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骗》松绻

2、第 2 章

　　“见谅。”李焰清伸出手把李乐一的头按回去，拖着他走了。
　　路上瞥了一眼他的脸，李焰清又忍不住叨叨：“说了姐姐今天去张伯伯蔬菜棚里干活，让你一个人好好呆在家，怎么又跑出去玩了？”
　　李乐一不说话，像是还在沉浸着什么。

　　脚刚跨入院子，一滴液体便砸到李焰清手背上，还带着点灼人的温度，她慌忙偏头去看，李乐一嘴巴张着，少了颗牙，周围的伤口又冒出血来。
　　“阿姐，疼..”李乐一张着嘴说话，声音也含含糊糊的。
　　李焰清心沉下来，硬着嗓子吩咐：“疼就别说话，去那坐着。”
　　等人老老实实坐在前门的板凳口，她才提着药箱过来，先端过水仔仔细细把李乐一的脸洗干净，期间李乐一想自己来被她抬手挡掉了，“老实坐好，不要以为你伤了我就不会骂你了。”
　　脸终于被擦回原本白净的颜色，李焰清把毛巾往盆里一扔，叉着腰问他：“除了脸，还伤着其他地方了吗？”
　　李乐一摇头
　　李焰清冷笑了一声，去药箱里翻碘酒和棉签，那碘酒已经快见底，得倾着瓶身才能把棉签蘸湿，李焰清拿着棉签往李乐一脸上按，语气恶狠狠的，手上力道却不重。“身上还有其他伤就别瞒着，要是还像上次那样等它发烂了才说，我就把整只手都给你截掉。”
　　李乐一乖乖听着，不说话，也不敢动，连眨眼的频率都很缓慢。

　　“他们又欺负你了？”李焰清上完药，蹲在他面前，手里还拿着棉签问。
　　李乐一垂头想了片刻，又摇头。

　　这伤是确实是他自己摔的，但他出门是被他们叫出去的，他们是村里一群八九岁的小孩，明明李乐一比他们大十岁，他们却爱找李乐一玩，也只有他们愿意和李乐一玩。
　　他们今天叫李乐一出去说玩捉迷藏，起先划的范围小，容易找，他们玩的不尽兴。最后把范围扩大到整个村，谁最后一个被找到谁就赢。
　　李乐一在村口的大树后蹲了整整两个钟头，还没有人来找他。他实在蹲不住了，想站起来活动一下，却远远瞧见村头那来了个人。
　　李乐一看着这人一路慢悠悠地走过来，只觉得他真好看，衣服好看，裤子好看，连头发丝也好看。李乐一想凑近一点看他的脸，却不料腿蹲得麻的不成样子，那地又是个坡，李乐一控制不住，直接往那人身上冲。结果人还没看清，自己先摔了个满脸泥。

　　“你是伤着嘴了吗？只摇头不说话。”李焰清没好气地说完才意识到他嘴还真伤着了，又只好说：“嘴张开让我看看。”
　　李乐一张开嘴，那颗虎牙摔得只剩一条白缝，牙龈那也肿起来，鼓着血丝。这村里没医院，要去看医生的话得到三公里外的县城上，李焰清看他这样也不知道严不严重，今天是来不及了，只能明天再带他去看了。
　　“疼吗？”
　　李乐一点头
　　“疼着吧，长长记性。”李焰清随手把棉签扔柱子旁的地上，然后用下巴指了指盆子和毛巾，说：“自己把手洗干净，把头顶上的鸡窝梳梳。我去做饭了。”
　　李乐一伸长脖子看着李焰清提着药箱的背影消失在门框里，才缓缓伸开左手。那里被石头刮破了，几条血痕狰狞着明显。
　　他咬着牙用水把手上的泥冲掉，再拿毛巾擦干，随后才走到柱子旁，蹲下捡起那根棉签，用没碰到地上的那面小心翼翼地擦着伤口。
　　这个伤口不严重，所以不用要阿姐知道。
　　李乐一擦完，轻轻地吹了吹，风还没送出口，虎牙处便传来钻心的疼痛。像是有人拿锥子在他牙齿那砸。
　　李乐一只好放弃，端起盆去倒水，水面上浮现着他的倒影，他却无端地又想起那个人来。
　　他最后看清他的脸了
　　他觉得那人笑起来最好看

　　这边祁寒坐在奶奶家门口玩了两个小时手机，腿上差点没给蚊子咬出一个蚊子包脚链来。
　　天空中的蓝色只余最后一点，马上就要融入黑幕里，倒是家家户户屋后都升起了青蓝色的烟，勾的祁寒肚子止不住地叫。
　　村里的信号差的要死，祁寒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才在一个角落勉强找到两格信号。拨了奶奶的电话，没嘀两声屋内就传来震天的座机响，那声音估计村口都能听到，可祁寒奶奶听不到，独留她可怜孙子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饿肚子，喂蚊子。

