯疲惫摆手：“没事。”
“我在密尔的时候以为放出视频对竞选月产生舆论影响是最大的问题。”
布拉德利抱出一堆书，坐下，翻开笔记本在一处杂乱的地方画了个圈，笔记乱得只有他自己看得懂：“没想到密尔的事件全过程才是一个可用单位。”
百无聊赖中伯里斯停止了只盯不上手的行为，玩起了自己的职赋兵器。
约莫二十分钟后。
“R.S管不到的地方就先不管了，”布拉德利又圈出“东派”，划掉，“伯里斯。”
“干吗？”
“我打算秋假拉所有人去雪岭，费用不走公账，我负责。你去窗口设一个线上投票。”
伯里斯瞬间精神抖擞，打开窗口：“少爷，这就是自己手上有公司的好处吗！好爽！”
“你终于要自己做生意了？”
“不，”伯里斯肃然道，“我专心做布拉德利·诺顿同学的朋友就好，跟班也行。用汉华的说法就是‘抱大腿’。”
布拉德利：“……”
这汉华语他是越发听不懂了。
“不过我还没问啊，你怎么突然有去雪岭的想法？”
“经过深思熟虑……”
“好了别分析过程剖析思路，长话短说。”
“简而言之，如果在文森特区到雪岭之间画一条绕远的路线，这条路上我们有非常多事情要办。具体原因我会放在方案里。”
“好的，另外这一次的方案请写少一些。我们都知道你特别擅长挤时间完成巨大的工作量，不必如此展示。”
又过了二十分钟。
布拉德利小声嘀咕：“利里克怎么还没来？”
“四十分钟，你一个平时都专心研究笔记无暇他顾的人已经念叨利里克念叨五次了，你给他发个消息直接问不就行了？”
说完伯里斯又摇头晃脑感叹：“哇，我现在居然能以平常心面对利里克了——等等你干吗？”
“笔记整理完了，看《永夜之火》，”布拉德利安抚，“放心，不是嘲讽你。”
“……我承认！我就是骨灰级书粉！怎么样！我就紧张！这不丢人！”
布拉德利将书竖立起来。
伯里斯日常拍桌：“你还笑！”
“6月10日那天你也一样，我有说过什么吗？”
“你什么时候这么记仇了？！”
“怎么突然看这本看得这么仔细？”拍完桌后，伯里斯还是坐回到座位上，“他用笔名和本名写的小说完全不是一个风格，你不是一般看他用本名写的书？”
“有些好奇，”布拉德利翻过一页，“毕竟认识也有变化，再看一遍总有新的感受。”
而且他还记得利里克说过的话。
庶民研究的历史是淌血的，但庶民研究和相关著作本身并不符合《永夜之火》给人的感受。利里克只用经过自己大脑与职赋兵器处理过的“基底”，故事往往没有具体的原型，所以布拉德利很难从《永夜之火》里判断出利里克所说的真实的故事是什么，因此他反而更好奇了。
“所以是彻底的改观吗？”
“不对，我发现我对他的看法没有什么不同，我是在纠正我自己。”
“这又是什么新结论？”
“你就当是我自己对自己行为的一次反思，但是我觉得……”
哔哩吧啦哔哩吧啦。
伯里斯大脑昏胀。
果不其然。
他们的分部长又表现出了自己绝不动摇的倔劲儿。
“还是很奇怪，”十分钟的演说结束，布拉德利进行总结，“总感觉我对这本书的‘剖析’还缺了点什么。”
忠实书迷伯里斯忍无可忍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放平心态：“别人都说你亲和，但是你比谁都清醒冷静。是，你特别擅长屏蔽情绪影响，把一件事切碎了整理思路。
“但你要理解利里克的书，就不能总是试图用剖析的方式解决一切，反而忽略了他自己的逻辑。你在用你的逻辑理解他的逻辑与表达，而利里克这个人写书的时候所展示的是他异于常人的精神世界。”
“那不应该也能从外部进行分析吗？”
布拉德利眼中闪动着求知的兴奋光芒。
“你又不是没看过那些文学界的争议，他的书里道德标准都不受现实影响。一般情况下人们是不用道德标准评价其价值，他的书不一样，他是书里面的世界都没有道德标准，你说这你分析起来比很多书更难不是很正常？而且别的作家还有序言、采访、自述创作经历、参考之类的内容拿出来公开，利里克？别说这本书了，他连别的书都没有这些东西，采访也从来不详细讲创作某部书时的经历。”
