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道中人太猖狂》秋不白

4、少年（一）

　　“失礼失礼，老人家见谅。”池观南被一个身穿破洞的粗布衫的少年迎面撞过，少年走得急，走出去好几步又回过身道歉。

　　少年个头不高但壮硕，突如其来的冲击难以忽视。

　　街上人群熙熙攘攘，一个小小的擦肩池观南没放在心上，更何况少年态度真诚，他欲上前靠近，对仔细叮嘱道：“我无事，年轻人别心躁，走得稳定些，可别摔伤了自己。”

　　少年看着越来逼近的脚步，变了面色低着头灰溜溜逃似得离开，这可让池观南的善心无可发泄，本想着拿出新得的钱财去接济这个潦草少年，看着少年离去的背景放下了寻找钱袋的手。

　　“老人家，嘶……我有这么老吗？”池观南继续往前走，怎么也想不通怎么被人称为“老人家”。

　　修真者寿命可达百年、千年之久，容貌自然会冻结缓慢衰老，所以他深信现在的自己依旧风度翩翩。

　　“难不成功力减退，老态渐显？”池观南慌乱起来，功力减退只能是负伤的状态，他赶紧搜查全身，摸索到面部时顿时明白了，理顺垂下来的胡须自嘲道：“原来是疏于打理自己。”

　　是自己没事就放下心来，就由胡须生长，苍峦宗又不是靠脸吃饭的。

　　街道五分八叉，池观南大步流星走得极快，像有意引导拐进一个隐秘的小巷口；再往前走已经没了路，他站稳脚跟双手背在身后，同时蓄势待发做好了准备，想问问身后的人紧跟自己为何意。

　　“老头，走这么急做甚，你钱袋还想不想要了。”是一个少年晴朗的嗓音，比他快一步发了话，句里透着深深的不耐烦：“我可是跟了你一路，喊了一路的喂喂喂，你真是连头都不带转一下的，我腰酸背痛还要跟你玩追逐战。”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和想象中不一样。

　　池观南带着疑惑转身去看，场景更是和想象迥然不同。本以为是名派高手，事实上却是伤痕累累，瘦弱萧条的少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得出来是挨了一顿毒打，衣衫破烂磨损严重，搭在清瘦身躯上如同罩了一块破布。

　　又不像长时间流浪的人，眼里的慷慨正义还没磨合掉，即便自身情况不佳，炯炯有神的目光宣示着胜利，唯一的反差是年龄，身矮面幼，完完全全就是孩子模样。

　　池观南未疏忽大意，一步步靠近少年，手里握紧了玉佩以防不时之需，打量着面前的昂首的少年，一字一句地慢慢吐出，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
　　“我一路侠肝义胆，结了不少仇家，少年你的身份我自然要仔细着，这才把你带到了这个小巷。”

　　“对我倒是仔细了，你的钱袋什么时候没得你可知道。”少年撇撇嘴，后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将藏好的钱袋小心拿出扔向池观南的方向：
　　“里面的东西我没碰，少了你可别怪在我头上。”

　　池观南始终保持着戒心，对眼前这个陌生少年的话半信半疑，犹豫着，直到钱袋朝他袭来。

　　他伸手接住，稳稳当当落在掌心，此时他还想着是敌人使出的阴招，张开手掌去看，简单的这动作被他做得谨慎万分。

　　还真是他自己的钱袋，上面的绣的是苍峦宗特有的剑徽。

　　“你……”

　　“你想问我怎么有你的钱袋？“少年冷哼一声，转身走到堆积堆积的麻袋旁边，双脚用力一跳坐了上去。

　　他身上的伤不止一处，尤其布在四肢，借劲猛然坐下后，腿脚被麻袋里的硬物硌到，冷吸一口气，疼得他龇牙咧嘴，还好最后忍住了痛呼。

　　抬头看向池观南的方向，见他直盯着自己，少年的自尊让他窘迫，捂住手臂上的一块青紫，愤愤不平地去指责：“是大毛那混小子，平常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对那些手脚不干净的人，我逮到一次揍他一次。”

　　说得激昂，握起拳头就要挥舞，话比身板硬，要不是脸上有明显的红掌印，池观南还真的会相信他“身手不凡”。

　　见义勇为总归是好意，池观南做事没有一定的规矩，凡是都论一个“缘”字，看现在的情况，自己和这位“小侠客”的缘分还不小。

　　将物归原主的钱袋挂在腰间，背着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勾起的嘴角似乎在密谋着什么，装出不怀好意的口舌去问：“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有侠义心肠，只不过我和小侠客素不相识，在你未知我脾性前贸然出头，就不怕我赖在你身上？现在唯利是图的世道，你觉得我会……”

　　年龄小，弯弯肠子少，自鸣得意的少年被这一出噎了回去，怎么也没想到会被反咬一口，被人冤枉后心中悲愤，脸肉眼可见的变红，拳头紧握指着眼前的人：“你……泾渭不分！”

