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池中鱼（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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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绯天拧了拧眉头：“关键是，他如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盗走流云书呢？流云书失窃之前，一直被我带在身边，从未假手他人。”
“这件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究竟想干嘛。”青敛同样头疼地说，“他费尽周章取得了流云书，却很快就送还与我，那他取流云书原本是要做什么？”
“他什么时候把流云书给你的？”尘无咎问。
青敛没有隐瞒：“南疆出现的黑衣人就是他，后来他还找过我两回，一次是送段七缘坐船时候他悄无声息地来，一次是在西北，被诱去邪神旧址前夕他来过。”
亦绯天和尘无咎相视一眼，这俩都是不爱干涉他人做事的人，何况青敛这孩子从小做事就极有分寸，倒没有对他知情不报而生气，只是心中困惑更甚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这到底是要干嘛？怎么神秘兮兮的？
“他同你说了些什么？”亦绯天忍不住多问了一些。
“呃……一般也不说什么好话，他疯疯癫癫的，前言不搭后语，也没说给我流云书是要我做什么，后来罪人书也是我自己发现的。”
“他找你纯聊天？”亦绯天感到不可思议。
……说来你可能不信，对方经常来找他蹭吃蹭喝。
青敛微微有些出神，凌清寒骨子里是极尽风雅之人，每次找他，都是难得的盛景。
无论是凉如水的夜色、漫江行船、清梦压星河，还是后来倚栏篝火、把酒夜话，都把那些谈话映衬得柔和又生动，令人印象深刻，怎么也忘不掉。
他现在脑海中还能清晰浮现出那夜凌清寒篝火旁的身影，火光描绘着对方每一根发丝，恍如飞蛾扑火的一刹那，又如同烟火升空绽放的瞬间。
【从凌清寒放任他成为旁支，把他叫做“小草”开始，他们就注定不死不休，所谓亲生兄弟，也回不去了。
凌清寒扯出个笑容，笑意不达眼底。
“重归于好，此生无望。”
就因为这么相像，所以结果他们都清楚的。
“确实。你很有自知之明。”】
【“你可能不会信，无论怎么样，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弄死你，也不想你死。”
“知道我不会信的东西，就不要说出来。”
“以后不会了。”】
青敛回想着那动人的景象，有些漫不经心。
他当时在想什么呢？哦，对了，他当时内心所想的是，你怎么还不去死呢？
至于前一回船上夜游的内容，就放过他吧。
青敛绝对不想把他当时说的喜欢亦绯天之类的话抖出来，更何况是当着尘无咎的面。
他含糊地应了几句：“……总之就是很无聊的样子，试图让我觉得我们之间兄弟情深，还说从来没想过让我死之类的，很鬼扯的话。”
亦绯天闻言又看了尘无咎一眼。
青敛简直受不了他们一直眉来眼去的，站起身来：“师父若是没别的事了，我还要下去寻小白。”
亦绯天点了点头，伸出手：“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青敛一点都不想弄明白他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将之前和凌清寒联系的手段统统交给了亦绯天。
反正自己以后也不用了。
青敛身形一晃，便没了踪影。
亦绯天感慨道：“果然是孩子大了，留不住啊。”
尘无咎想起他刚才刻意的口吻，还有提及被引诱的一笔带过，挠了挠下巴：“看来他隐瞒了很多事情。”
“毕竟继承了小邪神的身份和记忆，前世今生的苦恼肯定也很难受吧。”亦绯天一副“我懂”的样子，“反正尘阁主这样一路走来的人，大抵也明白其中的艰辛……我们总得给他时间适应。”
尘无咎顺势往旁边一靠，靠到亦绯天颈窝里：“现在知道这些事有多麻烦了吧？真要接手啊？”
亦绯天低头沉吟，边思考边伸手顺着尘无咎的头发。
“依我性子，我就放任不管了。可我一想到天道那死老登说的话，心中总有不安。而且，青敛方才也提醒了我，若那黑衣人就是凌清寒，加上当年凌府的事另有蹊跷，我便要觉得，这些事暗中都有关联了……”
尘无咎帮他揉了揉额头：“别想太多，事情往往不会到最差的地步。”
亦绯天自言自语道：“现在只担心，到时候事情怕是会堆到一起，届时生灵涂炭，难以插手。”
“我倒是有些明白凌清寒的心思，当时他就很想上天。”
说到这，尘无咎忍不住笑了，手下动作愈发轻柔起来，“字面意思的上天。”
“是么？那便先看着吧，天道这次也说了不许我插手。”
尘无咎忽的停下了动作。
亦绯天刚想问怎么了，忽然也停住了。
尘无咎坐直身子，目光灼灼地看他。
亦绯天也觉得这个念头惊人至极：“……不会吧，凌清寒背后的人，是天道……？”