“可是一个人不可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布拉德利又有了新的疑问，“所以我怎么可能接近他的逻辑？谁都不知道谁更接近他的逻辑，包括他自己，这件事没有评判标准，而我看其他书的时候却没有这种感受。所以我出现缺漏的原因一定不是这个。”
“那就是你对他的了解还不够多。就算不讲逻辑，利里克也是情况最特殊的一类作家吧？他的经历我们一概不知，他的职赋兵器又很特殊，哦对，他自己的精神状态和习惯还相当特别，有人都能因为他的作品觉得他有些疯了，所以不管能不能接近他的逻辑，他的思路都是你最难想象的，这点没错吧？”
“没错，不过我还是有问题，为什么这样的思路就是最难以想象的？讲道理，照这么说，其实每个人——”
“停。”
伯里斯抬起手：“你知道汉华人管你这叫什么吗？”
“什么？”
“汉华人管这叫杠精。”
布拉德利不知道“杠精”是什么，但这不妨碍他领会意思：“不，我这叫求知。”
“我看你是在为‘关于作家利里克·米勒不该为其作品得到精神失常的评价与受到文学界质疑’的演讲做准备还差不多，我是沉迷他这的书，你是沉迷他这个人是吧！”伯里斯想掀桌，“你怎么不直接从他身上找答案？！”
“我倒是想，但我们两个天天在家里试探来试探去，比虫子爬还没效果。”
“他在寻找什么？用文字寻找什么，”布拉德利皱起眉，“我看他的书时只有这种感觉是最强烈的……”
“好了我知道你和文学没有缘分。”
伯里斯一时间不知道是“我们两个在家里”还是“公寓终于在布拉德利嘴里变成家了”更值得吐槽，最终选择了第三者作为一言难尽的对象：
“话说布拉德利你最近是不是又多了一项工作？”
“什么工作？”
“和利里克斗智斗勇。”
“……”
伯里斯之前说布拉德利不近人情不是开玩笑。从高中时他就知道布拉德利虽然体贴亲和，但确实有点特殊的不近人情，因此眼下的局面看起来更诡异了。
他还是头一回见布拉德利愿意在一个人身上耗费这么多情绪与时间。
布拉德利是个能将“专心致志”与“无法自拔”区分清楚的人，他那些看似“无法自拔”的钻牛角尖其实并不会带来无法脱身的精力消耗，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不会给自己施加不必要的负担，他只是愿意想，甘之若饴。以往就是搞类似于汉华那什么群众工作还是什么来着的事情，布拉德利也不会让工作干扰自己的生活和计划，更别提让自己的情绪深陷其中。
倒是在利里克的事情上，他身上某种特殊的“不近人情”稍稍松动了些许。
而布拉德利听完伯里斯的话后，只是满腹疑惑地瞧了他一眼。
伯里斯：“难道不是？好吧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
伯里斯的职赋就是直觉一挂的，且经常出现各种各样的情况，属于“科学了但没完全科学”。
不然也不会被艾维拿物理反复鞭尸。
“……不，”然而布拉德利挪开目光，慢吞吞地说，“我只是在想，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伯里斯：“？”
伯里斯风中凌乱……无风自动。
布拉德利则开始了新一轮的自我审视。
我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有没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这样的想法是否过于居高临下与自以为是，我这样做是出于什么理由？
也许他自己都弄不清的行为可以骗过别人，譬如虚伪被当作真诚，但他不想在这些事上欺骗别人，也不想糊弄自己。
于是他剖析他自己。
伯里斯见他陷入沉思，习以为常地自己在一旁摆出职赋兵器，给这几天检测爆炸的舆论的工作收个尾，碎碎念：“每次正式启动都要声音就是麻烦，一不正式启动就比没启动的时候还不准……”
“你有没有想过，可以用其他的方式启动？”
“啊？”
伯里斯还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突然被人打断，吓了一跳：“改进职赋异能？”
没想到布拉德利根本没看他，全程自说自话：“我对职赋的理解还不够。”
“啥？？？”
