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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相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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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在睡,只有拔针的时候醒了一会儿,喝了一小碗粥。
她再醒时,我没在家,干妈说,已经送她回家了。
微信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次,问她几点到家,饿了。
现在想问她怎么样了,在对话框打下两行字,却迟迟不按发送。
眼前滴着水珠的咖啡杯子里,飘出阵阵咖啡的香气。
高三那会儿,整天喝咖啡提神,都是庄馨偷偷给我的,有一次,被大哥发现,大哥吵了庄馨,庄馨为此闹脾气,饿了十几个小时,最终当然是大哥妥协,连连道歉哄人。
未发送的文字还未删除干净,接到了庄馨的电话,回答她我在阳里,江胜这里。
电话里她和大哥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她要来。
我说:太晚了,在家好好休息,改天来,乖,听话。
听到大哥又劝了她几句才打消主意。
我来的时候着急,坐了最后一班车,到这里来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间。
站在江胜家门口时,看到毫无精神蓬头垢面的他才觉得,冲动了。
“对不起。”
“进来吧。”
江胜以前给我买过一台单反,我觉得不好用,不如手机方便,他教我我也没仔细学,后来就在他这里放着了。
程肆现在每天都蹲守妖生草,她每次都嫌手机拍出来不好,如果有一台单反就好了。
进屋后,我一直坐在客厅等他。
他的房子不大,是个一居室,平常就自己住,他的公司在这里,他一个月有二十多天都在北原,而他的家人都在京豫。
他找了很久才找到,我听到他说话的声音跑了过去。
却撞见,他屋里有个女人。
没有尖叫和惊讶,只是傻傻地站在门口的地方不敢动,也不敢开口问一句这是谁?
那个女人背对着我,侧躺在床上,压在身体下的手臂就那么伸出来,像毫无生气的尸体,屋里昏暗的光线看不清一点特征,只见她长发散开,像铺开的裙子,墨色一般的头发与黑暗相融,借着床头灯的一点暖光,仔细辨认着她的侧脸。
我以为她是睡着了,却在我被江胜推着出去的时候发出声音,“她今晚不许住下来。”
这个声音和语气,是柴溪音。
我正要回她两句,江胜一个使劲,把我推了出去。
他轻轻带上门,将我拦下,上手捂住我的嘴巴。
“别吵。”
被他手动闭麦,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直到我放弃抵抗,发誓闭嘴。
可在柴溪音这里,我向来不愿受气。
江胜刚放开我去放单反,我就冲着屋里喊:又不是你家要你管,你算什么?女主人吗?
“庄慎!”即使是呵斥,江胜都顾着音量,“你怎么回事?”
不管他,我去拍门,他一把拽过我,“庄慎,不要在我这里发病。”
他又这样说。
在我与他无声的对峙下,柴溪音从屋里出来。
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懂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围着她转,愿意顺着她依着她,什么都以她为先。
她像个摔在地上却没破碎的瓷娃娃,虽没破碎,但已经满是裂痕了。
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我只听到她说:“你可以滚吗?”
这样重的语气,我却丝毫不生气。
江胜去安抚她,我却在想,这就滚。
带上手机和遗留下的片片情绪,装模作样地甩门而去。
走出电梯,站在小区楼下才发现,天黑了,现在是晚上八点多,我回不去了。
看着楼上层层都有光照出来,却没有属于我的那一盏。
找个坐着的地方,拿出手机,看一眼电量,真是不妙。
好在,江胜追出来的速度很快,我站在出了楼最显眼的地方,他一定会来找我的,毋庸置疑。
他手里还拎着单反。
夏夜的蚊子很多,我给他看手臂上的蚊子包,他很平淡地在蚊子包上掐了一下。
他背着光,脸上什么表情看不真切,他说:“走吧,送你回家。”
从柴溪音说,你可以滚吗这句话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们无法和谐相处在同一个空间内。
“以后别这么冲动了。”他说。
我想也是,今天很冲动,各个方面。
我还陷在反思中,他来了一句:“跟程肆待久了,别学这些浅表的东西,学点好的。”
“?”
“怎么?不爱听了。”
我拧着眉,“你说我就说我,捎带她做什么?”
“我看你现在说话的语气和样子那么像她,不捎带她捎带谁?”
“哪里像了?”我不服气。
他无奈地摇头,不再提这件事。
他去开车,我慢悠悠跟在他身后,看他单薄的身影,沉重的步伐,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和柴溪音没什么两样,我不知道柴溪音怎么了?我只知道,江胜又快要死了。
谁都依赖他,拿他当靠山,他要依赖谁?
