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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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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都是一个人所为,该怎么判?”余宁问。
“这就得问你嫂子了。”彭横说。“故意杀人,加之杀了三个,死刑?或者死缓?”
余宁不死心地辩驳:“应该要根据情节严重与否来吧?”
彭横笑了一声,说:“再怎么轻他也是杀了人,已经是犯法了。”
余宁当然知道是犯法了,他站在医院门口,看着漫天的雪将远处铺了洁白一层,映的整个街道明亮无比,而脚底的楼梯处却被人踩得泥泞不堪,让人看了都想绕道。
一把伞出现在头顶,纪泊岾把人往自己怀里揽了揽,问:“怎么不在里面等?”
“外面凉快。”余宁吐了一口气,白雾在眼前消散。
纪泊岾嘴角擒着笑,揽着他往车那边走,边走边说:“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余宁把下巴往围巾里埋,闷声回复:“明天十五了。”
“嗯,晚上去你家吃汤圆。”
“哥,我是不是不适合当警察?”已经走到车旁,余宁却站在原地没有要上车的意思。
“为什么这么说?”纪泊岾换了个方向,替他挡住了风。
“我…很不成熟。”余宁低着头,即使地上没有影子,他也清晰的知道纪泊岾比他高了半个头,所以能很轻易的摸着他的头顶安慰他:“但你还会长大,会成长起来的。”
纪泊岾放下手,继续说:“我还记得我初中那会还没你高呢,现在也高你半个头了。”
余宁看着他,纪泊岾以为他不相信,认真地点头说:“是真的,当时为了长高我恨不得吃三碗饭,班里同学还笑我是…”
“哥!”
纪泊岾还没说完便被余宁尖叫似的打断,他吓了一跳,放低声音问:“怎么了这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风里站太久了,余宁的鼻尖有些红,声音也冻得发抖,“你不要这样安慰我。”
后方有车打了双闪,纪泊岾替他打开车门,说:“我们先上车,好吗?”
余宁安静的上车,纪泊岾也绕到一边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坐上去,并提醒余宁:“系安全带。”
车平稳地开在主道上,路上纪泊岾看了余宁几眼,后者沉默地坐着,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
到警局后,纪泊岾拉上手刹,没急着解安全带,而是偏头问余宁:“是不是最近事太多了?办完这几个休息两天吧。”
余宁点点头,视线无焦距地转到纪泊岾脸上,他哥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俊朗,车窗外是漫天的白,而纪泊岾眼里是无尽的黑,无数的雪花在车窗外飞,而只有余宁一个人完完整整映在纪泊岾眼底。
“哥。”
“嗯。”
“初二那年暑假,你为什么要打架啊?”
纪泊岾皱了下眉头,似乎在努力回想,而后给出答案:“忘了。”
“你说是他们先动手的。”
“可能吧。”纪泊岾不懂余宁为什么突然问起初二暑假的事,但他仍然配合回答着。
“你说以后再也不打架了。”
纪泊岾无奈的笑了笑,说:“我没有再打架了,你不是一直在我边上看着我吗?而且我们都一起成为警察了,怎么可能还去打架。”
“哥,那你恨当年打你的那些人吗?”
纪泊岾看着他,没有马上回话,余宁又问了一次:
“恨吗?”
“恨不恨…”纪泊岾话还没说完,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纪泊岾看了一眼,是陈晨,他拿起接通。
“队长,你和余宁回来了吗?”
“嗯,到门口了。”
“好,王盖的事不知道怎么传出去了,连带着杨龙和去年西临市的那个案子一起,被定义为有组织的报复谋杀案,在网上掀起了不小动静。”
车内空间狭小,纪泊岾接电话也没背着余宁,陈晨的话余宁也听的一清二楚,他看着纪泊岾,看着他边解开安全带边说:“我们马上到办公室。”
“发酵的很严重吗?”纪泊岾推开门,朝陈晨电脑桌旁走去。
陈晨答:“目前还好,已经联系有关部门在控制了。”
“我们自己还没调查清楚是不是谋杀案,他们就已经判定好了,网络里人人都是警察和法官吗?”彭横有些生气的锁了手机扔在桌子上。
余宁站在一旁,看着纪泊岾俯身皱眉翻着网络上的消息,像是有感知般,纪泊岾抬眸看了一眼余宁,余宁抿唇朝他笑了笑,笑意不达眼底,牵强的有些像木偶。
“现在舆论控制住了,我们必须先找到跟王盖和杨龙聊天的人到底是谁,然后…”彭横说着,办公室的门又被人推开。
“彭队!接到嘉乐新苑那边的电话,有个小孩自杀了。”
纪泊岾猛地直起身来,吓了门口辅警一跳,“纪队回来了。”
“嗯。”纪泊岾快步向门口走去,丢下一句,“马上去嘉乐新苑。”
救护车先一步接到了人,纪泊岾和余宁赶到医院时手术还在进行中,江民蹲在一排座椅旁边,走廊上人来人往,江民仿佛嵌在了那处,毫无生气。
“先坐一会吧。”纪泊岾俯身伸出手,江民木然的移动脑袋看向纪泊岾,没有惶恐,没有害怕。他只是点点头,用手攀住身旁的扶椅,双手撑着站了起来。
不知道站了多久,手术中的灯灭了,江煜被推了出来,江民仍然平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医生宣布一个结果。
“麻药的劲过了后会很疼,让小孩不要乱动,家长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江民撑着扶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悲痛的情绪后知后觉地砸向他,砸的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红了眼眶,他尽量稳步地走向儿子的病床,却又不敢靠的太近,仿佛床上人所受的伤,流的血,忍的痛全都还到了这位父亲身上。
纪泊岾去办住院手续了,江民下楼给几人买饭,病房里只剩江煜和余宁两个人。
“哥。”
余宁站在床边,听江煜唤他。“嗯。”
“接到我的报警电话时吓一跳吧。”
“电话不是我接的。”
“哦。”这次割腕没死,倒是让江煜换了种性格一样,“纪警官玩游戏很厉害,你知道吗?”