　　手机提示电量不足百分之十时祁寒有些绝望，他觉得自己的人生要毁在这一个月里了，为了避免自己真的惨死在院子里，祁寒决定出去自救一下。
　　路过两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后，祁寒终于碰到一个面色可亲的爷爷，他上前问：“爷爷，您知道哪有商店吗？”
　　面色可亲的爷爷望着祁寒，笑的一脸慈祥，“上店关门了，你去下店。”
　　见祁寒不动，他还催他，“快去啊，下店也要关门了。”
　　祁寒一脸麻木的走了。

　　他在想是傲气是否能当饭吃，或许他应该打个电话给妈妈，而不是和祁老头对着干，毕竟这个家他妈最大。
　　又下了个坡，那儿果然有一个店子，门口处的靠了块木板子，上面用毛笔写了两个字——“夏店”
　　挺妙的，中国汉字
　　祁寒进门，夏店商店的格局又给他上了一课，要怪只怪地方太小，东西太多，祁寒站在一堆薯片面前，感觉它们像是要往他怀里跳。他快速地抽了两包，又捞起一桶泡面走到柜台打算结账。
　　最后没看见店里的二维码，祁寒只得问柜台后的叔叔：“您这二维码贴哪了？”
　　“什么马？”那叔看故事会看得正起劲，被他这么一打断还有点不爽，“这里没有马。”
　　“没有码我怎么扫钱给你？”
　　那叔干脆把故事会放下来，耐心地和祁寒梳理逻辑：“第一，这里没有马，第二，你把钱拿出来，递给我，不用扫。”
　　“我没有钱啊。”
　　“没钱你买什么东西，赶紧给我放回去。”末了他又嘀咕着数落了一句：“耽误我看故事会。”

　　就这样，祁寒被赶了出来，并喂起了商店门口前的蚊子。
　　祁小少爷发了疯，把原本遮住大臂的短袖干脆撸到肩膀头：“来，吃啊。看是你们吃我吃的多还是我吃你们吃的多。”
　　他语音刚落，便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眸子。

　　李乐一明显洗过一遍了，站在那不说话，一双眼里亮晶晶的，像是期待祁寒已久。
　　祁寒想起他姐姐的话，态度也好了几分，招小狗似的冲李乐一勾了勾手，李乐一便飞快的跑了过来。
　　祁寒本来想问他有没有钱，后来一想他怎么可能会有，便问：“你来这干嘛？”
　　李乐一不敢说他是来买东西吃的，今晚阿姐烧的菜实在是硬，加上他牙齿又疼，根本没吃多少。但要是让阿姐知道他存的钱用来这里买垃圾吃，更免不了一顿好骂。他只好反问祁寒：“你来这干嘛呀？”
　　咋一听他说了这么长一句，祁寒还吓了一跳，他记得他下午时还是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怎么一下说话这么利索了。
　　祁寒不确定地歪头问：“你..好了？”
　　“什么好了？”李乐一不懂他的话，他其实是可以好好说话的，只是下午见了祁寒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连不成句。
　　“没事。”见他这样祁寒就知道他没好。李乐一也不追问，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傻，很多时候不会给他解释，他听不懂，所以李乐一也不追问，因为他得不到答案。

　　猜他可能又是自己跑出来的，祁寒正想要不要当好人送他回去，自己肚子却先叫了起来。
　　“你饿啦？”
　　“嗯。”祁寒用手摁了摁肚子，小少爷可不想在小傻子面前出糗。
　　“我请你吃东西吧！”
　　“你有钱？”
　　“嗯！”李乐一重重地一点头，从兜里掏出一张绿色纸币递到祁寒面前。
　　祁寒看着这张面值一元的纸币微微陷入了沉思，这钱属于它放在路边祁寒都不会捡的那种。
　　他还在犹豫怎么说，李乐一直接牵起他的手带他往夏店里走，边走还边问：“你想吃什么呀？”

　　不是我想吃什么，是你这一元钱能买什么
　　祁寒实在想不到现在一块钱还能买什么，可李乐一非要执着地等他一个答案，祁少爷干脆自暴自弃地说：“泡面。”
　　李乐一点头，松开他的手去那堆零食里翻起来，祁寒瞄了一眼李乐一身后一排的泡面，也不提醒他，只看他能在那一堆饼干堆里翻出什么花来。
　　李乐一没翻出花，他翻出了一包干脆面，递到祁寒面前。

