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可舍得》阿又情书

34、【入怀】一

　　如今，水竹亭，再相见，已是陌路人。
　　我抖了抖白色纱衣上的花瓣，突然想起一个受人爱戴的神仙。
　　可惜，我却是只妖。

　　所以，我与她注定不同。

　　我抬眼望向水竹亭正在饮酒的无殇仙君。
　　他似有感应的抬头望向我们这边。
　　霎时间，蓬勃仙气震慑四周，竹亭外的湖面都开始震颤的将莲叶打翻。
　　不过，他没动。

　　我自嘲的笑笑。
　　他……终于认清，也终于不再阻止我了。

　　“居然是他。”含萧眼底闪过恨意。
　　我回头朝凤仪他们看去，安抚道：“别担心，你们且等着我。”

　　白翎霜花，是我从出生就带着的东西，我年幼时完全不知它有何用处，直到后来窥见了它的秘密。
　　若有人愿意用元神之法，可一命换一命。
　　死着生，生者死。

　　凤仪的爱人遭难，而我又恰巧知道这个东西，他是我的朋友，求到我这，我得帮他。
　　即便他要走向死路。
　　我也无法拒绝。

　　所以，我回来了。
　　也幸好，他还在。

　　这世上果然没有什么白得的东西。
　　需要什么，就得付出什么。

　　凤仪拉住我，神色严肃起来，“你别冲动，无殇神君乃一邪神，喜怒无常，就拿这水竹亭来说，见过这里的人妖仙魔都殒灭了，万不可轻举妄动。”
　　含萧倒是意外的看了他两眼，说了句：“懦夫。”

　　我不明白他什么意思，但是时不待我，凤仪心悦之人已快消散，我必须拿回来。
　　“无殇仙君，白翎霜花能否借我们一用。”

　　亭中人静默，周遭仙力散去，呵了一声，眉眼间戾气冲天，“不借。”
　　我看他这模样，心中更是恼怒，直接冲了过去，“那本就是我的东西，我不小心落在这里，你要不愿意借，就还给我！”
　　他仿若未曾听见，斟了杯酒，饮了下去。

　　凤仪，楚楚，小鸽，含萧都看了我一眼，神情各异，显然不知道我的意思。

　　还是含萧先有反应，他只一瞬，便红了眼，抬着脚朝我走过来，那步伐仿若有着千斤重。
　　我一眼便看了出来，他的神情，他眼睛里的是遗憾，是悲悯，是无奈和不甘，是痛苦和悔恨。

　　恨什么？
　　恨我？
　　还是恨那个人？

　　我真的最讨厌这样，最讨厌别人把我看作故人的神情。
　　就在他要抓住我的手时，无殇动了，他将我一把圈入怀里，又飞身带我回到他坐的椅子边。
　　我刚想挣脱，一股炙热的温度便死死的贴在了唇边，一下将我燃烧起来，像是某种情绪得到了抒发。

　　可是不该这样，不是这样。
　　他的手用力抵住我的后脑，紧紧咬着我的唇，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是那样缱绻和愤怒。

　　我迷糊间看到身边的有堵银色震动的仙墙，正时刻崩碎又修复着。
　　他……果然还是那么厉害，想抓住我，便不会让任何人阻碍。
　　好不容易挣脱出他的唇齿，我连忙对凤仪他们说：“你们打不过他的，小心伤着自己，我没事。”

　　我传音给他们，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害怕无殇伤害我，只有含萧，还不断用着法术，仿佛入魔了般，硬是要拼着性命砸碎这道墙。
　　而后，用着血海深仇的眼神，挥出一把剑。
　　横空出现，幻化出来的一把剑。
　　居然能震裂空间。
　　没有实体，却有如此威力，只能是无上剑灵。

　　含萧究竟是谁？
　　我一脸困惑，而无殇回神看见这剑之后，就笑了。
　　他唇边有着一抹血红的煞气，“原来在你这里。”
　　是无殇的剑？

　　含萧冷笑一声：“我说过，她死了，你的一切我都要拿走，六界也好，你的命也罢，都该消失！”
　　他神色里的阴鸷不做伪，笑容里怨念让我都觉得有些害怕。
　　对上我的视线之后，像个无助的小孩，“可她还活着，她还在，我以为你不敢用性命换她归来，没曾想，她没有灰飞烟灭。即是如此，你为何要藏着她，还藏了她将近万年，你害得我好苦。”

　　我厉声反道：“你胡乱说什么？”
　　我从不是任何人，我只是我自己。

　　可他仿佛没听见般，举着剑灵说：“既然她还在，剑灵我还你，六界生灵的安稳我允你，你把她放开，把她还给我。”
　　无殇不屑的笑了一声：“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你说的这些与我又有什么关系。”