“嗯。”
“他教我玩游戏,他还给我讲故事,你知道纪警官小时候的事吗?”
“我知道。”
“啊?你知道啊。”江煜似乎有些失望,转而又好奇的抬头问:“那你同情他吗?”
“生病了就好好休息,少说话。”余宁皱着眉,用那次在街边救下江煜的神情说。
江煜扯着嘴角笑,他的嘴唇还没有恢复血色,脸也还是惨白的,这样一笑看着莫名吓人。“你其实不知道吧。”
“他帮我装电脑的时候还教了我一项特别的技能,但控制终端在他电脑里,你想知道是什么吗?”
余宁不理他的话,窗外已经全黑了,风打在树梢上,震的发响。
“哥。”江煜还要继续说,纪泊岾推门进来了,身后跟着江民。
“如果没什么事我们就先走了。”余宁走到纪泊岾身边,冲江煜说:“你应该看看你刚出手术室时你爸的样子,你杀死的不是你一个人。”
余宁转身要走,江煜的声音在后面跟着:
“你真的不想知道吗?余警官。”
两人坐到车里时已经是晚上九点,纪泊岾启动车子问:“今晚是陈晨值班,还要回警局吗?”
“我跟他换了,今晚我值。”
“嗯。”纪泊岾点头,开车送余宁回到警局。
“我就不进去了,你别想太多,线索大家都在查,会找到真相的。”纪泊岾帮余宁解了安全带,低声宽慰他说。
余宁仰着头,表情像是迷失了方向,看着没过雪色的黑暗问:“哥,延迟的正义是不是不算正义了?”
纪泊岾揉了揉他的头,说:“不要这么想。”
他没有给正面回答,余宁看着纪泊岾,车内没有开灯,靠警局门口的光漫过来微弱的照亮着,光太暗了,余宁看不清纪泊岾的神色。他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听到了车锁被打开的声音。
余宁走进办公室,手机铃声响了,是纪泊岾私人号码的专属铃声。他接起,纪泊岾的声音贴在耳畔,仿佛爱人间最亲密的呢喃:“宁宁,我的电脑落在桌上了,你能帮我送过来一趟吗?”
余宁认得纪泊岾的电脑,它就在自己面前摆着,屏幕大亮,就像在等着余宁一般。
“嗯。”余宁应了一声,一步一步走向桌上的电脑。余宁什么都不用做,电脑屏幕里的内容清清楚楚的展现在他眼前。
原来天下还有线索可以这样被知道,原来深藏的真相还可以这样被明白。余宁看着电脑里的内容,忍不住发想。
办公室外似乎传来一声枪响,随后整栋楼的警报响起,余宁感到一阵眩晕,甚至还来不及转身,一把枪便抵在了后腰处。
警报声响彻整栋大楼,办公室内这一方天地却如死亡般安静。余宁抚摸着电脑屏幕,他想把它合上。
“别关。”纪泊岾说。
余宁不听,手的力还没发出便被人篡住。他挣扎着,全然不顾那把枪的存在,“哥,你放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啊。”
湿热的眼泪砸在纪泊岾手臂上,本来应该是咸的,可他却觉得喉咙发苦。
初中被霸凌的记忆一直纠缠着他,他学过心理治疗,也当了警察去维护正义和和平。可那段经历始终不肯放过他,在无数次辗转反侧的深夜里,在每一个校园暴力的事件中,他都能看见自己当年的影子。即使表面伪装的再好又怎么样,他觉着自己早就在初二那年暑假从楼上跳下去了,他已经被杀死了。去年杀掉西临市的第一个人起,他就知道子弹已经被他打出去了,并且早晚会落回他身上,他没有后悔的余地。
脚步声由远及近,纪泊岾知道没时间了。他把枪塞到余宁手里,再将枪口指向自己。
“哥。”余宁摇着头,双手即使被纪泊岾包裹着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纪泊岾温和的看着他,用目光描绘着余宁的轮廓,轻声说着对不起。人性真的太复杂了,他在失眠的夜里这样看过余宁无数次,痛苦啃食着心脏,爱人的温度将他留在人间。他当然想和余宁结婚,他甚至还想去领养一个小孩,让他好好长大。但身体真的太痛了,他原谅不了,延迟的正义对他来说就像伤口好了之后的包扎,只是一种累赘。他只想报复,用他们曾杀死他的方式,将他们杀死。
“哥。”余宁再次叫他,他听见脚步声停在办公室门口了。
纪泊岾也听到了,他用力的将枪摁在自己的左胸口,拇指扣着余宁的手在扳机处。
“枪拿稳,哥送你个头等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