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骤雨（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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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绯天感觉自己仿佛做了很久的梦，等他幽幽转醒，看到屋里坐的另外一人时，险些吓了一跳。
“醒了？”
许是太久没有与人交流，顾千声嗓音有点冷。
亦绯天坐起身，头还有些晕，但他装成没什么事的样子：“你怎么会在这？”
“我看到南域下雨，知道是你。”
亦绯天内心微微诧异，问道：“天上下雨，你就能找到这来？”
他这一句不知道又怎么说错了，顾千声抿着唇，一脸不高兴的模样。
亦绯天见他不愿意说，便换了话题。
身体里的灼痛淡去，他带着几分笑意，语气讨好似的轻轻说道：“当时哭着喊着不愿离开，要跟我在一起，怎么现在见了我只摆张臭脸呢？”
“谁哭着喊着了？”顾千声下意识反驳，很快反应过来，呛了回去，“你不是神吗？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亦绯天低头看了看，身上盖了一层薄毯，料想是顾千声找去的，自知理亏：“这次真的多谢你来找我。”
他想的原也没错，顾千声看到原来那些破破碎碎的垃圾，本来赌气不想管，但愈坐愈难受，视线不由自主地就往他那边瞟，每看一眼都觉得刺眼得很，最后终于受不了，去给他换了一条薄毯子，然后继续坐在蒲团上发呆。
顾千声却气他，不想跟他示好：“谁来找你，我不过顺路，谁知道正好碰到你。”
“顺路？”亦绯天尾音勾起，准备调笑几句，突然呛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竟没有止住的兆头。
板着脸的顾千声登时慌了神，再坐不住，去扶他顺气。
亦绯天捂着嘴，抬眸看他，眼中水光潋滟。
顾千声一下就失语了，好像整个人都怔在那。
那双金眸倏地变紫，妖冶蛊惑。
紫墨瞳，惑心术。
顾千声仍愣怔在原地，好像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亦绯天淡漠地将满手的血扬出去。
金色散华摇曳着水光。歇下半晌的云又慢慢聚拢，带着丝丝清凉。
那个人在做什么啊？痛得撕心裂肺，还要记着麦子不能被淹死，将这份折磨痛楚分成好几次，一遍又一遍重复。
那样温柔如画的眉眼染了恹色，清疏漠然，看着窗外的破败目空一切。
亦绯天厌恨极了这世间，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交代。
那一刻，他脑海里无端浮现出一句话。
世间万物，也许皆负我意。
蝼蚁啃食，也不过如此了。
然而，意识虚渺间，他感觉本该杵着的人忽而伸过来一只手，猛地抓住他的手腕。
“你还要不要命？！”
那一声厉喝如雷炸在耳侧。
亦绯天茫然片刻，惊醒过来，讶然看着气急败坏的顾千声：“看来惑术对你也不是很有用。”
顾千声被他气得又哭又笑，觉得自己迟早要被这个人玩弄疯掉。
“远没到绝路的时候，你为什么就心存死志！你就这么讨厌我们么？！”
到这个时候，他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以救世为名寻死路，就非得这么虚伪吗……你明明可以什么都不管，可以高高在上，接受万灵供奉。可你，可你只想死。”
被揭开心底最深处的阴暗秘密，亦绯天脸上没什么表情：“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你到底还想瞒我多久呢？”
泪水顺着顾千声的两颊滴落下来，啪嗒，啪嗒，混杂着雨声。晦暗灯光中，神明神情莫辨地俯视着他的狼狈模样。
他哽咽，他跪着，乞求神放过自己，也放过这个天下。
“你说对了，我什么都不想要。”
神轻轻地说，语气里充满疲惫，“我也倦了，懒得管这许多。”
说到底，他根本不在乎世间是修罗道还是人间道。
亦绯天推开门，慢慢走到雨水中。
“算算日子，他们现在应该早就抵达离宫。发现我不在那里，他们就会顺着风雨最强也最弱的地方找到我。”
亦绯天平淡地说，“千声，是时候诀别了。”
顾千声扑通一声跪在雨水泥泞之中，两只手包握住亦绯天那只伤痕累累的手，语气里是殷切恳求。
“大人，跟我逃吧。”
他不想看生民与神明两败俱伤。
这样的讨伐，到底谁能从中获利？
亦绯天眼中一片死寂。
“逃去哪儿？”
他低头看着顾千声的面容，恍然若初见，那道尚且年幼的憧憬着看他的身影，渐渐与眼前这道相叠。
心道这孩子怎么还是这般胡搅蛮缠，天真不堪呢。
大地在震动。
声如鼓擂，一下势如破竹，镇压住万千绝响。
千军万马的动静晃着水汪，它对着夜空，反倒是澄净清亮。
亦绯天和顾千声不约而同地沉默，相视无言。
他们都能猜到那是什么。
那是以李乘风为首的讨伐队伍，杀回来了。
秋声呜咽，风雷震震，似乎天地在盛怒。
火光都快照到脸面头了。
顾千声下定什么决心一般，当机立断拉住亦绯天的手，带他跑了起来。
亦绯天那一瞬，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松开，跑了几步路，他反倒暗自勾起唇角，握紧了对方的手。
一次就好，转世的我和前生的你。
我们带着其中隔阂了万千世界的时空，在全天下的追捕中，来一场浩大的私奔。
作者有话说
第174章 骤雨（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