“对，”布拉德利恍然大悟，“我要再看看异能相关的资料，还得找最专业的一批才行。”
“哈？？？”
“有道理，不然为什么利里克会说自己的职赋异能可以从劳彻斯特影响到蓝岛？”
伯里斯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了：“布拉德利？”
这人的脑回路是被利里克传染了吗？！
布拉德利一跃而起。
他的思路确实已经跳跃了几轮。
透视……远程观测……将“故事”加在“现实”上……
“笔下流光”到底有些什么bug一般的能力？
职赋兵器与职赋兵器之间可能会根据国际标准判断出哪些危险哪些不危险，却没有等级之分。为什么利里克的“高悬于顶之世”却表现出了远超他们的职赋兵器的能力？
训练是其中一点，没错，但最重要的是，就算意识到了异能限制的必要性，他们似乎还是看轻了背后的原因——也就是低估了异能的破坏力。
伯里斯嘴角抽搐：“你到底又想到什么了？”
“你说人使用异能，最高可以达到什么程度？”
伯里斯茫然。
伯里斯说：“我高中的异能课都是蹭你的，你还问我？”
他们两人同一个高中，都是直读类私立高中，但高中本校开的异能课只属于科普范围，比私立泛育类高中好不了多少。
公立高中更不用说。异能本来就是一个难度极大的方向，属于看起来好玩学起来要人命，大部分人稍微碰个边就不想学了，在公立高中的环境下愿意学的人自然更少，教课的人也更敷衍。加上背后还有斯帝莫故意而为的教育资源与教育内容差距，公立高中的异能教学约等于零。
最后伯里斯是蹭的布拉德利的课。
……说蹭其实也不太准确，还是给夏普家付了钱的。
“你还不如问艾维，”伯里斯想了想，补充，“她最近在试着改造她自己弄出来的那个东西，想把它改得更接近希耶拿的职赋兵器。”
希耶拿的职赋兵器叫“铜中光”，职赋“撷流萤”，底层职赋异能核心为腐草和化萤。据说是发源于汉华的职赋兵器，底层职赋异能核心也是将“腐草为萤”的说法拆成两部分来描述的。每一任“撷流萤”都有自己的习惯，职赋兵器也不是千百年来毫无变化的，所以“铜中光”在希耶拿手上时，样式更接近斯帝莫。
布拉德利看过“铜中光”的资料，立马就明白了：
“对了你一提这个我就想起来了，希耶拿的职赋兵器有远程传送信息的能力，但是覆盖范围和利里克的——”
嘀。
大门的提示音好死不死地响起，布拉德利的最后一句话一个字不落地进了利里克的耳朵。
布拉德利：“……”
这噩梦重现般的场景。
“重新看一遍？”
今天的R.S的成员总算是到齐了，在桌子边围了一圈。采尼·戴维斯还是第一次见到利里克，正扒在伯里斯肩上往里探头，满腹疑惑。
“只能这样，”利里克语气平淡，转眼就挑了三页整理好的报告，“不然你们整理出来的内容怎么通过？这个，这个，这个，都不要用。杜绝所有与庶民研究成果现实可行性沾边的内容，交上去的四个模块都越废越好，最好尽可能绕开庶民研究——布拉德利。”
“这几篇写完了，”布拉德利将纸退给他，“你看看怎么改？这里要改的内容太多，你说个要求，分一部分我们来改。”
利里克可疑地沉默了几秒。
而后他说：
“有没有语言把控比较准的人？布拉德利别说话，你可以自己去玩了。”
“……”可疑的咳嗽声零散响起。
利里克的效率相当之高，给R.S各成员安排起工作来得心应手。
R.S的成员这些天还没好好聊上一次，这会儿正边忙边交谈：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啊艾维，现在高校联盟成这样了，你弟还想考吗？”
满活动室都是翻动纸张和给综合机切窗口的声音。艾维顺口答：“哈？我没问。上次不就说了吗，让他自己去接受——”
伯里斯用汉华语：“接受生活的毒打？”
艾维：“不，去接受资本家的教育。上次接受资本家教育的是谁来着？”
布拉德利：“……”
希耶拿：“……”
采尼：“……”
三个大家族，噗噗噗，三刀。
“哦对，上次布拉德利自己给自己找事吧，”伯里斯没跟利里克分享完的事情被艾维一句话揭开，“你往高等研究院递了多少东西？申请报告推荐建议书之类的，科尔教授究竟给你处理了多少啊？”