如果说我一个不到二十岁的人,跟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大男人说,不用活的那么坚强,我给你做后盾,会不会很像个笑话?
事实上,我谁的后盾都做不了,利箭飞过来的时候我是第一个被扎死的。
在车上,江胜又开始絮叨,是不是所有四十岁的中年男人都这个样子,话多,理多,事情多。
他不会提柴溪音如何如何,我也不会问。
他只说:“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我给你报个团,出去玩玩。”
“不去。”
“怎么了?”
“没怎么呀?待在家挺好的。”
我心心念念想回的茶涧村,想见的人、想吃的饭、想待着的地方和想过的平淡生活,就这两个月,细细算起来60天都没有,我才不出门,浪费时间去别人待腻的地方受累。
他又问:“你干妈回来没?”
“回来了。”
“她不在家的时候你怎么吃的饭?”
这话说的,我不满地看着他,“我会做饭。”
“泡面?煮不熟的粥和蒸过头的米?”
“江胜!”我恼怒,“你怎么这么过分,你……”
“打住。”他开着车,腾不出手来,所以很大声地压制我的话,“你看看你,还说不像程肆,就这个情绪过头上了劲儿的样子,跟她一模一样。”
“才不是。”
江胜斩钉截铁,“你是。”
他在开车,我不能怎么样,见我憋着,他得寸进尺道:“你就是这样,跟谁待久了就像谁。”
这一点我倒是同意,可他接着说:“在庄家待久了,就学庄馨,和程肆待久了,就学程肆,跟着我,就学我,喜欢同性。”
“江胜。”突然提这个做什么,我不爱听这话,再说了,“我说过,我是天生的。”
江胜专心开车,看也不看我,回答的敷衍,“也许吧。”
说完这句话,我们各自闭嘴,沉默了一段路。
到了镇上,红绿灯多,趁着等红绿灯的时候,他又继续了。
“阿精。”这是我们分开这么多年以后,他第一次,叫我阿精,可是却不是小时候那样的亲昵。
小时候,我成绩单出来,好的时候叫阿精,坏的时候喊姚精,跟着姚珺出去玩惹了事,回来他和干妈一人一把笤帚,我和姚珺满院子跑,他俩满院子追。
现在,他喊我姚精,却不是当年要夸我的前奏。
“你还小,不要给自己下定义。”他说。
听到这句话,我想都没想,回道:“你不也是这个年纪谈的男朋友吗?怎么到我就小孩子了。”
“不是一回事。”
“怎么就不是一回事了?”说完这句话,红灯变绿灯,到下一个红灯处,才接着说:“如果没有我,你和姚珺都不会这样。”
我没有接着他的话说,反而扯开话题问:“这件事必须要这个时候谈吗?”
他不说话了。
我到家门口的时候,干妈从院子里出来,她听到了江胜车的声音,她能听出来。
车门一开,我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干妈在身后和江胜说什么我也不想听,无非就是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江胜再说几句哄骗他的话,有什么意思。
回到屋里,摆弄起单反来,凭着记忆里江胜教我的,勉强弄明白了一些。
明天一早就带着单反上山,去找妖生草。
我一手抱着单反,一手发消息问程肆好点没?
干妈两声敲门,消息又没发送出去。
都这么晚了,找我肯定不是为了说晚安,她也不是那样的人。
估计是江胜跟她说了什么,她这一副有事要谈的样子,我心知肚明。
门没关,她站在门口敲了两下,看见她冲着我笑,我却低下了头,更没说让她进来,干妈也不是好打发的人,也不管我乐不乐意,进门就坐到我旁边,随口问一句吃饭没?
想到江胜家那杯没来得及喝的咖啡,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做点饭,多少吃点。”
再次摇头,“不吃。”
不吃两个字她仿佛没听到,起身就往外走,我拉住她,一手拿着单反太沉了,把它放到床上,拉着干妈坐下,“不用了,真的不吃,你说吧。”
见我这样明白,她却无措起来,迟迟不开口。
我只好说:“我要睡觉了。”
干妈顺着话就说:“好,你早些休息。”她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坐下,“明天早上摊煎饼吃好不好?”
我盯着她,不说话。
“那就摊煎饼。”她这样说,故意忽略我释放的信号。
扯来扯去,倒是把我自己给憋坏了。
见她真要走,我连忙说道:“不吃,做什么都不吃。”有些生气,但也是真话,明天一大早要上山,吃不上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