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噤声（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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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面镜子没有过多选择，大概前面所有的分岔都做完了，结果便成了唯一的那个结果。
尘无咎牵着亦绯天一起入了镜，不过亦绯天睁开眼睛之后，发现周身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这是哪儿？”亦绯天看着自己的手。
他的身体近乎透明，也不用走路，想去哪就可以飘到哪。
亦绯天心里明白了几分，估计这会儿跟雾鸦幻境一样，没有人能看见他。
他飘越过山河万里，终于看到了集市。人看不见他，鬼倒是可以。他看到路旁有一个正在绣花的老奶奶，于是过去打招呼：“老人家？”
他说得有点忐忑。鬼魂在他眼里属于随处可见的那一类，但并不是所有鬼都意识到自己已经过世了，贸然打扰必然会惊扰到他们的。
所以他也把自己伪装成与常人无异的样子。
可是老奶奶显然还是一下子认出来：“哎呦，小伙子，你这么年轻，又长这么好看，怎么就……”
亦绯天只是笑笑，摇了摇头：“能跟您打听一件事情吗？”
“哎，你尽管说。”老奶奶满心怜爱。
“现在是什么年了？人们过得好不好？”
“现在啊，现在是天灾一千二百年后啦，人们打了几场仗，才安定下来，正是好时候。”
亦绯天略微安了心，又问道：“这些年里可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这个，我想想……奥，有。就在两年前，听说有人找到了什么修炼大法，天上的仙门亲自派人把那人迎到了天上，说是飞……飞什么来着？飞天？升天？”老奶奶有些不确定。
“飞升？”亦绯天轻轻道。
“对对对，就是这个词！”
“原来仙门已经存在了啊……”亦绯天小声嘀咕一句，“那现在有流云大陆吗？”
“哎小伙子你慢点说，什么大陆？”老奶奶有些耳背。
“流云大陆。”
“有啊，那些仙人可不就是在什么云什么大陆上！哎，你怎么不知道这事呢？这事闹得纷纷扬扬的，没道理有人不知道呀。”
“确实不知，您有所不知，我是意外身故，醒来后就一直徘徊于世，很多东西都忘记了。”
“这样啊。”
“那您说的那个什么，仙门？他们是什么人？流云大陆又是什么时候有的？”
“流云大陆啊……”老奶奶放下手中的活计，似是陷入了追忆。
“一千年前，这片土地上曾经降下天灾，那时的庇佑人们的离君第一次与天道相背，将信物和书卷点化，传道于信徒。祂陨落后，神侍将他的福泽传递给世间，将人们从水火中解救出来，一直到现在。人们遵循神君的教诲，选取合适的人送到天上修习仙术，仙人修得大成后又反来庇护凡人，你来我往生生不绝。”
亦绯天闻言一怔：“离君不是邪神么？”
老奶奶忙制止他：“你这年轻人！怎么口无遮拦的！离君是我们的神君大人，怎么会是邪神？这可不兴说啊。”复又合掌祈祷，“神明大人，您在天上看着莫怪这小孩胡说八道，莫怪莫怪……”
亦绯天看着又好气又好笑，这还是后世里偏东的地方，若是到了南疆，简直不知道这些人奉承他到什么地步。
可是，离君为什么不是邪神？
他之前做了那么多坏事，这些人竟然还拥护他千年？
他和老奶奶聊了一会，决定去南疆旧殿看看。
走到半途才想起流云殿和神殿的相似。
若是流云大陆已经出现，那么当年的旧殿大概已经成为流云大陆的一块了。他得找个法子上天才行。
流云大陆的根基是流云阵，而万壑楼是流云阵的核心。万壑楼的钥匙他身上有一把，是流云宫的长老给的，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用。
“不管了，先试试吧。”亦绯天才不管三七二十一还是二十八，他来都来了，连进都进不去，老脸往哪搁？
流云阵核心范围内本应是群鬼避让，但天下四域都在流云阵庇护范围内，流云阵本身自然是不会隔绝鬼的，否则就不能把妖人鬼灵都护在里面了。这也是后世为什么白瑕分明一个半人半鬼的家伙，也能上天梯入流云宫的原因。
说白了它本质上不防鬼，只是一般鬼也上不去。
对流云阵来说，亦绯天是它半个主人，防谁都轮不到防他。
于是亦绯天很轻易地摸了上去，径直跑到万壑楼。
来自未来的钥匙完全能够轻易插/入过去时间的锁，毕竟构造未曾变过。在这三千时光里，它们几乎是停止流变、相对永恒的状态。
亦绯天唯一失算的就是他的权限实在太高，以至于这一下子，整个流云大陆都做出了反应，急切地要来欢迎它未曾某面的主人。
它的现任主人很快就赶了过来，亦绯天暂且躲起来，只见来人身着白衣，嗓音比先前更沉着稳重了些：“什么人？”
绕着他飞的是一个冒失的家伙：“我闻到主人的气味了，呜呜，主人，你在哪？”
他一边说一边哭着翻山倒海，顾千声压根不管这一片狼藉，安静地左右张望着，眼里带了几分急切。