伯里斯突然就紧张了：“等等，布拉德利你不会还在别的地方留有没处理完的残余吧？就算不违法，那么多个假身份到处实验，不是一眼就能看出R.S过界了吗？！”
布拉德利：“其他的都处理了，只有科尔教授是我真正认识的人，才会留那些东西……”
利里克：“他做什么了？”
伯里斯兴致勃勃：“就我上次没说完那件事，本来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怕布拉德利留的数量太多太显眼……简单点说，就是他觉得以自己的条件，不能让自己充分感受到从高中到大学这一路各方面的阻碍。所以他在法律许可内一人饰多角，给自己编了不知道多少套身世和名字用以在各方面‘探路’，然后再把‘探路’的结果整理起来进行分析。”
利里克淡定鼓掌：“厉害——那高等研究院对你们来说是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高等研究院总体上并没有太过明显的偏向嘛，但很多人和科尔教授同样，态度有些复杂。所以高校中心根本没有让布拉德利的假身份直接联系到高等研究院，他用假身份能联系到的所谓‘高等研究院’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高等研究院科研人员。最后科尔教授成为了布拉德利的突破口，谁都没想到他这一来往，还真给布拉德利找到一位合适的高等研究院成员。”
“其他都不合适？我记得高等研究院有些成员的身份不保密。”
“很多人都不可信，而且高等研究院有时候似乎被维序局盯得很紧。科尔教授也被盯上过，但是他已经算相当安全了。最特殊的是，和其他的‘探路’比起来，其他‘探路’的失败更多是一些常见的原因，本质上基本都和资源差距有关系，但是某些高等研究院这边的碰壁更大程度上是由于高等研究院自身的特殊性。所以相比之下，布拉德利往高等研究院丢的东西尤其多，通过科尔教授这位突破口的部分基本都被教授留了下来当纪念……”
布拉德利眼神极罕见地一黯，只是不明显，情绪依旧平淡：“没想到最后还是要处理掉。”
“听你的意思，”利里克看着漫不经心地问，“不想要处理掉吗？”
刚被打击完的布拉德利：“处理肯定是要处理，就是……算了，你别看我，我不形容了。”
伯里斯：“？”
不就利里克一句话吗，要不要那么颓丧啊你。
希耶拿正忙着对欧利尔火力全开，拿他从新图沃斯巴克兰回来后交的报告步步紧逼，忽然转头问伯里斯：“你家呢？”
“还好，他们还没有管我。”
伯里斯叹气。
希耶拿感受到他的情绪波动，又回去拿新图沃斯巴克兰的报告逼问欧利尔去了。
布拉德利、米歇尔、采尼、伯里斯这些人，其实都不算典型的家族成员。而希耶拿，受典型的家族教育与家族成员耳濡目染影响，对欧利尔来说堪称阴影重现。
欧利尔将在新图沃斯巴克兰写的记录和拍的照片汇总起来，整理成报告，然后在负责基金会方面的希耶拿面前埋头回答问题。
救命。
欧利尔想哭。
但凡换个负责领域，他也不至于这么怕希耶拿。
艾维笔尖动得飞快：“对了，希耶拿，你回来这么早，辛西娅·亨特呢？”
“辛西娅还要在弗兰德区留一段时间，好像还有家族的事要她做。”
布拉德利突然想起前几天的新闻：“打听急转天气的事是不是交给她了？”
“没有，”希耶拿早就习惯了亨特家的安排方式，“他们让欧菲利亚去接手了。我看伯里斯发的东西……你是想去‘锚’看一眼？”
整个R.S活动室的目光瞬间汇聚而来。
布拉德利：“干什么呢同学们，我不保证我能找到机会啊。”
“不，这不重要，”一个大二的同学肃然起敬，“重要的是我们要感谢当年伊莎贝尔·施密特部长的英明决策。”
作弊人士好用极了！
布拉德利第无数次用一种非常诚恳的语气道：“你还可以感谢一下学生庶民联盟。”
事实证明他们找来利里克的决定也很正确。
利里克实在是太能改了，真要讲究起用语来堪称滴水不漏。加上他职赋兵器的能力又能处理文字又能整理内容，拉普拉斯分部预估的录入时间硬是被他直接缩短到了四个小时，最后所有人都在他身边围观他的收尾工作和“高悬于顶之世”的效果。
布拉德利看看利里克，又看看综合机的屏幕。
伯里斯见他眼神有些古怪，用胳膊肘怼他，传音：“想到什么了？”
