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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蹭床 ...

  •   那天的忙碌,让我忘记问江胜,我院子里那一株新植物究竟是什么?

      干妈受伤那段时间,程肆日日来照看,我与她常常对呛数回,我自然是呛不过她,她是名副其实的呛口小辣椒。

      有一回,我去镇上买礼盒,干妈让我带着去看小苏舅舅,马上要过节了,干妈得回娘家走一趟,她这一摔,只能我和姚珺去,姚珺过节回不回来还不知道呢。

      从镇上回来,路过程肆家那条小道,正好撞见她和一群男孩子打架,我被吓到了,车停在路边,不确定我看到的是真是假,偷偷探个头出去,想看看真实情况。

      我刚探个头,就被一双鞋砸到,正砸中我的鼻梁骨,生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他们打的热火朝天不可开交。

      我想了想,还是走了,不愿多管闲事。

      回到家,干妈下床去上厕所,我跟着她在身后,盯着她,顺便思考,这件事要不要告诉干妈,如果我看到的是真的,那我就有她的把柄了,再也不用担心她会将我的秘密说出去,可是,那么一群男的把她围着,我却视而不见,万一有什么事我见死不救会不会遭报应啊?

      脑瓜嗡嗡作响,想思考出个结果,转眼间,干妈上完厕所,我把她送回屋内,礼物盒堆放在客厅供桌下的柜子里。

      她每天都会午休,这几天我都会在她午休的时候回趟家,去观察那株植物,它最近长得有些快,一天一个样。

      我刚一出门,一辆车停在正门口,素净简洁的纯白色,刚洗过很干净的样子,我认得这辆车,也认得这辆车的主人。

      邱蛮,江胜的朋友,连锁花店老板,我曾在她店里打过工。

      那时我想起,江胜说要叫一个朋友过来,怎么会是她?

      她从车上下来,一眼看见呆愣的我。

      那辆车停在路中间不好,挡路。我跟她打招呼让她把车挪走,她却摆摆手说不碍事,说两句就走。

      难道她不是来照顾干妈的吗?她不是江胜找来的那个朋友?

      这两个问题在我和她说上话之后得到了答案。

      她确实是江胜找来帮忙的,但她说柴溪音最近状态不好,需要人陪,她要开店还要陪她,也难脱身。

      柴溪音,那个女人,那个全世界都要围着她转的女人,那个江胜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谁也不放过。

      我点头,表示知道了。

      她塞给我一张卡,说卡里有钱,随便花,密码写在一张纸上贴在卡背后。

      我不愿收她的钱,没接卡。

      她什么都没说,越过我,走到门口,将卡从门缝塞了进去,我看着被塞进去的卡蹲下去捡,手指压根伸不进去,那空间能塞几张卡却塞不进一根手指,我立马要开门进去,被她拦下。

      “收着吧,别让你江叔操心。”

      “没让他操心。”我反驳。

      你的钱,跟他有什么关系?

      “我给,他给,是一样的。”她竟然看出我的想法。

      我没有反驳不一样,我只是说:“我谁的钱都不要,干妈也不会要。”

      她说:“你别跟我犟,我觉得你干妈宁愿花这个钱也不会花你老爹给你的钱。”

      我甩开她,有些生气道:“干妈不会花任何人的钱。”

      她也有些被气着了,大概是觉得我是个犟种吧,脸色愠怒却不说话,是不知道怎么反驳吗?

      这种电视剧里才会有的砸钱的情节我可是遇见不少,但可惜,我却不是电视剧里的女主角,被砸钱的理由也不是男主有钱爹妈阻拦我的爱情这样的桥段。

      她是个非常潇洒的人,我初次见她时,她是个光头,那是一个夏天,她说嫌热,养了一年多以后头发才长一些,她又想剪,被对象拦住,她对象给她买了好多假发,她换假发像换衣服那样简单,什么样的假发都有,什么颜色的也都有,反正她们有钱折腾。

      也许因为这样,她从车上甩着头发下来时,我才能准确无误地认出来,她不爱染头发,自己的头发总是乌黑如墨般,让我一下子就能分辨出来,她的头发是真的还是假的。

      可我总觉得,她变了。

      她如今说话的语气,像她对象,居高临下趾高气扬,不似潇洒似傲慢。

      门被推开的瞬间,我率先捡起卡片,没给她,我冲着那辆白色车走去,站在车窗前,将卡片从车窗扔到驾驶座上,卡片背面的小纸条被扔飞,紧紧贴在椅背上。

      “你这臭脾气怎么跟以前一样?”邱蛮说。

      我站在车前面,看了一眼她的车标,换车了。

      关于她说我臭脾气这件事,我的回应是:“你不是不开她的车吗?”

