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被丢下之后》张筱宜

56、分手

　　我看着程肆从眼前跑过，连下车的勇气都没有，就在几个小时之前，我们还在一起逛街，玩游戏，吃火锅，在天桥上一起淋雪，刚送我的水晶球还没有想好摆哪里，随手放到妖生草的旁边。

　　她生日的那天，我一路奔波，只为见她一面，现在又是圣诞节，她为了见我，又长途跋涉，如今，距离不过百米，竟然已是不敢相见的地步。

　　明明，我们的关系，才敢刚开始。

　　邱蛮问我要不要带她来见我，我说，她会自己过来的。

　　果然，她进去没多久，就跑着出来，猛然想起，我的手机关机来着。

　　推开车门，没有雪，这里是北原，比津阳低7度的北原，只有冷空气，没有雪。

　　我没有喊她，她却朝我看过来，一时间，我们面对面，隔着一辆辆停放的汽车，那无法直接跨越的障碍，正如此刻我们的关系。

　　最后，还是她走了过来。

　　她往车里看着，车被锁上，邱蛮怕干妈出来阻拦我们之间的谈话，我看见她在车里说话，却听不清楚，看起来像是，让我离程肆远一点。

　　如果是之前，我会说，晚了。

　　可是现在，我在心里说，等一下，再稍微等一下，我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她拉着我，我们走到医院一侧，不会有人经过，风也进不来的门诊大楼后面，有一排座椅，我们坐在那里，五个人坐的座椅，我们一人占一个，两边各空一个，中间也空一个，我们之间，隔着一张座椅谈话。

　　我不知道如何开口，也猜不到她会怎么说，我连问什么都不知道。

　　是她，先开口说，姚阿姨，是一个特别好特别好的人，内心很强韧，外表也是。

　　是吗？

　　“那年暑假，我们在一起整整待了41天，菜园子不是苏阿姨带我去的，而是姚阿姨。”

　　“姚阿姨是一个性格特别畅快的人，她很喜欢逗小孩儿玩，像个孩子王一样屁股后面总跟着小孩，会站在地头望着山坡说，茶涧村的山，一定会被挪开的，她那时是想扎根村里，带着村民找出路的，不断跟我们灌输好好上学，说我们是祖国的花朵，要开在祖国的每一个角落。”

　　“她说的话，我都记着，也在努力执行当中。一开始，我不知道，苏阿姨口中的姚精，就是姚阿姨的女儿，以为，她就只是苏阿姨的干女儿，直到，在那个家里，看到她的遗照，才知道，那是她的家，也是姚精的家，姚精，就是姚阿姨的女儿，也是在你提醒我，姚珺是苏阿姨的亲生女儿时，反应过来的。”

　　“其实，我一回来，就打听姚阿姨，但村子里只知道她死了，救人淹死的，但对你的情况，一无所知，还是在七零八碎的话语中，自己拼凑明白的，江胜的妹妹，就是姚阿姨的女儿，我知道，姚阿姨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对这个江胜，费了一些力气去了解。”

　　“他早就知道我是谁，但在我们交往后，才透露这件事，他没有要我们分开，反而要我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再不许提起，和他为你做的那些相比，我什么都不是，更加愧对姚阿姨。”

　　所以，我问：“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替我妈妈，照顾我？”

　　她承认，“有一部分是，当然，我肯定是喜欢你的。”

　　“是吗？”

　　“是。”她看着我，说的坚定，“我是喜欢你的，但是，姚精，我们之间，有关于恋爱总是差了一些什么，我觉得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我现在全知道了。

　　“我们一点都不像在谈恋爱，而且你根本不会谈恋爱，很多事做的都像完任务一样。”

　　“是吗？”我想，她更是如此吧。

　　“你是不是很想问，那时候说追你，究竟是喜欢多一些，还是为了抵消对姚阿姨的愧疚多一些？”

　　我没说话，因为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是后者。

　　她也坦白道：“当我知道你也喜欢我的时候，我纠结了一晚上，最终，还是决定接受这份喜欢，一方面，确实喜欢你，另一方面，你和我谈总好过和别人谈，无论如何，我都会忍让你多一些，照顾你多一些，用心待你多一些。”

　　原来如此，但是，我现在却觉得，和别人谈，好过和程肆谈。

　　她的身体靠向墙壁，隔着一个座椅的距离，我更加看不清楚她的细微表情，她就那样看着前方，只留给我一个侧脸。

　　我问她：“如果，我当做不知道你是当年那个小孩，你会因此，而不对庄馨产生怨恨吗？”

　　她别过脸去，沉默了一阵，才说：“不能。”

　　她说：“棍子没有打到自己身上时，是不知道疼的，你无法完全理解我现在的心情，我也不需要这份理解，但是，姚精。”

　　后面的话她没有立刻说出口，是不舍，还是另一种愧疚，我不想再探究，自动补上了那句话。

　　“我们之间，就到此为止了，是吗？”