布拉德利摇头，让他把胳膊收回去。
伯里斯说的“斗智斗勇”……好像还真没错。
就像现在，利里克能看上去说话“直来直去”，也能将言语雕琢得“滴水不漏”。哪些是他故意透露的信息，哪些又是他无意表现出来的部分，布拉德利一概不知。
三分钟后，利里克修改完最后一段，伯里斯整理、打包、提交。
受到重点关注的R.S成员录入信息很快进入高校中心审查，整个R.S活动室的人屏住呼吸。
谁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5042年的局面会不会重演。
“别紧张，”布拉德利看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出言安抚，就是安抚的方式相当之残忍，“大家都自己去忙自己的，作业写完了吗？项目做完了吗？论文搞定了吗？申请填完了吗？学贷还完了吗？”
活动室里响起一连串哀嚎，此起彼伏。
满意地看着其他人各自忙活去了，布拉德利拉过椅子，十分自然地在利里克旁边坐下，挤一块儿：“你看的是竞选月涅罗西塔的选举安排和宣传进程？这是怎么用在修改录入信息上的？”
“能猜一点东派内部和各方势力的动向，还有今年比较‘受欢迎’的议题。瞎猜而已，不看也能过，看了投其所好一下更保险。”
“你的意思是……你从这上面看高校中心的意向？”
“看教育部。”
布拉德利又凑近了些。
R.S活动室今天拉上了窗帘，屋子里有些暗，桌边的人都开了小型台灯。
一黑一棕两个脑袋挨在一处，综合机的屏幕光打在两个人脸上。
“这些人的立场和态度其实很难区分，比如说斯帝莫看似反SPRF，斯帝莫也会根据某些特点将庶民研究的实践贴上SPRF的标签，但实际上SPRF却只能诞生于斯帝莫这样的国家。斯帝莫也有许多SPRF的遗留，甚至斯帝莫在某些方面存在着与SPRF一模一样的本质，只是这些遗留看似与东瀛相对抗而已。”
“你上次用过的那些书里有相关的著作，我个人认为庶民研究天生与SPRF对立的观点比较可靠，”布拉德利皱起眉，下意识为庶民研究多解释了几句，“而且近代史也证明了这点。”
利里克：“我知道啊。”
这句话贴在他耳边响起，柔声，但轻佻带着笑意。
很符合利里克的作风。
布拉德利手忙脚乱，迅速带着椅子一起闪开。
他一看利里克的好整以暇的样子，就知道利里克是在实践“你哄谁呢”这句话，反过来嘲笑他的解释幼稚。
绝了，这人简直不要更记仇！
利里克的长相特别适合这种神情——合适到可以把人气个半死。布拉德利哀怨地瞧了他一眼：“依初还不够你找麻烦的是吗，这事我们能不能揭过了？”
“不能。”
“……”
“你不用解释庶民研究和SPRF的对立性。汀克塔克的一些人只是被‘客户们’纳入了‘精英’的圈子，并不了解这些事情，但也有许多咨询室其实非常清楚这个道理。
“我说的意思是，这些事情用在教育部上也是一样的。”
“教育部在近几任政府更替里都比较稳定……你是在说教育部有着和你举的例子相似的特征，而且足够稳定，所以你可以大概推导出高校中心想要拿到什么结果？”
“对，还可以看涅罗西塔首脑厅那帮大半都在吃白饭的废物。现在斯帝莫的首脑太过保守，不够极端，他这次竞选月必然会被自己东派这边的人弄下台。在此之前，他的这一套班底就要早做打算了：一边是首脑厅的充耳不闻，一边是有家族成员也就与竞选月优势有间接关系的R.S，一边是任期的最后一段时间内不能给下一批人甩锅的机会，一边是东派内部越发复杂的局面和一小部分知情者对R.S的态度，谁都知道该怎么做。
“就教育部这批人的稳定性和成员构成来看，就算现任首脑下台，上台的依旧会是东派，他们自己自然会比往年换届还要稳定，但又必然面对外界局势的剧烈变化。这时候再了解一下‘东派’这一整个集团与教育部在高校中心的势力范围、职责范围、地位，处在首脑与东派之间的教育派的心理就很好把握了。”
首脑厅那帮大半都在吃白饭的废物……
这句话里的肯定和自信搞得布拉德利心情复杂。毕竟人家首脑厅还是有真材实料的，很难想象利里克都经历了些什么，才能对首脑厅是这样的态度。
他又问：“心理怎么说？”