　　眼看面前魁梧的男子朝自己越来越近，正巧这还是个死胡同，他怂着肩慢慢往后退，伶牙俐齿此时也被吓得口齿不清：
　　“银子真不是我拿的，是我帮你抢回来的……我不值钱，你把我卖了也得不到多少铜板。”

　　一步之遥，少年害怕的用胳膊抱住了头，预想的拖拽没有到来，他慢慢睁开一只眼，将盖住眼睛的两手臂分开一条缝，视线是窄了点，但不影响他看。

　　堆积的麻布袋不高，否则少年不会轻易攀上，池观南蹲下身，伸手去探少年垂下来的腿，轻抚上去，皮包骨新伤旧疤。

　　以苍生为主的池观南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这世间总有受不完的苦，不至于潸然泪下，再次开口声音发涩：“银子没了就没了，何苦受此罪。”

　　六根清净，未曾修道，经脉未通，实属凡人。

　　池观南查看伤痕情况为其一，最主要的是在探觉这位萍水相逢的少年是否有功法傍身；过度谨慎是有道理的，即便他的功法已登峰造极，也时常谨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面对池观南突来的体恤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少年疑惑怎么翻书比翻脸还快，难道现在的有钱人都被银子惯得阴晴不定吗？

　　再经池观南一提醒，他想自己确实是鲁莽了，在未分敌我的情况下，光凭着一腔热血行事。

　　眼下面前的长者是善人还是恶人他分辨不出，听他后面的话倒不恶人会说的，最后还是不敢直视，垂眸嘟囔着，话里还透着不服输：“是他们人多……他们以多欺少。”

　　池观南收回手，缓缓站起身，看透了少年的“嘴硬”，光是从他纤弱的身姿就能猜出话不对版，哑笑后还是配合少年问道：“所以小侠客又是怎么脱身的？”

　　他真心觉得这小孩有意思，说话的时候笑得眉眼弯弯。

　　池观南一笑，亲切感倍增，笑是会传染的，少年也没幸免：
　　“我跑的快，出了巷子人就多了，我个头小，跑起来容易，别看他们壮，跑起来十个也顶不上我。“

　　少年从麻袋上跳了下来，即使有伤在身也是生龙活虎的状态，说到高光部分眼眸都变亮了：“所以老先生，你猜最后怎么样？”

　　称呼也变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池观南面露喜色。

　　“我猜是你赢了对不对？”

　　少年差点跳了起来：“当然了，你是没看到，他们满大街乱跑就是找不到我，尤其是那个大毛，笨手笨脚的，跑的时候把阿婆的菜摊撞翻了，被两三个大人揪着脖子骂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不亏是少年，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似乎世间的万事都挡不住他的热情。

　　池观南不是清冷的性子，加上多年游历，他习惯注视万事万物，正巧闲来无事，有人在耳边叽叽喳喳也不嫌烦，垂着眼去看手舞足蹈的小男孩，让他有了在苍峦宗被徒弟问前问后的日子。

　　紧随的目光被少年察觉，看人眼色度日的他对这种事特别敏感，即便池观南未曾言语，少年还是收敛的腿脚，低着头一步步往巷子口退：
　　“钱袋已经回到你手里了，过后再有什么差池你就去找大毛，你见过他。”
　　终于让他到了巷子口，转身就要跑：“这里没我什么事了，我先走一步了。”

　　池观南哪能轻易放走他，在少年转头的一瞬间，他已经三下两步到了少年身边，简单咳了两声，吓得瘦弱背影的人一个激灵，立马定了双腿。

　　“小侠客你跑什么，你帮了我，我理应报答你。”说着，池观南一个绕身到了少年的面前，挡了人家的去路。

　　少年一个踉跄往后退，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怪异，怎么一瞬间就跑……不，是飞到自己面前的。

　　咽了口口水，小心问道：“报答……没有言外之意吧。”

　　池观南颠了颠手里的钱袋，然后一脸认真：“钱管够，能让咱俩大快朵颐一顿。”

　　“我做事不求回报的。”少年说得大义凛然，内里酸水在腐蚀空荡的肠胃，后面的话他红着脸再说，却没有不情愿：
　　“如果老先生非要不可，我也不是不可以。”

　　池观南挑起了双眉，感叹少年的每一句话怎么都在自己的意料之外，主动牵起了少年僵硬的双手，两人一高一矮从巷子里走出，和进去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画面。

　　少年只感觉被牵着的手好温暖，上一次这么温度是什么时候，久到他快忘记了。

　　街上人虽多，但不到饭点，许多饭摊铺上人稀少，这给了他们俩仔细挑选的时间。

　　池观南脚走各地，了解不少风土人情，但对店铺心里没谱，问上了身边唯一的希望：“这街上哪家铺子伙食好？”

　　“不知道，不了解。”少年回答的干脆。

　　池观南又道：“我以为小侠客多年浪迹于此，对这里都了如指掌呢。”

　　“我又没进去过，他们见我们身上脏，赶我们还来不及，现成的饭菜我哪里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