      她看一眼车,又看一眼我,“你记性还挺好。”

      当然,好学生一枚。

      “高考考得怎么样?”她突然将话题转到此处,我说还行。

      我猜她要问我去哪所学校,所以提前说了。

      “想去京豫,但,我做不了主。”

      她知道我的意思。

      我要去哪所大学,以我的成绩,可选性还是很多的,可惜,我做不了主。

      姚珺曾说,我个子高长得也行,当个模特,学学服装设计表演什么的,干妈不喜欢,她希望我当个医生,老师也行,工作体面稳定,日子过着踏实。

      江胜没当面提过这些事,但我升高一那年,大哥说,他和江胜想法是一致的,希望我学一些和商业有关的东西,好去江氏帮他。

      我老爹对此没有意见,一向以大哥的意见为主。

      她们没怎么问过我的想法,或许也问过,但他们最终都是说同一句话,我觉得你怎样怎样如何如何,以至于,我真的不去想我该学什么专业。

      直到如今,我高三毕业,我依然不知道学什么,只知道,我想离开茶涧村,离开北原,至于为什么去京豫,大概是因为,江胜在那里生活过吧。

      我见邱蛮还有继续聊的意思,我便邀请她去家里坐坐。

      进门前,我又说一遍:“挪下车吧。”

      这次她听了,我也懂了,她要留一会儿了。

      我猜,她还要继续给我塞钱。

      中午的院子里到处都是光照,洗双袜子放院子里一会儿就能晒干。

      先回屋看一眼干妈还在睡,我便拿着一把蒲扇出来,递给邱蛮。

      “家里热,你凑合凑合。”

      她接过,对着蒲扇一通研究,现如今这种东西确实不常见了,就连干妈的床头柜上都放着几个印着小广告的扇子。

      我是喜欢夏天的,且能忍受夏天的燥热,我最讨厌冬天,进入冬天之后的寒冷对我来说像世界末日般难以忍受,这几年去了庄家,冬天有暖气,能忍一些,但每每出门都要感叹,为什么不能发明一件暖气服呢,穿上它就像在暖气房里那样,从头到尾都不冷。

      不用戴帽子手套,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叠穿,没有厚重的棉鞋,毛绒绒的棉袜,只要一件暖气服,就可以解决所有。

      邱蛮在扇扇子,我却仰着头感受光照。

      “你这么仰着脸不怕晒黑啊?”邱蛮坐在矮凳上说。

      她和我一样不爱穿裙子,但今天却穿了件黑底白花的国风连衣裙,纱织款的衣料很是灵动。

      与我的白色短袖和宽松大短裤成鲜明对比。

      手指压在刚剪过的短发间,一抬手,头发被瞬间拨乱。

      “黑点儿健康。”我说。

      其实我不白,在女生堆里不算白,但也不黑,正常肤色,比不上常年瓶瓶罐罐抹着的姚珺,更比不上眼前这位妆容精致的护肤达人。

      我与她在二楼同坐着,一时想起将程肆绑上来的情景。

      干妈家的二楼不知道还要见证多少关于我的趣事。

      如我所猜,她愿意进来浪费一些时间,确实是还打算将卡塞给我。

      但我确实不能要。

      “你收了,我和江胜都能安心。”她扇着扇子,递上卡片。

      我低着头继续乱拨头发,“我收了,干妈和我都不能安心。”

      “有什么不安心的?”

      “怎么会安心?”

      她一句句说,我一句句反,她也无语至极。

      从前她就说过,没有她拿不下来的人和事,除了我。

      她特别讨厌我的臭脾气。

      但是我想着,她怎么会不明白我和干妈不能收这个钱呢,她只是为了完任务,这就让我想很多,那个叫柴溪音的女人怎么了?

      竟然让江胜和邱蛮拿着钱来买她俩的时间。

      邱蛮会告诉我吗?

      不会。

      她收回了卡,开始琢磨下一步怎么做,她是什么样的人我其实看不出来,但江胜会跟我说,我对她的了解,一半来于我的观察,一半来于江胜讲解。

      我观察的很表面,以自我感受为主,江胜其实也是,我俩只是各占一部分。

      我问她:“是不是,江胜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来看我们?”

