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岛信使》昼夜分野

76、第 76 章

　　夜晚，旅舍房间里。
　　缇心的房间门被敲响了，来人正是她的弟弟缇魏。

　　“岛主让我中止调查，我不可能接受这个命令。”他看向窗外，和姐姐商量道。
　　南地的月亮在窗户外悬坠着，淡淡地落在他那头厚重的金发上。

　　缇心正漫不经心地盯着沙漏：“那你要做什么？”
　　缇魏：“你应该知道现在目标在哪个方位，告诉我，我一个人去找。”

　　缇心抬手捏起颈项前那颗银色珠子来，沉默地注视了它片刻。

　　珠子散发出强烈的光芒。

　　缇魏站了起来，他的身体挡住了窗外的月，他专注地等待缇心的观察结果。

　　“北。”缇心慢慢开口道。

　　“——你的身后。”

　　缇魏的手正撑在桌面上，闻言手背上瞬时青筋张起。

　　淡淡的光线在窗台上匍匐着。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陌生女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窗边，半支着一条腿，姿态悠闲：“晚上好，两位。”
　　银色的月球光芒流动在她的头发上，光华冷冽。

　　缇魏浑身紧绷着，慢慢转过身去。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辛苦了。”那个女子说。

　　缇心：“原来魔王是会半夜爬别人窗户之流，你叫什么名字？”

　　“青鞘。”
　　“信使青鞘已经在百年前去世了，你是她吗？”

　　青鞘挑了挑眉：“你多少岁了？”
　　缇心没有慌张，答道：“九十三。”

　　“那么他比九十三还小。”青鞘指了指处在戒备状态的缇魏。
　　缇心：“八十九。”

　　“既然你们出生的时候我早就死了，都没见过我，我就可以随便胡诌了，我说我不是信使青鞘。”青鞘眉眼微微弯起，调侃道。

　　这时，落在房间里的影子骤然之间扭曲了。

　　缇魏发动了攻击。
　　他猛然之间抽出了剑，他开始后悔自己身边暂时没有其他武器，只有这件冷兵器。

　　这一剑如有千钧，剑锋几乎把空气都震碎了。

　　“叮”的一声，剑尖劈过了窗框，一道裂缝直直扩大。

　　而对方消失了。

　　缇魏惊了一惊。
　　转眼却又看见青鞘毫发无损地坐在原位，指着那道裂缝笑道：“小心点啊，旅店老板要生气了。”

　　金属呼啸的声音再次拂过。

　　“不要打扰别的客人休息。”她劝告道。

　　“缇魏，不要胡来。”缇心道。
　　缇魏也并非不识相，两次失败以后，他放下手中的剑，眼中闪过暗涌的戾色，决定另想办法。

　　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势总算消减了一点。
　　青鞘满意地点头：“很好，从现在开始我们好好商量一下。”

　　“事实上，你们的岛主已经先一步找到了我，我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家伙，暂时答应了他的要求。”

　　缇魏联想到岛主芫苏对他下达的“停止调查”命令，这才意识到是他误解了芫苏。

　　“抱歉，在动手之前我没想到这一点，从此以后我不会破坏你和岛主之间的契约。”缇魏微微屈身，绅士地行礼。

　　缇心问：“是什么约定？”
　　青鞘：“约定是我会自愿跟着他，他会监视我的行动。”

　　“谁知道你会不会暗害岛主？”缇魏目光平直地打量着她，声音里裹着嘲讽。

　　青鞘知道他上钩了，压下笑意：“那你想怎么做？”

　　“换我来监视。”缇魏直截了当地提出来。

　　她意味深长地道：“让其余的人原路返回，你的姊姊却必须留下，你们两个和岛主一起，我才答应这一点。”

　　缇魏看向缇心。
　　缇心没什么反应，朝他点了点头。

　　我也留下。
　　冷静点，姊姊，她这么说一定有阴谋。
　　不然你还有其他办法吗？

　　“这个条件无法通融，不然和岛主的契约也一起撕毁。”青鞘补充了一句。

　　缇魏向缇心摇了摇头。
　　缇心却流露出不赞成的神色。

　　姐弟俩又眼神交流了一会儿，总算达成了一致。

　　缇魏：“我会让其余的人原路返回。”
　　缇心：“我会留下。”

　　青鞘伸出手，示意道：“请去做吧，明天早晨之前我要见到成效。”

　　南地的月往下坠了一点，月光流淌下来，泼在地面上。

　　青鞘走后。
　　缇心提醒缇魏：“契约就是契约，你不要再做出任何破坏约定的事。”
　　缇魏却道：“监视也是契约的内容，我若发现她有诡异的举动，就可以动手。”
　　缇心：“你就是想，也动不了手。”
　　缇魏：“我会抓到她的弱点。”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儿。