“别给他们惹麻烦。他们就怕再碰到一次内部大换血时高校中心的档案会被翻出来，所以要大体上修改好框架，措辞上修改一下，再注意尽量避开能给他们惹麻烦的词汇。这些容易被人钻漏洞过度解读词汇太多，很多时候没大量浏览过相关信息的人根本看不出来，但咨询室的成员工作时接触惯了这些，修改起来自然比你们轻松。
“对方卡你们可以有一万种原因，但如果要对方放你们通过，是否能让高校中心里的某方势力觉得你们录入的信息为他们解决了某个麻烦，就是最重要的标准之一。”
“所以R.S也姑且算可以把他们弄得心惊胆战，”利里克似乎对此十分满意，转过头来看他，漆黑的眼睛里落了台灯的暖光，“换作我自己，东派这个群体吓不到，也可以先多吓教育部几个来回，再录入最后一个版本。”
“确实有点意思，”布拉德利也乐了，“可惜我这拖家带口的玩不起。所以东派在这个关头对我们的态度有些古怪，教育部不管是不是东派的人都得考虑自己的前途……那维序局呢？”
利里克：“你不是猜还有另一方势力吗？”
布拉德利一怔。
“和汉华那边其他国家根本摸不准的情况不同，斯帝莫的五大情报机构至少是可以确定的。维序局在其中的职责是‘维持秩序’而非‘维护法律’，有自主行动权，那么即使竞选月当前，它一样要将维持秩序作为首要任务。”
“现在对斯帝莫‘秩序’的最大挑战，就是这个似乎在将矛头从政府上挪开而去对准家族、财团、宗教的新势力？”
“不确定，但局面到了现在这一步，你们那位离开的‘前辈’想必不能分太多时间来‘关照’你们，维序局也没必要再给自己竖敌。我不信汉华已经能将自己自有计划这件事展示得明明白白了，维序局还有心情抓着你们不放。所以才说汉华依然可以为你们分走压力，他们有些时候玩的就是阳谋，斯帝莫各方明知道他们有计划，还是深陷内部的泥潭无法做出应对。”
布拉德利沉默不语。
“你也不用太担心斯帝莫，斯帝莫的各家族虽然带着斯帝莫一起烂到了根里，但汉华有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在利益的疯狂之外还能留下点什么。而且现在全世界没几个安宁的地方，也就一个汉华情况好些。”
利里克无所谓地翻起综合机上的网页。
布拉德利话到嘴边，发现自己总想和利里克多解释几句的欲望特别强烈，已经不太寻常了，于是又闭嘴没有开口。
况且利里克的“无所谓”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假的，毕竟某人在汀克塔克那天的表现一点都不像对这些事无所谓的样子。而从资料库出来后，两个人也都默契地选择了避开某些谈话，转而继续不动声色又彼此心知肚明地交锋。
“布拉德利！”伯里斯突然喊，“过了过了！”
高校中心的反馈发到活动室，R.S活动室内爆发出一阵欢呼，其成员疑似在精神异常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有几个自来熟的货上来就要以行动感激利里克，被布拉德利挨个把张开的手和凑近的脸打了回去：“去去去，没看见人家这儿安静得很吗。”
“等一下，”艾维眼尖地注意到屏幕右下角，在满场欢呼中拉过屏幕，“假期还有一个参观高校中心的事？所有社团参加？”
众人的心情瞬间坐着过山车下去了。
“他们又安排了什么鬼东西？”
“布拉德利一语成谶？”
希耶拿默默举手：“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
“我在海岸酒店的聚会上听人提了一句‘组织参观高校中心’……大概是这个意思。咳，之前没留意这句话。”
所有人：“……”
布拉德利是所有人里笑得最开心的：“没事，至少证明了关注北斯帝莫高校联盟内部是一个正确的方向嘛。”
R.S拉普拉斯分部的同学们转眼只剩下了一个想法——不愧是你。
布拉德利又转头：“希耶拿你还记得是谁提的吗？”
“我当时的想法好像和‘婚姻市场’有关系，问这句话的人似乎是想在辛西娅那里混眼熟——毕竟辛西娅自己创业后还是有很多人往她跟前凑的，”希耶拿的皮鞋跟碰了碰地，气场收敛后整个人又人畜无害起来，“可是我记得我紧跟着的想法应该是参观会耽误7月2日后的录入，怎么变成强制性的了？”