　　她不肯定，不否认，我当她是没有完全下定决心，也许还可以挽回，也许过了这段时间，想法会改变，我可以给她这个时间，可以等她，我不想结束，虽然目前的情况我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我只知道，我不愿意放走她。

　　酝酿很久之后，她才说出，“是，我们，分手吧。”

　　“如果我不答应呢？”

　　她没有告诉我答案，反而说起，那天喝醉酒之后的第二天，她答应和我在一起的事。

　　虽然那时候是她问的，但其实，是喝醉酒我先告白的，只是我忘了，我抱着她哭诉对她的喜欢，和对毒誓的恐惧，她当那些是醉酒的话，如果没有第二天的事，她准备将那些话粉碎在时间里，继续以朋友的身份待在我身边，想见就见，想走就走，不离开，不打扰。

　　“妖精，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我们应该分手，江胜的事让我觉得，人还是应该对未知的事情抱有敬畏心的，还有程放。”

　　“你知道江胜的事？”

　　“知道，而且，比你知道的早。”

　　“为什么？为什么连你都比我知道的早？”

　　程肆愣了一瞬，接着笑了一声，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强撑着疲累的身体站了起来。

　　“我要说的就这些，从今天起，我们就结束了。”

　　“程肆，我不是姜以眉，分手了绝无可能和你做朋友，你要是说了分手，我们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我知道。”

　　既然知道，那就是非要分手不可了。

　　说开始就开始，说结束就结束，一直都是程肆作为主动的那个人带着我往前走，我说不，是没有用的，即便我不同意分手，也不能怎么样，她想要的任何结果，都会达成。

　　既然如此，那就结束吧。

　　结束，就应该彻彻底底结束，拿出手机，开机之后点开微信，三两下操作，将她的微信删除，她见我如此，也很爽快的，删了我的微信，丝毫没有停留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她走出去，风吹着她的头发，只留下一丝残留的雪腥气。

　　她终究，没能看到我留长发。

　　要流泪吗?

　　好像不会，只是觉得喉咙发紧，闭了一下眼睛，什么都没有。

　　就这样，我失恋了。

　　邱蛮没有送我回家，而是带回了她家里，她不让我现在出现在任何有矛盾的地方，就连看一眼庄馨，也不许，她说程家现在情绪不稳定，我最好不要出现，庄馨那边有老爹在。

　　我随口问了一句大哥呢？以为得到的答案是，也在陪着。

　　可邱蛮说，只出现了一会儿，就走了，现在处于失联状态，找不到人，电话也打不通，所有可能会出现的地方都去了，还是没有找到他。

　　怎么会呢？现在正是需要他在这里处理事情的时候，他怎么会留老爹一个人，自己却消失了呢？

　　“家里找了吗？”

　　“当然，第一个就回家找的。”

　　“不是庄家，是大哥的家。”

　　“什么意思？”

　　看来，邱蛮是不知道的，也可能，其他人也不知道，或者，忙忘了。

　　我告诉她一个地址，她把我送了过去，没让她上去，让她把干妈先带回去，顺便通知一下姚珺，让她过来陪着，我自己一个人上去，很顺利地找到大哥的家，密码输入正确，他没有换密码。

　　走进屋里，一片漆黑，只喊了一声大哥，便听到卧室有动静，很刺耳的一种声音，我跑了过去，推开门，他坐在地上，光着上身，一只手扶着床，一只手颤抖着。

　　被这一幕冲击到的我愣在原地，他看见我时慌张的不像话，很狼狈地想逃却不知道要躲到哪里去，那把刀就那么横在他的脚边，刀尖的方向转来转去令人害怕。

　　盯着他，大步跨过去，他立马捡起地上的刀，昏黄的房间里，我看到他肩膀上一条又一条的疤，比庄馨手腕上的粗很多，也深很多，原来他一直以来肩膀的难受都是因为这些伤。

　　“你们庄家，是不是没有正常人？”我使劲按住他的手，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反问我：“你来干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吗？”

　　“你放心，只有我。”看一眼刀尖，“你先把刀给我，我有事要跟你聊，你现在，是理智的吗？”

　　说完这句话，他盯着我的目光毫无波动，却松了手上的力，那把刀，掉了下去，我立刻将其踢开。

　　他站了起来，坐到了床上，我去拿刀，将它扔出卧室，关上了卧室门。

　　“有医药箱吗？”

　　他点头，指了指衣柜。

　　衣柜不用翻，医药箱就那么安安静静地被放在那里，不需要思考，他经常这样，自己刀自己，自己包扎，箱子上甚至还有旧了的血迹，我忍不住又想问，在庄家的人，是不是生活在传染皿当中，连自我伤害这种事没有基因遗传的情况下也一起做了。

　　我现在熟练照顾人的能力，都是从程肆身上学来的，我的前任还没来得及教会我别的，照顾伤号这种事倒是教熟了。

　　从我和程肆认识开始，似乎一直都在受伤，尤其是她，自从认识我，不是背，就是腿，还要被我的妹妹咬上一口，疤痕是一处比一处显眼，我们之间就是相冲的，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了，只是这些事情都要到不久的之后才会明白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