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布洛涅树林的错》夜静谈

2、磨耗残损

　　程纹不想走，可是她必须得走了。浓重深厚的云层凝滞地铺上了天穹，正午的太阳被压得死死的。程纹在林间已经徘徊许久，她想在脚底生出根来死扎在这里，或者被雨淋溶化渗入这里，或者直接死掉腐烂在这里……反正她不想回去，她完全清楚她即将面对的铺天盖地的谩骂将会比任何狂风骤雨都可怕，所以她不想回去，她宁愿呆在这里被雨淋死。
　　踟蹰很久，她似乎是下定决心般深吸一口气，用力地强迫自己转身，低着头向回家的方向走去……

　　这本是一次普通的游玩，程纹似乎本不该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如果我走快些就好了……”她后来想。

　　她本该老老实实地被锁在笼子里，不该打破条框出去玩儿。她告别森林时，鸟鸣、繁花、林荫在她身后远去，而前方的城市露出獠牙般的大楼，似乎在向她张开血盆大口，等候她踏入，然后嚼碎她的时间，吞噬她的血肉，吸收她的生命……巨兽般的城市在她面前清晰起来，她好像听到了惨烈的嚎叫，尖厉的声音，狠狠地刺进她的大脑，浑浊了她的思考……她的头很痛，尖叫与哀嚎却持续下去不断，她难受得蹲下身子抱住头，祈求那个人不要再叫了。
　　那个尖叫断断续续，逐渐转为急剧的喘气。习惯难受后程纹感到恐惧，一阵寒气爬上她的脊背，她试图爬起来，逃离那阵诡异的声音，可还没有等到她逃离，她听到喘气的声音被一声巨响终结，随之传来了一阵粗哑的狞笑声……

　　身体的避险机制没有让程纹做出更多的思考，便驱使双腿飞快地逃离，而那阵狞笑好像追逐在她脑后，无法摆脱……
　　恐惧充斥了她的大脑，她感知不到在急剧奔跑中变得沉重酸痛的腿，也无法顾及胸口的胀痛，耳边充盈着呼呼的风声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那阵渗人的狞笑却好像仍然回荡在脑里……
　　胸腔痛的好像要爆炸，急剧的喘气让她的喉部疼痛起来，她想要停下却又不敢停下，直到她被一块砖头绊倒，重重地摔在地上。她无暇顾及膝盖上传来的疼痛，慌张地看向身后，却没有发现狞笑声的主人，只看见一队路人幸灾乐祸地微笑着看向摔倒的她。
　　程纹站起身来，抬头看见了小区门口熟悉的建筑物，稍稍平下心来，在她迈开步子后，膝盖传来一阵刺痛，才发现膝盖破了，鲜红的血液正从可怖的粉色伤口渗出，些许黑灰的沙子粘在创口。又免不了加一顿骂。程纹皱了皱眉。
　　程纹从口袋里掏出门卡，在感应器上挨了一下，“嘀”一声，沉重的金属门打开，她回到了高楼筑构的笼子里，继续工蜂的生活……但这时，回忆里狞笑给她带来的恐惧感压过了高楼的压抑感和伤口的疼痛感，她的脑子昏昏地沉痛着，愣愣地等着电梯，“滴”的一声响过之后，程纹抬头看着那银色的门映着的狼狈的她——身后空无一物，随之电梯门打开了，像个迟钝的巨兽张开了嘴，露出了狭小冰冷的口腔，程纹浑浑噩噩地走进了巨兽的口中，机器运作的轰鸣在她耳里就像野兽的低吼，在这低吼声里，她的灵魂似乎要被揉烂。
　　电梯的上升让颅腔的压力失衡，在脑袋的微微胀痛下程纹反而逐渐冷静下来，她抬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看了眼显示楼层的屏幕，屏幕上的数字的变大压在她的心脏上膨胀，她要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