　　祁寒看着干脆面下方的法国章鱼保罗海鲜味愣了几秒，干巴巴地说：“有其他味道吗？”
　　他海鲜过敏
　　李乐一又跑了回去，继续翻，翻出了一包澳大利亚吮指嫩牛排味来。
　　挺不错的，在这能吃到这么多进口美食

　　看到祁寒点头，李乐一欢喜地拉着他去结账了
　　刚翻了没两页的老板眼前又覆盖上一片熟悉的阴影，他不耐地抬头，“说了没有马。”
　　眸光触及到祁寒旁边的人，老板怔了一下，随即换上亲切的笑容：“乐一啊，你来买什么？”
　　“我买这个。”李乐一把那包干脆面放在柜台上。
　　“干脆面？你阿姐让你吃这个？”
　　“我不吃，”李乐一摇头，开心地指了指祁寒，说：“他吃。”
　　老板的视线又回到祁寒身上，他记得这个人刚刚还没有钱的。
　　祁寒看着老板眼里渐渐浮起一层‘傻子你也偏’的鄙夷来，他刚要解释，老板根本没有听他说话的想法，转头又对李乐一说：“这干脆面是他要你买的？”
　　“不是！是我给他买的。”李乐一挺起腰，义正词严地回答。
　　“你给他买，你哪里来的钱？”
　　听到这话李乐一腰又弯下去了，他不能让阿姐知道。
　　这一元钱是去年冬天阿姐叫他去买东西，买完后剩的，阿姐就说给他用，李乐一一直舍不得用，其实今天出来他也没有抱着一定要把它用掉的想法，他就是去看看，没想到这一看居然看到了自己心心念念一晚上的人。
　　看到了李乐一也不敢走近，他怕自己又像下午那样吓着他，李乐一就在原处站着，看那人把袖子撸起来也不知道在干嘛。结果那人转头却看到了自己，李乐一立刻盯着他，想多看几眼，怕他等会就赶他走。
　　结果那人不仅不赶他，还用手招他过去，这是李乐一今天最开心的事之一。而李乐一今天另外一件最开心的事的是那人肚子还饿了，李乐一可以请他吃东西，他的一元钱终于可以用掉了。

　　见他半响不回话，祁寒以为他反悔了，冷漠地对老板说：“这钱是他借我的，我会还给他。”
　　老板给他丢了个‘算你还有良心’的眼神，笑眯眯地把钱收了。
　　祁寒拎着干脆面出了店门，李乐一跟在他后面，才走出三步远他就立即说：“不要你还的。”
　　祁寒冷笑了一声，“现在又在这装老好人，不反悔了？”
　　李乐一听不懂他前面一句，只是看着他有些生气，急忙又一次强调，“我不反悔，不要你还。”
　　“哦，那把干脆面还你，我不要你请。”祁寒把干脆面塞到李乐一怀里。
　　李乐一抱着干脆面不知所措，他的牙齿现在还疼着，根本吃不了。这干脆面本来就是给祁寒买的，他脑子笨，想不明白事情怎么变成这样了，明明刚刚他还点头了。
　　这事又给李乐一搞砸了，他垂着头，阿姐说不可以在外面哭，李乐一也没有很想掉眼泪，只是鼻子酸，他很早就接受自己脑子不好，但今天他突然就接受不了了。
　　要是自己可以说明白，他是不是就不会生气，就可以接受这包干脆面了。

　　李乐一抬起头怯懦地看着祁寒，触碰到他眼神的那一秒，祁寒感觉像是有把重锤在他心脏上砸了一下，砸地他整个心脏都皱缩起来，
　　“你不吃，也不要生气。”李乐一说完，又退后了一步，他还记得下午他往前他往后的样子，或许自己靠太近也是祁寒生气的原因之一。
　　“你那什么表情？跟我欺负你一样。”祁寒硬巴巴地说完，又看了一眼两人的距离，问：“你离我那么远干嘛？不能过来点说？”
　　李乐一眼神亮了一点，抬脚小心翼翼地往前跨了一步，那包干脆面还被他抱在怀里。
　　祁寒扫了他一眼，突然伸手，“干脆面给我，我饿了。”
　　李乐一的眼神更亮了，双手巴巴地把干脆面递过去。
　　祁寒接过，暴力地扯开包装，他是真饿了，但也没忘记掰下一半给李乐一。
　　李乐一摇摇头，他不吃。
　　“吃不吃？”
　　看祁寒眉头又皱起来了，李乐一怕他生气，接过那半块面，又掰下一小半，将那一大半递回去。
　　“吃一点点就够了。”
　　祁寒看他把面含嘴里，也不咀嚼。便问：“好吃吗？”
　　李乐一狠狠点头，哼出了两个好吃的音，也不知道祁寒听明白了没，就见他三两口咬完了，末了还评价一句。
　　“哪里好吃了，难吃的要死。”