　　缇心慢悠悠地道：“你没听到吗？她说她是青鞘。”
　　缇魏：“什么意思？”
　　缇心：“听说岛主以前曾和信使青鞘相识，那么你以为她现在为什么会答应岛主的要求？”

　　缇魏不作声了。

　　“她的弱点不是已经一目了然了吗？是芫苏。”缇心得出结论。

　　缇魏皱眉：“是吗？”
　　缇心：“不过你还是别想用威胁岛主那种手段来要挟她，我觉得不会成功的。”

　　军团长缇魏果然在第二天一早之前让剩余的人坐船离开了枫香岛。
　　他和缇心找到了白降。

　　白降对于这两人加入旅行队伍这个事实有些开心，他对这个金色头发像狮子鬃毛一样的男子说：“缇魏，你得去打工。”

　　缇魏忍着乱跳的眉头：“白降！我另有任务。”
　　白降坚持道：“不行，旅途还长，你不可以一直心安理得地花岛主的钱，不然要坐吃山空了。”

　　缇魏指向青鞘：“那她也得去打工，我去哪里打工她也得去哪里。”
　　青鞘摊了摊手。

　　缇魏总觉得魔王对他姐姐居心叵测，一心要把缇心调开。
　　他便主动向白降提议道：“你不是抱怨自己忙吗？缇心可以帮你整理文书。”

　　白降已经非常自觉地把自己摆在了“旅行团管家”这一定位上，他说：“好。”

　　缇魏把姐姐调开后总算放心了，连自己被迫出去打工做苦力这个事实也暂时忘记了。
　　他眼神带着审视，看向魔王。

　　青鞘正转头对背包里的什么说着话。

　　那是什么？
　　缇魏提起警惕心。

　　他挪动步子靠近了一点，微微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发现她的背包是一只愣头愣脑的红熊猫。

　　已经进入高度警戒状态的缇魏颇有些无语：“这就是你的手下吗？”

　　“这是我的使者之一。”青鞘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缇魏：“……”
　　不是，一定是骗局，魔王的使者另有其人。

　　青鞘对现在的局面相当满意。
　　昨天，芫苏说他会中止调查，但她觉得还是不够。
　　光是中止调查不能让这件事得到解决，反而会让情况恶化，甚至会影响到芫苏的声望。

　　于是她半夜爬窗，去找缇心和缇魏，果然给她钓上了这两条鱼。

　　如此一来，芫苏作为岛主的威信立住了，调查军团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她也能继续寻找魔王的秘密了。

　　只是现在还有一件事。
　　关于洛缪。

　　“要我跟着去打工，我有一个条件。”青鞘说。
　　缇魏脸色阴沉：“你还有什么条件？”

　　青鞘指了指缇心颈项上的那条银球坠子：“那个，你们是从哪里得到的？”

　　“姊姊。”缇魏说。
　　缇心却直言不讳：“一个渔夫捡到的，古卷上记载着这种名叫‘质’的银色光球能找到魔王。”

　　古卷，又是古卷。

　　青鞘留了个心眼，伸手：“拿来。”

　　缇魏拦在缇心面前，看向青鞘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杀意。

　　旅行团管家白降试图安抚双方情绪：“你们不要打架，没了你们打工的话，我们岛主就快要没钱了。”

　　青鞘：“不想你姊姊受伤的话，趁早拿来吧。”

　　缇魏沉吟半晌，总算不情不愿地让开了路。
　　他还没抓到魔王的弱点，倒是先被魔王抓住了弱点。

　　青鞘拿到那个银色光球。

　　她看了一眼那个她曾经熟悉无比的光球，以及里面混乱如深渊的空间。
　　手指收紧——

　　洛缪的病因，她总算找到了。

　　刚才红熊猫告诉她，缇魏和缇心过来之后，洛缪表现得更为痛苦了。
　　洛缪在过去的百年中，曾让所有海下城镇浮上来，对应的，他也获得了那些数量庞大的光球。
　　只是，每十个城镇上升后，他手中的光球就会莫名其妙消失。

　　十年前，最后十个海下城镇上浮，所有的光球都消失了。

　　那么这个多出来的光球是哪里来的？
　　是上一任魔王故意留下的吧。
　　她算是看透了，她做信使的时候被上一任信使坑，做魔王的时候还要被上一任魔王坑。

　　——那个光球在她的手中破碎了。

　　青鞘唤来红熊猫，打开通向洛缪所在的空间的门。

　　洛缪靠在角落里，沉沉地睡着了。
　　他的额头上还有不久之前沁出的冷汗，衣服的前胸或是后背上都被汗水打湿，从微微敞开的领口里可以看出身体上有淡淡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