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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去找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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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简在河神庙凑合了一夜。
第二日,她将苍老的伪装稍作调整,使其看起来更自然些,然后拄着拐杖,沿着荒僻的小路继续向南。
她不敢去大城镇,只挑着乡野村落行走,用身上带的碎银铜钱换些干粮,偶尔帮人缝补些衣物换取一餐一宿,沉默寡言,扮演着一个投亲不着、流落异乡的孤苦老妇。
日子过得清苦,但胜在安全。
没有说媒,没有追查,只有最原始的生存压力。
喻简甚至开始觉得,或许这样一直走下去,走到更南方的烟瘴之地,彻底隐入山林,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命运似乎总爱跟她开玩笑。
这日,她行至一处三岔路口。
路旁有个简陋的茶棚,聚集着一些歇脚的行商和百姓,正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北边又打起来了!闹得可凶!”
“不是说赵将军回去平乱了吗?还没平息?”
“嗨!哪儿那么容易!听说这回乱子不一样,好像……好像跟什么前朝余孽、巫蛊之术扯上了关系,邪门得很!朝廷大军去了都吃了亏!”
“可不是嘛!我还听说,赵将军亲自带人追缴一股残兵,结果中了埋伏,失踪了好几天!生死未卜啊!”
“啊?!赵将军都……那北边岂不是要乱了套了?”
“谁说不是呢!朝廷急调粮草兵员北上,这边通往北境的几条官道都戒严了,盘查得紧,说是要防奸细……”
喻简原本只是低头喝茶,听到“赵将军”、“失踪”、“生死未卜”这几个词时,手中的粗陶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茶水溅了她一身,她却浑然不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瞬间冻结了她的四肢百骸。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随即又开始疯狂地、无序地擂动起来,撞得她胸腔生疼。
失踪?生死未卜?
那个在千军万马中都能杀进杀出、偏执又强悍的男人……会失踪?会生死未卜?
不……不可能!
他不是有大boss光环吗?他不是应该活到大结局吗?
可是……原著剧情早已被她这只蝴蝶扇得面目全非。
他因为她“死遁”而性情大变,处境艰难,如今又深陷北境那听起来就诡谲危险的战事……
“哎哟,老人家!您没事吧?烫着没?”
茶棚老板连忙过来,一边收拾碎片,一边关切地问。
剧烈的耳鸣和心跳让喻简眼前发黑,她强自镇定,用伪装出的苍老沙哑嗓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一丝颤抖:
“没……没事,人老了,手不稳,对不住……我赔,我赔……”
她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递给老板。
老板看她一个孤苦老妇,也没多要,只收了碗钱,还好心地提醒:“老人家,您一个人出门可得当心些,前面路不好走,听说北边不太平,往南边去的人多。”
“谢……谢谢小哥提醒。”
喻简低下头,重新坐好,双手拢在袖中,却控制不住地紧紧交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
她强迫自己灌下剩下的半碗冷茶,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却浇不灭心头那股骤然升起的恐慌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尖锐的刺痛。
茶棚里的人继续高谈阔论,她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脑海中全是零碎的画面:他披着大氅在雪夜中批阅文书的侧影,他掐着她脖子时眼中冰冷的杀意,星空下他紧握她手掌的温度……
【目前攻略对象好感度:60%。】
系统的提示音在此刻显得无比刺耳。
60%……
他还记得她,无论是以何种方式。
碗摔了,茶喝了,铜钱赔了。
自己不能在这里久留,她的失态已经引起了一点注意。
她撑着桌子,慢慢站起身,动作迟缓,伴随着压抑的咳嗽,完全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妇模样。
她向老板和其他茶客微微颔首,算是告别,然后拄着拐杖,一步一顿,颤巍巍地离开了茶棚,沿着小路,继续她先前“向南”的方向。
直到茶棚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直到确认前后无人,喻简才猛地停下脚步。
她靠在路边一棵老树的树干上,大口喘着气,伪装出的佝偻腰背瞬间挺直了一些,眼中浑浊老态褪去,只剩下冰冷的清明和剧烈的挣扎。
向南?还是向北?