再没有其他人，亦绯天躲了一会，最终在凤凰翻到他之前自己乖乖现了身：“千声，小凤凰。”
顾千声想拉他的手，还没伸过去，小凤凰就先一步扑向亦绯天。
随即，扑了个空。
小凤凰：“？？？”
他难以置信，又扑了一次，仍然碰不到亦绯天。
顾千声脸已经黑了。
亦绯天无奈地看着他们，摊了摊手：“如你们所见，我已经死了，现在是鬼魂状态。”
“呜呜不要啊——我好不容易见到主人，结果还碰不到，天道你是瞎了狗眼吗竟然敢这么对待主人！我们去联合小魔头再打它一次吧。”
顾千声按了按太阳穴，伸手揪住他的翅膀：“别闹。”
“小凤凰，这么久不见，你怎么越活越回去了啊？”亦绯天笑着逗他。
小凤凰不服：“我们凤凰一族本就是逆行生长！有问题找天道去！”
“等它退化成凤凰蛋我们就把它烤了吃。”顾千声说。
亦绯天噗嗤一笑。
小凤凰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顾千声，随后举着拳头嗷嗷冲上去。
好不容易解决了小凤凰这个麻烦，亦绯天还存在于世的消息不方便告知任何人，顾千声就把他带到了自己的住所。
关了房门，亦绯天上来就问：“是你吧？”
“嗯，是我。”尘无咎并不否认。阁主的声音能比“顾千声”低八度，只要他自己不想掩饰，谁都能看出来。
亦绯天仔细看了看这张脸，比从前长得更硬朗更结实了几分，以前只能说是“有英气”，现在可以用“英俊”形容了。
“你长得挺好看的呀尘阁主。”
“你是在勾引我吗？亲爱的神明大人。”
亦绯天乐了：“勾引你又怎样？”
尘无咎向他伸出手，握定，将他拉了过来。
亦绯天：？
他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尘无咎：“怎么你就能碰到我？”
“你是不是忘了我什么人。”尘无咎语气平淡。
亦绯天见势不妙，能屈能伸立刻告饶：“我错了，阁主大人高抬贵手，已老实求放过。”
“从主人到跟班没个正形。”尘无咎松开手，毫不客气地评价道。
亦绯天皮了一下很开心，随即正色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尘无咎先是看了看自己的手，神色有些奇怪，随后说道：“这里跟现实似乎不太一样，不过大体也是有相似之处。”
亦绯天朝他使眼色：“简单说说？”
“简单来说就是，”尘无咎顿了一下，“这里对你比较善良，或者说，对离君比较宽容。一千两百多年过去了，人们竟然没有说你坏话，这很不可思议。”
“……你什么意思？”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像在骂人呢？
“不是说你不好的意思，就是在现实里，你陨落后很多人立刻就倒戈了。”尘无咎解释道，“而当年的顾千声……”他有点不知道怎么说。
“他怎么了？”
尘无咎斟酌了一下：“下场也不是很好。”
“阁主遣词造句的能力大概是不太行。”
“过奖过奖。尘某心思不比顾千声纯洁，主打一个脸皮厚。”
“说到这个，有个事情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你了。”
“你说。”
“锁云阁那几句，真是你写的？”
“哪几句？”尘无咎很快反应过来，“——石碑上那些？”
“顺我者靡，逆我者伤；虚谦者鲜，恃傲者众；有功者甚，无过者绝；明也障也，慎也惘也，不怅不悔，行归于渊。”
原先只当是某位阁主的中二发言，现在再看，却见里面说不出的落寞。
顺从我的消亡，违逆我的自伤。
虚心谦卑的人少见，恃才傲物的人众多。
居功自矜的人太多，没有过失的人尽断了。
是明亮的前路亦是迷障，过度谨慎却只带来虚惘。
惟不惆怅不后悔，一路临渊前行。
前方深渊万丈，亦是前程万里。
尘无咎有些意外：“原来你记得。”
还一字不落地背了下来。
“初见只觉得尘阁主胸怀大志，野心不小。”亦绯天说着，心里却有十分动容。
这一字一句，不是照搬前人，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结果。
执迷一道，十死无生。对顺风顺水的人来说已经是死路一条，眼前这人背负了整整三千年，如何不苦？
顾千声从来也不是个广爱苍生的圣父，却最后头顶大黑锅还奔波于捞人救苦救难救苍生于水火之中。
到头来，他做这所有，都是因他而起。
这要他如何不动容？
“现在呢？”
“现在？嗯，野心确实不小。”
“他只求一人而已。”
“可这人偏偏以一己之力，与世界为敌。性格难搞得要命，身份还贵重得要死，你动他主意，直接开启地狱级副本。”
“没办法啊，就是喜欢。我性子霸道，眼里又容不下沙子，喜欢什么必须得搞到手。”
“那可就难了。”
“鄙人不怕难，就想跟先生打听一件事。那位难搞又显贵的天上人，究竟多少聘礼才愿意下嫁？”
“他瞧不上别的，瞧得上的东西一般人给不起。不过我看阁下也并非一般人，便要一颗无价的真心吧。”
“尘某的一切都是他给的，这颗心自然是属于他的。”
作者有话说
第201章 噤声（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