“估计是的。”
“我想不通天道这样做的理由……”亦绯天出神喃喃，“祂不是最讨厌理会这些事了么？为什么这次会破例插手……”
“你真不知道祂的心思？”尘无咎轻声叹息，慢慢去握亦绯天的手，“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祂根本没有人性，最在乎祂的世界能不能正常运转下去，手段多极端祂都不在乎……而众生之中，祂不偏不倚，始终只宠爱一位存在。那就是你。”
亦绯天一时哑口无言了，想到玉阙仙尊破裂的道心，问心阵里天道为他种植的桃花林，他竟无法反驳尘无咎的说法。
“那祂又为什么要做这些呢？明明不做也不如何吧。”
尘无咎摩挲着他的手，思考了一会：“恐怕，这件事上，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了。”
亦绯天眸光微动。
“还记得当时你向我许的愿望么？你说从来没有人问过你的意愿那回，估计祂真的放在心上了。”
亦绯天呆在了原地。
“你，你是说……？”他的声音竟有些颤抖。
他当时许的什么愿望？
——【“我要这狗屁天道跪下向离磕头认错！”】
——【“我要愚昧的世人清醒！”】
——【“我要天下仙门自此覆灭！”】
那之后，天道做这些事情，是在哄他高兴？
“开什么玩笑啊……”
尘无咎另一只手捂着额头，忽然有点想笑。
从前只觉太上无情，世界重担都压在亦绯天身上，他作为神明有那么多要他回应愿望，从来没人能够回应他的愿望。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当天道回应了神明的愿望，到底有多恐怖。
——如果祂愿意，毁灭世界又有何不可？只是祂从来不会对苍生有这样的偏见，也从来没有偏心过谁罢了。
可是，祂从来不做，不代表，祂不能够。
祂失去神明的三千年后，终于明白了祂的神明对祂的重要性。祂衡量的天平逐渐倾斜，现在在祂的认知里，恐怕苍生已经没有一个亦绯天重要了。
亦绯天抱头痛苦了一阵，下定决心地看着尘无咎：“你听我说，我得回去。”
“不行。”尘无咎立刻握住他的双手，“你一旦同意接受全部神格，祂就不会再放你下来了。”
“可是……”亦绯天痛苦地挣扎。
一边是因他受劫的众生，一边是好不容易才走到一块的此生挚爱。如此两难境地，他实在无法取舍。
“事情未必就有你我想的那样……冷静一点好不好？”
尘无咎按着他的手，一向沉静的眼睛里流露出藏不住的慌乱。
亦绯天最怕的是苍生受难，他人蒙受冤屈。而尘无咎最怕的是亦绯天不顾自身安危，宁愿牺牲自己拯救他人。
他实在被这家伙寻死寻怕了，以至于对方不喜欢他不想呆在他身边他能够忍受一二，唯独这不可以。
“我很冷静！祂要道歉祂就该给我磕头赔罪！动不动就地图炮算什么本事？！”亦绯天怒道，“祂以为芸芸众生是什么？祂的后花园？还是祂养的鱼塘？！”
尘无咎捧住他的脸，亦绯天对上他闪烁的眸光，愣怔一瞬，随后安静下来，不情不愿地将视线挪到一边。
“看着我。”尘无咎轻轻哄道。
亦绯天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移向另一边。
手指还推了推对方不断贴近的胸膛，“抱歉，我……”
“阿绯。”
看到他这样躲来躲去的可爱模样，不知怎么，尘无咎也慢慢放松下来，声音带了点笑意，“不要躲我，好不好？阿绯就这么不像看我吗？我要伤心了。”
“还是我长得太丑了，委屈了阿绯？”
“才没有！！”亦绯天气呼呼地转过头来，耳朵悄悄红了，“你看吧！看吧！谁先移开目光算谁输！”
尘无咎轻笑起来，“那阿绯输定了。”
随即，他目光十分专注地看着亦绯天，那眼神温柔似水，像春光，像深海，写满了痴情，光是这样看着就让人心如擂鼓。亦绯天难受极了，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应和着他跳出嗓子眼，他根本无法招架对方全心全意看着自己的爱慕的眼神，快要被这份热意烧灼得受不了。
尘无咎绕着他的墨发，长长地绵延至尽头，目光也缠绵之极。最后，轻轻撩起来，圈着发尾的一点发丝，在那上面轻轻落下一吻。
怎么，怎么……
这怎么比做//爱还令人耳红心跳的。
亦绯天脸颊烧得慌，忍不住左右扭了扭腰，难受得快晕了。
招架不住，真招架不住了。
怎么有人对视都能这么变态啊！
他几乎想仰天长啸了，输就输吧，他深呼吸一口气，想要低头求饶。
但就在这时，对方捏住了他的腰。
他心惊之余，下意识又抬起头，眸子里蓄满了水，潋滟地望着尘无咎的面容。
尘阁主心神一荡。
忍不住捧着神明红透的脸，轻轻吻上去。
于是，神明彻底像搁浅的鱼一样，溺毙在汹涌的爱意里。
***
北溟之地。
一个人影踉踉跄跄地撞进岩洞，看到已经被破坏的法阵，锁链曾捆缚的压雪不翼而飞，忍不住大笑起来。
“离君啊离君，洞察人心又如何！一切最终还是要毁在你手里！哈哈哈哈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第236章 池中鱼（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