理智的丝线在寸寸崩断。
她知道向北意味着什么——
戒严的官道,严密的盘查,危险的战场,诡谲的“巫蛊”传闻,还有那个生死未卜、却可能将她重新拖入万劫不复境地的男人。
她好不容易才逃出来,伪装成这样,不就是为了活下去吗?
可是……如果他就这么死了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毒藤般疯狂蔓延,缠紧了她的心脏。
她想起自己“死遁”后他性情大变、处境艰难的传闻,想起那日长公主别院外他冰冷地称她为“粗使丫头”……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指向她的“死亡”。
如果这次,他真的因她间接造成的“因”,而彻底消失在黑风岭的寒风与阴谋里……
喻简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荒野带着草木和尘土气息的空气涌入肺腑。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迷茫和挣扎都已沉淀,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她不是为了救他而去——她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她只是……无法忍受自己背负着这样的可能,在南方苟且余生。
就当是……去确认一个结果。
生,或死。然后,彻底了断。
心意已定,她不再犹豫。
迅速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她闪身躲进更茂密的树林阴影中。
从包袱里掏出准备好的、颜色更暗沉的布条,快速缠绕在拐杖上,改变其明显特征;又用特殊的药泥混合泥土,在脸上增添了几道更深的“皱纹”和“污迹”,使伪装在昏暗光线下更难以辨认。
她将包袱重新整理,把最紧要的东西贴身放好,外面只留少量干粮和杂物。
做完这一切,她丢掉那根显眼的破拐杖,从地上捡了一根更趁手的结实木棍。
她活动了一下腿脚,虽然长途跋涉和伪装让她肌肉酸痛,但此刻精神高度集中,那点不适被强行压下。
她不再伪装腿脚不便。相反,她调整了步伐和姿态,模仿着一种长期在山野行走、略显急切的樵夫或采药人的步态,虽然不算轻盈,却稳健有力,与之前的老妇判若两人。
“系统,”她在心中冷静下令,“重新规划路线。以最快、最隐蔽的方式,接近北境黑风岭区域。规避主要官道、城镇和关卡。启动最高级别隐匿辅助。”
【警告!宿主,此决定风险等级为‘致命’!与核心指令‘隐匿生存’严重冲突!】系统发出强烈警报。
“执行命令。”喻简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或者,我自己去。你应该清楚,没有辅助,我死在那里的概率只会更高。”
系统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快速计算。
【……指令覆写确认。启动最高级别定向隐匿协议,能量消耗提升至300%。持续伪装辅助、路径规划、危险预警模块全功率运行。警告:此模式对宿主身体负荷极大,且无法完全规避规则层面探测及大规模军事封锁。】
【路线生成中……建议沿废弃商道、山野小径迂回北上,避开主要行军路线及府县……预计抵达黑风岭外围区域,至少需二十日。】
二十日……喻简心一沉。
七天失踪,再加二十日路途,变数太大了。
“最快路线。必要时,允许一定程度的风险路径。”她补充道。
【……重新计算。启用高风险捷径,预估时间可缩短至十二至十五日,但遭遇盘查、流寇、野兽及未知危险概率大幅提升。】
“就按这个来。”
没有再废话,喻简握紧了手中的木棍,最后看了一眼南方模糊的轮廓,然后毅然转身,朝着北方,迈开了步伐。
她的身影很快没入北方的山林阴影之中,步伐坚定,不再回头。苍老的伪装下,是一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
此去北上,不为风月,不为旧情。
只为亲眼见证一个结局,斩断最后一丝因果。
无论他是生是死,她都将真正获得自由。
荒野的风呼啸着,卷起尘土,仿佛在为她这场近乎自杀的奔赴,奏响苍凉的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