“只是个简单的临时延期和调整通知，”艾维看完通知后说，“内容不多，我猜正式的通知这两天马上下来。”
布拉德利记上笔记：“那就等正式的通知下来，看了安排的具体内容再说。利里克，你要先走吗？”
“我在学校其他地方还有事，”利里克跟众人打过招呼，“回见。”
R.S的成员们现在对他万分之热情：“再见！”
“回见回见！”
秋假前一个月就是七月竞选月，学生们的校内学期课业能结的基本都在七月陆陆续续完成收尾。现在已经进了7月，R.S的成员一个比一个忙，布拉德利忙的地方反而都在校外了。
他整理完桌面，准备走人，人已经快到门口了又被伯里斯拉住袖子：“问你个事。”
布拉德利眼神示意他快说。
“你和利里克打算怎么办？”伯里斯难得地有些严肃，“当初你自己也说过，他身上有种对‘规则’的熟练。我倒是无所谓，而且我也信任他的文字，但你呢？你总该清楚你自己的态度，那就是你会信他，但这样的‘信’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你的性格和身份会让你比我更谨慎，更难以把控你们之间互相试探的度。
“难不成你们两个就一直这么……这么一个屋檐底下斗智斗勇？”
布拉德利停下步子。
R.S内的装修风格自有静谧沉思的气质。布拉德利提着包，在台灯的光线里凝神思索，目光沉静，仿佛将快活地分散漂浮在空气里的那些乐观心大大学生元素都抓回来，重新结成一颗深沉宁静的心。
良久，布拉德利偏了下头，于是台灯的光也落进了满带笑意的灰蓝色里：
“你就当是富贵险中求？”
伯里斯爆青筋：“我说，这个汉华成语不是这么用的。”
伯里斯说完，布拉德利又沉默了一会。
对规则的熟练吗？
可他更愿意相信自己后来的感受不是错觉——比起被磨平棱角的“成熟”“熟练”，他还是能从利里克身上看到不服世故的纯粹热烈，尤其是他投身于自己的“世界”时。疏离被揭开后，安全界限上的隔板被拿开，这时的利里克才更接近真实的利里克。
“……实话说，我也说不好。”
他神情里有一丝千年难得一遇的、货真价实的纠结：“短时间内我们只有跟着能抓住的线索往下走，抓住浪潮里的唯一一根绳索。”
布拉德利的胆子有多大是R.S内不少人都知道的，但再大的胆子都不意味着他能无所畏惧、全然不考虑与之相应的风险。布拉德利自己也清楚，5045年或许是一个通向未来的窗口，此前尝试加入SRA是R.S成员自己的选择，然而5045年后，斯帝莫的局面很可能会逼着他们走上不同的路。
他身上的坚定从未变化动摇过，眼下却是第一次在坚定之外又生出了站在路口上的茫然，四下环顾无所适从。
伯里斯略有些迟疑：“我们和咨询室合作是一回事，你和利里克之间的关系是一回事，我担心……”
心头一动，布拉德利像是找到了一块路标。
“这个除了可以打听消息和解决我的一些疑惑外，也属于我多管闲事的范畴，”他适才沉静的表情又松快了，“你就干脆当是我的一点私心好了。”
而且利里克似乎自有一套计划，如果只看利里克表现出来的部分，他应该是故意接近R.S，但原先并没有和R.S的成员有更多来往的……
咦？
布拉德利从记忆里扒出自己关于庶民研究的猜测，忽然迟疑起来。
“喂？喂！”
“什么？”布拉德利猛然回神，扭头，“你刚才说什么？”
伯里斯感慨万千：“没事，你走你的吧，我表达一下我的欣慰而已。”
布拉德利：“……”这人说什么呢？
顾不上思考伯里斯又想到哪里去了，布拉德利走出门，打开综合机，找到伊莎贝尔的联系方式。
通讯接通，布拉德利开门见山：
“你在拉普拉斯的时候和利里克的交流多吗？”
“还没有米歇尔多。而且他当时还不知道我是R.S的成员，他知道米歇尔是R.S成员纯属特殊情况，怎么？”
“我们当时不是讨论到了他作为‘笔下流光’的敏感度吗？”
布拉德利试着推翻自己这几日的猜想：
“你说……他会不会也是做庶民研究的？”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5045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