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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敢给,你敢接么? ...

  •   花厅一片寂静。水榭那边亦有娇客帕子掩了颊,好奇的往这边看。

      谢娇面上一僵。她没想到这一向唯唯诺诺从不惹事的这个二妹妹如此硬气。更没想到她就这样大喇喇说的出来。

      众女都偷偷往这边瞧着。

      谢钰倒是不以为意。十分从容的打量着花厅的布置。啧,这桌上的点心,应该是从和善斋特意定的吧?听说那一攒盒便要二两多银子呢,李氏当真手面大方。

      有个女孩儿直接道:“这是府上二小姐?”

      言语间一脸不信。

      她带的出门丫鬟头上还有几根金钗呢!这二小姐头上,可忒寒酸了些。

      谢娇再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刚要说什么,方才那口快的小姐突然问:“听说二小姐常病着。怎么突然出来了?”谢钰慢悠悠的看了谢娇一眼,谢娇心中不知为何突然重重一坠,一股不好的预感充斥全身。

      “能借这位姐姐的帕子一用么,抱歉,我没带帕子。”谢钰笑着道。这屋里的女孩儿大都是未出阁的女孩,谢钰如今的年纪在这里倒还算小的,她生的好,和和气气笑着的时候给人一种很是乖巧的感觉。被谢钰借帕子的那小姐果真把帕子给了她。没料到谢钰和和气气道了谢,将帕子放在桌上,一样一样将桌上的新巧点心都装了些。把花厅的人看的目瞪口呆。

      谢娇强笑:“二妹妹这是做什么,难道还短了你的吃用不曾——”

      “短不短的,大姐不知道,又装什么糊涂。”谢钰打断她:“回回宴客,你和太太都让我“养病”,可你们倒是做个养病的样子啊,小厨房要个点心都是推三阻四的,什么时候主子要个东西,倒是要看下人的脸色了?再听你们的“养病”下去,怕真的要饿死了。”

      各家小姐屏气凝神,惊疑不定的看着这样的热闹。说起来谁家都有阴司,可看二小姐这样子,被苛待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这放到台面上大喇喇的说出来......

      谢娇白了脸,僵硬的冷声道:“二妹妹定然是魇着了,来人,快扶着......”

      “大姐知道么,我昨天梦到母亲了。”

      谢钰提高了声调:“我母亲江氏,谢家正牌主母,让我问问姐姐,手上为什么带着她们江家的陪嫁的镯子,也让我问一问太太。她当年的陪嫁,现在被人糟蹋私吞的多少!”

      鸦雀无声。

      一片寂静。

      早在谢钰走到女孩儿们集会的花厅时,眼尖的众位夫人都开始有意无意的关注着那边的动静。这话一出,针尖掉地都听的清清楚楚。

      李氏手捂着胸口,面色紫涨,口中气的说不出话来。谢钰才不管花厅内诸人表情如何,从容的抱着装满点心的帕子出去。径直朝李氏走过去。李氏咬着牙小声对方显家道:“快拦住她——”

      “太太!”

      谢钰朝她灿然一笑,李氏登时噎的一口气上不来,无比后悔当然没有把费婆子的话放在心上,她这是要做什么?她想干什么?她失心疯了!

      “今日众位太太都在,怕有误会,便跟太太分说清楚。小时候我母亲便告诉我,她的陪嫁,上面皆有江家独一份儿的标记。前些时候我病的那一场,无人照管。梦到母亲,您猜她对我说什么?”

      谢钰柔柔一笑:“自来陪嫁都是留给自己的女儿,母亲的陪嫁自然是留给我的,她知道我年纪小,弱女无依,怕我守不住那些财物。不过,是谁的,就是谁的,朝着不该自己的东西伸了手,便要付出代价。

      对于我,那是一个母亲拳拳爱女之心,包含无限祝福。对于不相干的旁人,母亲让我也别恼,她在下面替我看着呢。谁朝她的东西伸了手,必要诅咒她世世代代不得好死,若是男子用了,就仕途断绝,再无子息,若是女子用了,”

      她转了转眼珠:“就永远生不出孩子,容貌毁损,还会连累夫家全族不得好死.......”

      这当真不是她故意诅咒。前世谢娇当真是这样的结局。公门王府又岂是好进的?瑞王自诩风流,庶妃侍妾不知多少。谢娇在争宠中被毁了容貌,灌下绝子药,前朝江山亦是大厦将倾。

      李氏耳边只如擂鼓一般,气了仰倒,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得,当下便两眼一翻,手哆嗦个不停。方显家的连忙扑上去掐人中,叫大夫。

      谢娇白着脸慌忙跑下来。见到谢钰冷冷瞧着她的目光,像是被针扎了一样将带着镯子那双手往后一缩。随即恼羞成怒的将那镯子撸了下来,狠狠的往地上一掼——

      这样不吉的东西!