      她手中的扇子在我的话说完之后停顿了一下。

      接着,她将卡放在指间把玩,“是。”

      “和柴溪音有关?”

      “是。”

      “我知道了。”

      说完,她观察起我。

      “怎么了?”

      她说:“你为什么讨厌柴溪音?”

      我一下子扬起嘴角,“你怎么不问她为什么讨厌我?”

      邱蛮毫不犹豫半点思考也没,开口道:“因为我们都知道,你的出现,让江胜离开我们太久。”

      “没有他你们就活不下去吗?”我问。

      我发誓,我的问题没有任何阴阳怪气,是非常单纯的一个问题。

      “你这小孩……”邱蛮这么说了一句。

      我这小孩怎么了,句句实话,真诚的很。

      我不接她的话,她也没有把后半句说出来,我不知道她原本打算怎么形容我,可能还是说我臭脾气吧。

      我知道程肆会趁干妈午休我回家的时间过来,只是今天我没回家,她却还是照常过来了。

      对于这位程姓客人,显然邱蛮比我感兴趣。

      门锁转动的速度比我下楼的速度快得多,我人还在台阶上,她已推门而进,进来之后不关门,门大开着,外面有路过的人往里张望,我想提醒她一句,她却漠视我,径直向屋里走去。

      无奈,我在跟着她进去和上楼之间选择了后者。

      “谁啊?”邱蛮问我。

      我默住,想了一下,说:“邻居家的孩子。”

      “嚯。”邱蛮回了这样一个字。

      我正要坐下与她接着聊时,她却要离开了。

      送走她,我没回家,蹲在门口玩手机。

      江胜回来那天给干妈买了新手机,买了两个,另一个给姚珺,祝贺她找到工作成功入职。

      这件事,我们都还不知道。

      干妈说算她沾了姚珺的光,谁说不是呢。

      我没什么朋友,微信里的好友一共也才20几个,群倒是多的很。

      独来独往惯了,我学校里的朋友要么是同桌,要么是前后桌,基本就是座位周围这些,交友履行的是就近原则。

      只有一个人,她不一样,她是别的班的女生,高一入学那年的平安夜,她拿着包装精美的苹果站在我的班级门口,我被班级里的学生簇拥着推挤着出去,站在她面前。

      她也没说什么,只是将苹果交给我,加了我的微信。

      聊了一段时间后,她才说,她以为我是男生才那样的。

      我以为从那之后她对我会淡下去,没想到,更粘人了。

      虽然开始是个误会,但她最终成为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高考前她回户籍所在地,我们因此分开,直至高考结束,我们的对话还停留在高三前的互相加油,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我们曾约好,逃离北原市。

      我点开她的头像,想看看她的朋友圈,不知道她是否也断网一年,当我看到她的朋友圈时,有了答案。

      难道全世界断网的只有我一个吗?

      她几乎每周都会发朋友圈,高三也没断过,她很充实,很快乐,很开朗。

      我停留在一张光线昏暗,构图混乱,人物却很清晰的图片上,双指放大,上下左右的翻看着,是个男生,我没见过的男生,不认识的人,对他的身份展开猜想的话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只是在我展开猜想时,被程肆拍了一把脑后勺,就这么一拍,我所有用来猜想的线索断了个彻底。

      “发什么神经?”我站起来,手机没息屏就往兜里揣。

      程肆又要动手,我大退一步躲开,她从来不会好好道歉,根本不知道自己错。

      “苏姨找你呢。”她说。

      找我就找我,动什么手?

      我一进屋,看到干妈正往另一张床上铺起新床单,玫粉色大红花色的床单往床上一扔,刚好盖住整张床,我拿过来的衣服被放在床头柜上。

      “你怎么下来了?”我问。

      干妈也不看我,专心铺床单,“我本来也没什么事儿。”

      我推开她要自己来,她却是又把我推一边,说道:“你去我床柜里抱个枕头来。”

      “这不有吗?”我指着床尾那褪了色的枕巾下的枕头说。

      干妈斜我一眼,“这是你的。”

      “啊,是我的。”

      “你再拿一个,给程肆。”

      “谁?”我尖着嗓子喊,从未那样大声过。“给程肆做什么?”