　　他不在乎，早就不在乎了，不过是为了她的夙愿而已。

　　“如此说，你……还是要与我为敌是么？”含萧压着怒气，眼眸一霎变成了妖艳的血红色，战意冲天。
　　“为敌？你也配？”无殇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视线又回转到我的身上。

　　他毫不在意的语调，就像刀子一样刮着我的心脏，是啊，这三界没有比他厉害的神君了吧，所以养个替代品，想怎么关着就怎么关着。
　　我像只被圈养的宠物，根本没有拒绝的能力，还自以为是的以为他爱的是我，即便我那么渺小，那么……

　　真好笑，真天真。
　　手腕处被禁锢的力量，紧的让人从心底传来恐惧。
　　我冷着脸大力的抽回自己的手。
　　“我要我的东西。”

　　无殇低垂着眼凝视着我，一缕青丝从肩上滑落。
　　我怔住了，不禁用手摸去，上面系着的红绳已经褪色了，看着很不像样，可他却还没摘下。
　　这是我刚化成人形，坐在他怀里无聊的时候捆上的。

　　无殇柔声问：“琳琅居种的花开了，回去看看吧。”
　　我心脏猛的跳了起来，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是他情深时念起的话本。
　　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当时他的神态语气竟然清晰的历历在目。

　　他总是能一把抓住我心底的脆弱，总是能用最温柔的语气，让我忍不住的去朝他靠近。
　　我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他恳求时的语态，居然有点可怜，可怜的让我心疼。
　　无殇抵住我的额头，不让我有逃避的机会。

　　“别再离家出走了好么，霜儿。”
　　言语如珠玉落地，轻易就能蛊惑人心。
　　可是那个名字——
　　不是我！

　　“我不是她！我不是！”
　　他压着我的手，一点不给我挣脱的机会。
　　“你放手！”
　　“霜儿——”
　　“我不是她！放开我！你！”我双眼通红，对他吼道。

　　无殇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居然有点想笑，语气愈加温柔，带着哄人的意味：“我只爱你一人，没有其他人的。”
　　“你别说了，我不要听，把我的霜花给我。”我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他痛苦的皱着眉，带着愤满和恼意，“你为何就不信我呢？”

　　从前也是，现在也是。

　　我冷着眼，用力的咬着牙齿，嘴里有着血腥味，手掌握成了拳头。
　　多可笑，我要把信任给一个，只想透过我看另外一个人的骗子？

　　“从你关着我的那天开始，我就不会再信任你了，这是你欠我的。”
　　“呼——”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屏障应声而碎，可含萧却并未停下，他挥着剑灵，目标明确的向无殇刺去。

　　可被刺的那人却一动不动，他只安静的看着我，自嘲似的说：“那我用命还你，行不行？”

　　“你个疯子！！”我用力拽着他，可是怎么都拉不开，他就像长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
　　“你……”我红了眼，“想死别死在我眼前，你个疯子！”

　　他兀自笑开，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又是这样，他总是明白怎么让我狠不下心。
　　我趁他卸力，奋力将拉开，往前一跃。

　　他就那样安静的被我压着，想到刚刚那剑锋只差毫厘就能把他的半边身子削开。
　　我还心有余悸。
　　已经顾不得冷不冷脸，只想让含萧住手，我用身子挡在他的身前。
　　“含萧你够了，我们只是来拿东西的。”

　　含萧眼眸里的痛苦依旧做不得假，苦笑着垂下手：“你还是，站在他这边，那我呢？你曾经也站在我身前。”
　　“我说了，我不是她！你们爱找谁找谁，我就是个小花妖，从来不是你们口中的九天玄女，她是她，我是我，我不是谁的替代品！”

　　他停住，自嘲一笑：“你现在连我都不愿相认了么？霜儿”
　　“也是，过去你守护苍生，最后得到了什么——”

　　一道凌厉的法术穿透了含萧的右肩，血肉模糊，温热的液体溅到了我呆楞的脸上。

　　“闭嘴！”无殇阴沉着脸。
　　他因为怒意，衣裳的下摆被仙力吹的四处飘荡。

　　黑发拂过他的眸子，带着嗜血的杀意。
　　他又想起那个人了……

　　那个，我再怎么做，都无法让他忘记的人。
　　那个，给我机会做替身的人。

　　我晃了晃头，有些晕，身体本能的战栗，一如那天，我出逃后被抓回来，他看着我的样子。
　　他不舍得伤我的身体，却杀了一切有关的随从。
　　那是第一次，我偷偷看见到白色的仙衣染透了血，一层又一层，湿了又湿。

　　你瞧，多可怕？

　　无殇一把环住我的腰，焦急的问：“你怎么了？”
　　“我……我的东西，”我还记得，那是给凤仪救人的。
　　“好，我拿给你。”
　　“现在……带我去”
　　“好”
　　他眸子里的情绪太多，孤独、恐惧、无奈、痛苦。
　　我不敢望太久，被他拥着向竹亭湖底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