      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那成色极佳的镯子登时四分五裂。谢钰两手一摊:“大姐这就砸了?没用的,你那头上不也是?还有你娘身上手上?”

      众人的眼光忍不住看过去,果然谢娇头上簪着整玉雕的半个手掌大小的青玉桃花簪,在阳光下透着温润的光。都是掌家的夫人,见过世面的,心下了然。只这这样的成色便价值不菲了。怪不得不爱金银,这玉,可比金银贵重多了。

      谢娇咬着牙要去拔,她的丫鬟妙蕊忍不住提醒:“小姐,客人都看着呢......”

      谢娇脸色一窒,到底没拔下来。岂不是坐实了罪名。只是到底晚了,底下的夫人一个比一个精明,见她这作态那里还有不明白的。当下难免感慨。怪不得这谢府的二小姐体面也不顾了,这样直白的捅出来,这也太......明目张胆了些。

      更有心正的对李氏母女更加瞧不起,吞了人家母亲的嫁妆便罢了,还这般苛待,当真是.....一时底下窃窃私语,有好事的更是悄悄说起谢家进门这两位夫人的底细来。旁的不提。江家当年那场过嫁妆,可是有名的热闹事儿!

      都是女眷,对这样的事情自然敏感。不为别的,嫁妆对于女子来说便是一生的傍身之物,越是体面贵重,陪嫁便越多。大恒的律令写的明明白白,像谢二小姐这样,正房主母过身,一应陪嫁之物都是自己所出子女的。李氏身为继室,在江氏的牌位前尚要执妾礼,对前任主母的嫁妆避嫌还来不及,居然敢伸手——没有体面人家这样的道理。避嫌还来不及,便是江氏的夫君也无权过问。

      满京城打听打听,哪家的爷们打自家媳妇嫁妆的主意,问都不能多问一句,传出去八辈子的老脸都丢尽了。

      不过李氏这些年作为谢家的主母在外交游多年,自然有交好之人。当下便有一个面相薄削的妇人冷冷道:“不过是姊妹之间的一点子矛盾罢了,一点钗啊粉儿的就值当这样诅咒,又是哪家的规矩?二小姐便是这样不尊长姐,不敬嫡母的么?”

      秋雯在旁边听着,未免紧张。彼时李氏早已被众婆子围了软轿抬走,早已不见那母女俩的身影。只有谢娇身边的丫鬟在这盯着她。

      却见谢钰不慌不忙沉声道:“今日诸位太太小姐们都在,也好为谢钰做个见证。后宅阴私,各位太太想必比谢钰更加清楚。今日谢钰冒险挑破这一桩丑事,实在是我母亲在地下心魂难安。各位都是当家的太太,知道女儿家若无护持便是什么后果。

      谢钰出身清正,我母亲是谢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而来。李氏和我父私相授受珠胎暗结在前,腆着脸进门窃居正室之位在后,挪用先主母嫁妆,苛待先主母子女。今日之前,诸位夫人可在谁家的宴席之上见过谢钰一次?所谓不破不立,实在是无奈之举,谢钰人微言轻,遭人轻贱,便是如今命陨于此,也是要将话说分明!即便没命,也不要无缘无故冤死在后宅之中。”

      话道此处,她已经是热泪盈眶:“若今日之后,谢钰被不清不楚的配了人家,或是被迫病的再也出不来,那便是我这继母的好手段!”

      一番话说的众人心惊不已。花厅内的小姐们尚有迷茫之人,各家的夫人早已听了分明。卫大夫人心中叹息。

      向来都是庶女被主母捏在手心。像李氏这般,将正经嫡女晾在家中,不出门见人交际,本就不对。再听她说但凡家中有宴会之时都要病上一病,便知道李氏存的什么心。倒是可怜这女孩儿小小年纪便这样破釜沉舟,几乎明火执仗的和继母继姐撕破了脸,再看那苍白的小脸虽然病弱,两只眼睛却像是跳跃着火焰一般,自有执拗倔强。

      经了这一遭,主母羞恼之下难保不会出手,这孩子的眼睛,看的当真透彻。女孩儿的命运,要断送起来容易的很。今日一过,李氏的声名算是完了。谢家也会成为京中议论的对象。

      谢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今日的宴,算是毁了。倒是可惜了那些瓜果蔬品。

      秋雯有些惴惴不安,饶是她那般胆大,仍旧是为自家姑娘的惊骇之言给打了个措手不及。

      “太太那边会不会......”