      干妈惊讶于我的反应,却还是耐心解释道:“她在咱家睡几晚,等她家客人走了就回去,刚好照顾我。”

      “她家里有客凭什么来这里睡啊?普通邻居关系还要登门入床吗?”

      “你看你说的,邻居互帮互助不是很正常,小程又不是别人。”

      “她还不算别人?那我算别人呗。”

      干妈刚铺好床单听我这么说一巴掌拍上来,“看你说的什么话,多大人了还在这儿闹小孩脾气。”

      不想多说了,直接亮明态度。

      “我不同意。”

      “谁要你同意了?这是我家,你不愿意回你家睡呗。”

      “干妈!我生气了!”

      干妈见我真有些板脸,立马好声好气安慰道:“她弟弟带同学来玩,在家里住几天,她家屋子少,就一层平房,三间屋子四张床,他弟弟都是跟姚老头挤一张床的,她这么大一姑娘,家里来那么多男生,确实不方便。”

      “那是他们家的事。”我说。

      干妈耐心劝道:“大家都是邻居,谁家有事儿能帮的都该帮一帮,要没有小程,我死在地里都没人知道。”

      “你说什么呢?”

      我可听不得这话,什么死不死的,真讨厌。

      干妈虚打一下嘴巴,“我的错我的错,是我说错话了。但是姚姚啊,我说的也是实话,人家把我背回来,还忙前忙后的,只是在咱家借住几天,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是没什么大不了,论情论理都是应当的,但要我与她同睡一张床是万万不能的。

      我见干妈走路还是那般不便,昨晚我给她腿上抹药,淤青是轻的,那破了皮的地方才最难受,穿不得衣服,一穿就要磨上几分,直磨的人丝丝喊疼。

      我上前去扶着她,她冲我笑笑。

      干妈年纪也不大,只是一个人带孩子这么多年实在辛苦,身心俱疲,一个姚珺一个我,还有那一大片山上山下的地,着实累人。

      我应该理解她,也必须理解她。

      干妈本来也不是在问我的意见,她就是通知我,既然这样的话,我不愿意也得愿意。

      思来想去,我提出来,让她到我家去住。

      这些日子我都要在干妈这里住,家里空空荡荡的,不如让她去住好了。

      现在我才明白,那时我从她家路过,那不是群殴打架,是在招呼客人,那客人也实在是多,想必那扔出来的拖鞋,是她弟弟的,她也对这个惹出事来的弟弟生气吧。

      左右不过几日,让她去住,顺便将我家里打扫干净,收拾妥当,再照料照料我的菜园子,听干妈说,她竟是养农物的好手。

      程肆倒是没意见的,她是借住的能有什么意见,她本来想着住这里既有地方又能照顾人,可我不愿呐,我的干妈,自然我要日夜看顾的。

      她回家拿了几样东西,我便带她去了我家。

      我们家楼上楼下房间多,但常住的就是底下三间,虽然我不情愿她住我的房间,但好像她只能住我的房间。

      夏天闷热,窗户是常开着的,早晨那会儿最为凉爽,这会儿有点闷热,我关上窗,找出空调遥控器,放到桌子上。

      “觉得热可以开空调。”

      她接过遥控器,扔到床上,越过我的目光,停留在客厅。

      她说:“我睡客厅沙发,凉快。”

      “没必要。”住都让你住进来了,还让你睡客厅沙发,显得我人品差劲。

      可是她是程肆啊,说一不二,跟我一样的臭脾气,说睡沙发就是要睡沙发,还说回家抱床单过来,不用我的。

      她是有洁癖呢还是怕麻烦呢,要说怕麻烦吧,住都住进来了,要说有洁癖吧,我看她衣服上从早到晚不是泥点子就是饭点子,不像洁癖家。

      令人捉摸不透的女人,果然,三岁一代沟,她比我大四岁,一又三分之一的代沟立起来了。

      她和姚珺同岁,我在想,那些给出去的直白的心意,是不是都掉进了代沟里,明明我们之间进行的很顺利,可是忽然有一天就变了。

      似水温柔的关系,变得异常锋利,像一把刀,没多久,我与她之间,挥刀一斩,断了关系。

      我不会劝人,输出对我来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表达能力很差,既然程肆执意睡沙发上,我便由着她去,她需要什么我给她什么,没有其他的。

      她说不愿意开空调,询问家里有风扇没?

      我想了想,家里应该是有的,只是,落了灰。

      白色底座上是蓝色的按键,被灰尘罩住像闷灰色,同样是蓝色的扇叶倒还是能看出来些本色的。

      我是个生活中基本用黑白灰色调的人做基色的人,但其实,我喜欢粉色、黄色、绿色、深蓝色和大红色。

      不巧,这风扇是水蓝色,淡淡的,小时候江胜说,这个颜色好,这个颜色吹起风来像坐在小河边,又凉爽又有意境。

      我自然是体会不到,我不是个文艺的人,别人的世界里向日葵是积极向上,我眼里只当它是香瓜子。

      别人眼里的油菜花田浓香艳丽是打卡必备出片神地,在我眼里,是随风摇曳的黄色小花,是油坊里榨出的菜籽油。

      我自觉不是缺乏浪漫细胞,只是浪漫,也是一种特定之物,很遗憾,向日葵和油菜花不是如此之物。

      我拿着湿布,程肆拿着湿巾,那是她自带的,包装袋是我喜欢的绿色,她拽出最后一张湿巾,和我一起擦拭着风扇。

      “浪费。”我说。

      她不爽地看我一眼,没说话。

      不正常,按照她的性格,她此刻应该像机关枪一样向我突突,她就像个演说家,她应该做一个演说家,她在学校里有没有参加辩论社团?辩论社团的大门应该为她无限敞开。

      她那张湿巾擦了又擦,正反都黑成了墨一般的颜色,她却还在擦。

      我实在看不过去,出去洗湿布的时候也给她拿了一块。

      我端着一盆水进来,将一块旧毛巾上剪下来的布沾湿后扔给她。

      “用这个。”我说。

      她接过去,终于丢下湿巾。

      “垃圾桶在哪儿?”她问。

      “垃圾桶?”我回来后还没注意,以前垃圾桶都是一屋一个,客厅的在茶几旁,我看向茶几旁却没发现这个东西。

      我向她伸手,“给我吧。”

      她将湿巾递给我,说:“谢谢。”

      哦?

      “不客气。”

      我拿着扔到厨房里的垃圾桶里。

      我们一起擦风扇擦了很久的样子,其实她还和我一起将厨房收拾了一下,她是很会做家务的,很有顺序,看出来她有自己收拾东西的习惯。

      我们之间的沉默从她收拾厨房开始被打破。

      她边收拾边吐槽,我也不懂,我一年没回来,厨房里还是干妈原来收拾的那样,我并不觉得乱和脏,可在她眼里,厨房好像很脏很乱很需要被整理的样子。

      “柜子上的油要及时擦,不然就会像这样擦不掉。”

      “盐和调料这样的东西应该买个盒子倒进去又方便还不会到处撒,三格四格的都行。”

      “窗台上要经常擦,落灰了风一吹全都吹锅里,还有,不要摆瓶装的东西,易碎知不知道?”

      “菜板也是,要立起来。”

      “锅不用要盖上,碗要摞一起,要么放柜子里,要么拿大碗扣上。”

      我就这么倚着墙,听她说,她偶尔看我一眼,我便点点头。

      家里没人这么说过话,江胜指挥我干活的时候全凭我心意,干妈则是大包大揽,什么都是她来做,需要我的时候才会指挥一两句。

      她就像是,江胜和干妈的结合体。

      只是一些细微的调整,厨房却比先前整齐许多。

      她从我面前经过时,我说:“谢谢。”

      “嗯。”她回。

      我笑了,很自然就笑了。

      程肆是一个直白输出情绪的人,无论何种情绪都是。

      她执意睡沙发,说是要回家抱睡觉用的东西过来,我以为就是床单枕头一类的,不曾想过还有其他。

      墨蓝色的电动车停在我家门口,她在车子上坐着,一手握把,一手扶着东西,垂着两条长腿,脚尖支地,冲着家里喊:“来帮忙!”

      我看她手上的东西很多,全部接过来抱着拎着,等她停好车才从我手里拿走几件。

      这是我家,却是我跟在她屁股后头进了屋。

      “一次性的?”我看着那一包纯白色的东西问。

      她说:“对啊,一次性的干净方便,我走的时候可以直接扔掉。”

      “哦。”我打开包装,“你们大学生都是随身带这些出门的吗?回家也这样?”