      “她不敢,也不会。”谢钰淡淡道,言语中是不符合年龄的沉静:“以后我们的日子会好过些。咱们把身子都好好补补,健健康康的,就是打架也有力气。”

      最后她开玩笑道。

      秋雯回过神,握着拳头恨恨道:“姑娘放心,凭她什么,秋雯护着姑娘!”

      谢钰看着她因为用力鼓起来的双颊,心中暖流划过,轻声道:“好。”

      谢娇和李氏的气性手段并不高明,甚至可以说温和。谢娇在她耳边说教,穿红着绿,但凡艳彩一些不是正经女孩儿家所为。日常用度苛待算是家常便饭。屋子里的确没有几件见人首饰,以前是有许多的,她记得清楚,江家是海商,专做舶来品的生意。江氏放在她这里的宝石珍珠,都是论匣子一匣一匣装,给她当弹珠玩儿,更莫要说其他东西了。

      如今这屋子里,莫说金玉,便是像样的堆纱花都找不出一只。

      谢钰在前世,就是谢家隐形人一般。李氏诸多心思,也不过是在她身边放个费婆子。见识了王帐女人争宠的残酷,李氏的作为甚至有些提不起来。主母在后宅施展,简直吃饭喝水一般简单。一剂毒药,一桩婚事,一场意外,足以解决这个名为谢钰的隐患。

      李氏,太要名声。太执着于让旁人见证她的上位了。亦或者,她当年的忍让懦弱,让她们觉得自己实在不足为虑。即便将她退出来和亲也是理直气壮,好像给了她天大的便宜一般。

      “这可是想都想不来的尊贵体面!”

      让她们避之不及的尊重体面。哈!

      谢钰眸光微冷。这一次,她想看看,这样的尊贵体面,还会不会落在家风不正的谢府,会不会落在离经叛道,口出狂悖之言的她身上!

      “砰!”

      瓷器碎裂的异常刺耳。上房里侍候的丫鬟仆婢皆是大气都不敢出。李氏面若金纸,粗粗的喘着气,眼睛怨毒的盯着底下碎裂的瓷片。

      “她当真这么说!”

      “是,再不敢欺瞒太太的。”

      身边侍候的婆子见李氏摇摇欲坠,忙有眼色的将参汤进上,李氏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只觉得头上嗡嗡作响。接过参汤刚要喝下,谢钰的诅咒之言情不自禁的涌上心头,喉头剧烈滚动了几下,忍不住把碗往底下狠狠一摔!

      她居然敢......她居然敢......

      李氏闭了闭眼,是她大意了。居然让一个黄毛丫头咬了满头血。

      “不相干的都出去,让先前侍候过二小姐的人都过来回话!”

      方显家的将茶换了三献,眼见召集的人鱼贯而出,一时屋里面只剩了她与李氏两个。

      “你怎么看?”李氏的脸阴沉的能拧出水来。

      “听他们的说词,倒不像是假的。”方显家的斟酌道:“二姑娘再怎么,也是太太眼皮子底下长起来来,一惯的锯嘴葫芦一般。前些年那么省心就过来了,如今这乍然变的牙尖嘴利的,全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若说是是今日才发作出来,她今年才多大!那样重的心思!”

      李氏咬着牙想着谢钰以往乖顺种种,难道都是假的?好个狠毒的丫头!

      “我早年便觉得她是个祸害,那张脸......!”

      那张像极了江氏的脸!楚楚动人,纯然无害的脸!想到大庭广众之下说道那番话,桩桩件件都料着的后路,李氏一口老血堵在喉间,咽也不是吐也不是。当真是羞愤欲死。

      方显家的见她又要发作,忙提醒道:“鬼神之说虽然不可尽信,到底要防着些,还有今日这场事......”方显家的含糊道:“总要遮掩过去。”

      李氏头上缠着绫裹,越发衬的人恹恹。当真是心里憔悴。遮掩.......遮掩!她的娇娇正是议亲的时候,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样的事......

      李氏握紧了帕子,咬牙道:“封三百两银子,拿着那丫头的庚帖去西华寺,就说是府里不干净,冲撞了二姑娘才胡言乱语的,如今府里正给她安魂拔祟呢。”方显家的应了,正要去办,李氏又叫住她:“再拿二百两,给那个女人做一场超度法事,悄悄的。嘱咐那边的师傅要格外用心。”

      “......是。”方显家的低着头出去了,不敢去看李氏神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我敢给,你敢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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