      她又在拿湿巾擦脸盆,小小的粉色的脸盆。

      听我说完她有些惊讶,略带着怀疑,问:“你不知道?”

      “什么?”我需要知道什么?

      “我爸妈开民宿,在海州镇。”她手指了个方向,那是海洲镇的方向。

      这我还真不知道,干妈只说姚老头的闺女回来工作没说是什么工作。

      如此看来,倒是挺好的,赶上好时候了。

      我又问了,“那怎么没把人安排在民宿那边呢?”

      “哪有地方啊?生意还做不做了?”她倒是回答的快,这个理由真实又能说服人。

      确实,开门做生意的,正是旅游旺季,哪里有空闲的地方给这些小孩儿玩,住家里是最好的选择,不过这么多男孩子一窝蜂住家里,不知道会不会搞得乌烟瘴气乱七八糟,家里就姚老头和程肆两个人,想必收拾家里的事全是她一个人的。

      这么多人,她能应付的来吗?

      话说回来,我操心这干嘛?

      她专心收拾她的沙发床,我给她打打下手,看着她一张一张抽湿巾很是心疼,我像之前那样去抱了盆水,脏了可以洗洗再用,不要那么浪费。

      她收拾,我看着,偶尔帮帮忙,大部分都坐着不动,这是我家,她不好说让我走,那我只好主动开口。

      “你收拾吧,我去看看干妈。”说完人已走到门口,她回了句什么我也不知道,没听清楚。

      到干妈那里,看她正拿着扇子扇,我把风扇拿过来放两张床床尾中间的大黑桌子上,按下开关的那一刻,我想了想,我出来的时候,程肆开风扇来着没?

      干妈总是那样,开空调说浪费钱,开风扇也是。

      只是我不管她,我在家,自然听我的。

      端午节前一天,我在干妈家里,躺在屋子里的另一张床上,侧着身子,看着干妈,她平躺着,双手交叉放在肚子上,眼睛微微闭着,眼珠子左右乱动,下一秒,皱皱的眼皮抬起,她转过头,看向我。

      “姚姚。”

      “嗯。”

      “小珺下午回来。”

      我平静面容上的一点点笑容完全消失。

      算算日子,姚珺这是放端午假了,放假自然是要回来的,不知道干妈有没有象征性拦一下,她这个样子。

      “哦。”我说,“挺好的,又轻松了些。”

      “嗯,你们好久没见了,这次回来又可以像以前那样,睡在一张床上说悄悄话了。”

      那可不行,以我俩现在的关系,绝无可能睡在一张床上。

      “嗯,挺好的。”接着才说:“她回来时间短,还要操心照顾你,我就不跟她抢睡觉的地方了,让她一个人霸占一张床好好休息吧。”

      “你才占多少地方,要不你跟我睡,我不怕挤。”干妈说。

      我指指她的伤,“算了吧,就你那样,别严重了再赖我压着碰着,我还是回我家睡吧,一个人一张床多舒服,非得跟你俩挤。”

      干妈没说什么,同意了,“行,你愿意怎么来就怎么来,你做主。”

      “嗯。”说完,翻了个身,和干妈一样平躺着,望着墙顶,墙顶日子久了不似刚建造时那样纯白,一些发黄发黑的痕迹越来越明显,老房子的味道也越来越浓,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东西,只有被定格的记忆,牢牢刻在脑海一遍遍循环,没有丝毫改变的是回忆,物是人非的是随着年龄增长而有变化的我们。

      连窗外的阳光,都比小时候那般烈,落在窗户上,落在床上,落在我的手背上,我的手背,也与以前不一样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手臂盖在额头上挡了些许光,风扇摇晃着脑袋,二挡的风从我腿上掠过,只凉爽了一下子。

      那个安静的午后,我听到有人推门而进,我似睡似醒不知道是谁,大概是程肆。

      我不想睁开眼睛,继续维持着半醒半睡,干妈同我一样,许是见我们都睡着,那人便走了。

      直到我睡醒之后,不那么清醒的走到院子里,才看到,是江胜。

      邱蛮的意思,他最近不会有时间过来。

      我本就不清醒的样子在看见他之后更懵住了,他定定地看着我,我们互相发呆,互相沉默。

      然后一起听到干妈的喊声,同时走进屋里。

      “姚姚。”干妈喊的是我,她还不知道江胜来了。

      江胜身高腿长快我几步,他走在我前面,宽肩将我堵的严严实实,我只好站到风扇边上,既有存在感又没挡住风。

      江胜来的目的是带干妈复查,我还以为他要很长一段时间不来,复查的事会交给邱蛮。

      我想跟着去,江胜不让,干妈也不让。

      干妈说,怕姚珺回来家里没人。

      江胜还不知道姚珺要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他看我一眼。

      两人走后,我在屋里发了好一会儿呆,想到姚珺回来的事,想到要与她见面的事,想到与她暧昧不清的事,想到与她断了联系的事,想到……被她拉黑,我删她好友的事。

      一件一件的令人头疼。

      奋战高考的这一年,短暂将这件事抛之脑后不闻不问,逃避果然是没用的,迟早有面对的这一天。

      在真正的面对之前,我还能再逃一阵子。

      逃跑般返回家中,大门关紧,屋门反锁,窗帘拉的严严实实,打开空调到18度,拖出被子,盖在头上,密不透风的将自己捂住,不管不顾,甚至忘记了程肆住在我家的事。

      她说她只晚上过来,所以我没想到,她这会儿在家里。

      我满脑子姚珺,连她手机外放视频的声音都没听到,倒是我反锁门的声音震到了她。

      她直来直去,大多数时候都横冲直撞,比如此刻,我在被子里皱着眉头大声呼吸,她在门外咣咣砸门敲的人心烦。

      哪怕我双手捂住耳朵也无用。

      空调这个东西,制冷是需要一点时间的,没那么快就上来冷气,我钻进被子里太早了,几分钟不到满头大汗,脖子和身上开始层层出汗。

      踢几脚被子,看一眼门,门把手被她在外面按着,一下又一下,我终是忍不住了。

      鞋子还没来得及穿,光脚下地开了门,此时空调冷气上来一些,没穿袜子的脚感觉到了些许凉意,空调里出吹来的风直冲着腿部。

      “你在发什么疯?”程肆先问。

      我是在发疯,但她也差不多吧,有必要哐哐砸门吗?

      我开着门,一头糟乱的头发看着她,不说不问,只是盯着她看,我们之间肯定无法灵魂交流,但我希望用我不耐烦且令人望而退步的眼神传达给她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请不要打扰我,谢谢。

      她往前走那一步的时候,我知道我失败了。

      “苏姨还在睡吗?”

      “出门了。”我说。

      她怀疑,大大地怀疑,“出门?”

      “复查。”

      “哦。”她放下心来,“跟谁?”

      “江胜。”

      她点点头,表示认可,“什么时候来的?”

      “不知道。”

      她对我的冷漠态度习以为常并无接话的意思。

      我准备好关门,礼貌询问道:“还有事吗?”

      “有。”她说。

      我没问,只是那么站着,等她说。

      她竟然又往前进了一步,我稍稍往后,挺着身体。

      “你为什么每次见到江胜都发疯?”

      “与你无关。”

      “确实。”她说,说完抱臂看着我,“这是你的私事,我有些越界,不过,妖精。”

      “姚精。”我纠正她。

      她居然不改。

      “就叫妖精。”她双眼突然放射出攻击性的眼神,“嘴长在我身上我想怎么叫就怎么叫。”

      无理取闹,无法无天,无语至极。

      我不想听她再说下去,手上已聚集力气,打算来个甩手关门,却被她抢先一步。

      她一巴掌拍在门上,瘦长的手臂青筋明显,手指用力扒在门板上,与我对视的眼力丝毫不输于我手上聚集的力气,她在冲我发火吗?

      顿时间,我又觉得,我屋空调的冷气不够用了。

      我试图反击她的力气,我往外推,她往里推,我们在门上较量彼此的力气。

      她是个经常下地干活背着我干妈从地里回来不说一句累的大学毕业生,我是个一米七不到九十斤从未下过地的瘦弱高中毕业生,我们之间没有你来我往,我只挣扎了两下就放弃了。

      “你推你推都给你推!”我无奈地喊着,甩开了手,“有话快说。”

      她对我的态度没有回应,只是继续她未说完的话,第三次叫我,“妖精。”

      “别喊了,快说内容吧。”

      “其实,我们是同类。”

      我急躁的,反衬着她的平静,她已在我家住了两天,我们的相处虽不是以前那般针锋相对火药味浓厚,但也不是可以说这种话的关系。

      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

      我很聪明的,应该不会理解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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